說是深深的吻,實際上,嘴唇相踫的時間只有一瞬。
「是你……」高杉依然覺得難以置信。
九櫻在被他推開之前先一步拉住他的手臂。
「晉助,給我一點時間!」
然後帶著高杉匆匆躲進了一旁的巷子里。
幽深的巷子,九櫻的耳邊是人群混亂的聲音一點一點地消弭,漸漸歸于平靜。抬頭看見高杉靠在牆壁上,垂著眼楮看著她。
奇怪,他的胳膊明明還被她的手抓著沒有松開,反過來,她的心髒卻像是突然被什麼東西給緊緊握住了。
他的眼楮為什麼是綠色的呢?就像在宇宙常常會遇到的凶猛野獸,九櫻覺得自己隨時都會被這個人給吃掉。但又是為什麼,總覺得他看向她的目光里,仍存有淡淡的溫柔呢?
來自高杉晉助的,目不轉楮的專注眼神。
此生這樣被他注視過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敵人,一種是友人。
而她卻是立于兩種之外的。
在他的世界里,她是早已背叛了他理想的曾經的伙伴。但卻……不是敵人。
她那雙烏黑的眼楮像是有什麼吸力,與他相對的眼神里是不帶絲毫掩飾的真誠,以及……太過直白的想念。
高杉並不知道這十年里她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或者說……他不理解她為什麼可以露出這種表情。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在一瞬間軟成了一灘水,但比較她蘊在眼底沒有流出的淚水而言,是遠遠不及。
不知道就這樣互相看著沉默了多久。
沉默到九櫻開始胡思亂想,幾分鐘之前發生的事情讓她的臉紅得像個誘人的番茄。察覺到自己不斷上升的體溫,她趕忙低下頭去。
「抬起頭來。」眼前的高杉突然開口說道。
九櫻愣了愣。
高杉輕輕笑了一聲︰「剛才,連那種事都對我做了,現在只是讓你抬頭看看我,就不敢了麼?」
「才……不是……」弱弱地開口反駁道。
九櫻攥著他袖管的手微微發抖,再慢慢放下。
「太激動了……」
「什麼?」他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
「太激動了……你知道這種感覺嗎,晉助……」她怯怯地抬頭看他,眼里有什麼東西在翻滾。
那是什麼東西?也許是真的光線太暗,他看不清。
只能听到她在說話,柔細的聲音在靜謐的巷子里听得清清楚楚︰「還能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九櫻看著高杉,他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有些難看。
她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他的表情,感覺他好像要哭了。
但是攘夷志士的頭目——攘夷激進派最危險的男人——高杉晉助,會哭麼?
不會吧,不會哭的。
所以那個男人的手只是微微抬起在她的後背上方,然後突然用力,將她一把摟住——
她的頭被高杉緊緊叩在胸口,動彈不得。
溫熱的呼吸噴在他幾乎赤x果的上身,九櫻能夠感覺到他胸腔的起伏,以及那——
狂亂的,劇烈的,高興得快要崩潰掉的,心跳聲。
啊,足夠了。
她也舉起手,環住男人的腰身。
嗯……這樣,已經足夠了。
*
他們繞了遠路,到了一個離歌舞伎町不算太遠的江邊,兩人一起坐在半坡上,那里有一座大橋,剛好可以作為遮蔽。
春風真美,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月光下的江河泛著粼粼碧光,好看極了。
「那麼,你之後還會回去嗎?」
「嗯……大概,是要回去的。」九櫻想了想,回答道。
這一次來地球,辰馬並沒有一起過來,就算要留在這里,也必須要知會快援隊的人一聲。
她是這樣想的。
高杉淡淡地應了一句「是嗎」,隨後掏出一個長長的煙斗,叼進嘴里。
隨著黑暗中的一星火光亮起,九櫻先是一驚,接著,目光慢慢柔和下來。
「晉助。」
高杉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嗯,想說什麼?」
就像是叛逆期的兒子偷偷看嗶——雜志被老媽發現,明明很心虛卻一臉不服氣地問「你奈我何」。
九櫻被自己突然開出來的腦洞嚇到,接著想了想那個情景,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高杉的目光……呃……似乎變得可怕了一點。
輕咳一聲,她抿著嘴笑道︰「其實沒什麼。只不過是覺得,晉助長大了呢。」
「你還當我是十六歲嗎?」他抽了口煙,嘴角含笑。
可她其實並不太喜歡那樣的笑容,盡管他的眼因這淺淺的一笑而略微彎起的弧度,夜色之中仿若明珠一樣璀璨耀眼。
他當然不再是那個十幾歲就上戰場的小孩子了。
她不知道怎麼回事,覺得有點難受︰「是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呢?還是這種煙斗。」
「什麼時候……」高杉重復了一遍她的問題,托著煙斗,抬頭看了看天︰「你走了之後吧。不對,應該是‘你們’走了之後。」
平靜到幾乎沒有什麼起伏的語氣。
但,她就是能從這看似平淡的聲音里听出別的什麼。
九櫻的眼楮眯了眯。
「真是,明明還包著眼罩學什麼邪王真眼,真的不是中二嗎晉助,真的已經二十幾歲了嗎。」
什麼邪王真眼……那已經到別的次元里去了吧?還是說,她這是在戲弄他?
正莫名其妙地蹙著眉,身旁的嬌小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涼涼的手捧住了他的臉。
他能感覺到她的指節分明。
他能感覺到她手心的紋絡。
他甚至能感覺到逐漸靠近的她的手腕上的脈搏。
女人桃紅色的唇在視野里慢慢放大,最後輕輕地落在了他被繃帶包住的左眼上——
那一刻,高杉真的覺得內心深處有什麼東西,被九櫻的這一吻瓦解掉了。
夜空中繁星閃爍。
她閉著眼楮俯下x身子親著他左眼的模樣,簡直像一幅畫那樣美。
如果她真的是畫,高杉願意將她永遠地珍藏在自己的房間里。不,或許應該縮放許多倍,然後放進錢包里。再或許,將她的笑容印在布料上縫進他常常穿著的和服里……
她一定是在戲弄他吧,不然,他怎麼會又一次混亂了。
手情不自禁地捏上了她的下巴,趁她沒反應過來一下子將她的頭按下來,去噙她的雙唇。
九櫻果然嚇了一跳。在她單純的世界里,並沒有想到自己之前的舉動對男人來說是一種誘惑力多麼強大的勾引。
他的吻又溫柔又炙熱,她差一點點就整個人都撲進了高杉的懷里。
一吻結束,她單手用手背貼著嘴巴,跌坐回他的身旁。
在親她的時候,高杉把煙斗放在了一旁,那一點點火光已經熄滅了。他把煙斗收進袖口,看了一眼滿臉通紅的九櫻。
「過來。」他的手慢慢地撫上她的肩頭,聲音低低的︰「靠著我坐。」
「……嗯。」身體軟綿綿地貼著高杉,頭枕在他的肩窩處,被他摟在身旁。
高杉的聲音听起來有些隱隱的高興︰
「你今天,穿得很漂亮。」
「唔……」是從人妖大叔的店里借來的啦T__T。不過,她哪里敢讓晉助知道這種事,萬一被誤會自己有奇怪的嗜好那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但,以後只準穿給我看。」
——這是什麼意思,好霸道。
「……嗯。」
——但還是這樣回答。
九櫻能夠聞到他身上那種又清爽又干淨的味道,似乎,還帶著一點點的香味。
她突然想起沖田說過,高杉的身邊經常跟著一個女人。
「頭發也長到這麼長了。」他摟著她的那只手,正細條慢理地纏著她的一絲橘紅色的頭發。
「嗯……」
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呢?她糾結的想,不知道為什麼……心里有些在意。
「不過,以後只準在我一個人的面前散下來。」
「……嗯。」
「你酒量不好,不準在別的人面前喝酒,尤其是男人。听到沒?如果真的想喝點什麼的話,那就喝茶吧。」
「……嗯……我知道了。」
為什麼她有種感覺,這個男人正在宣布對她的所有權?
她剛才在思考什麼來著,完完全全被他的話給打斷了思路,現在只顧著臉上「發燒」,哪里還能顧得上別的呀。
剛偏過頭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突然什麼也說不出了。
這是一種什麼表情?
他的臉上明明還在笑,眼楮卻一眨也不眨。
晉助……在想什麼?
想問的在這一刻都是女孩子的任性,一句話也問不出口了。
高杉沒有發現她偷偷藏起來的小情緒,一邊摟著她,一邊看著星空。
「慶祝開國解封二十年的祭典。九櫻,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會發生那種大事件?」
他說完,看了她一眼,忽地一笑︰「看你的表情,你肯定是在想——這種事不用問都知道是我做的吧?」
……猜、猜對了。
她一臉心虛地低下頭。
高杉又是一笑,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模著她的頭發︰「還記得嗎,以前鬼兵隊有一個叫平賀三郎的人。」
听到那個人的名字從高杉的嘴里說出來,九櫻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串成了一條完整的線。
怪不得在祭典她听到「平賀源外」這個名字時,會覺得那麼熟悉。
原來那位……是三郎的父親。
隨著高杉後面說的話,她漸漸理清了這整件事。
是因為心愛的兒子慘死,才會做出這麼過激的事,向真選組和將軍開炮什麼的。
但事情想得越清楚,她心里有一股不知名的情緒就翻滾得越激烈,尤其是听到高杉說出「三郎的頭顱被幕府的人當眾展示」的時候……她終于明白了那種情緒,叫做「害怕」。
緊緊地抓住了高杉摟著自己的手臂!
高杉愣了一下,再看向她時,目光里仿佛隔了一層霧色。
「怎麼,你也想說,是我教唆了那個老頭子?」
……不是的。
「晉助……」
……不是那樣的。
高杉皺了眉,一臉不悅的樣子,尤其是在听到九櫻說出下面的那些話之後——
「你……不要再做那些危險的事了,好不好?」
她咬緊了唇,攥住他的手臂怎麼都不肯放開︰
「我留在地球,然後開一家茶屋,你、我、銀時、桂君還有辰馬,以及我們的朋友,每天都廝混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我們每天都開開心心地活著,這樣不好麼?」
——我不想啊……
——我真的不想某一天路過地球,發現被斬首示眾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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