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分道走
別出來!!
是邵文槿的聲音。
阮婉心頭一滯,下意識听話停下腳步。馬車外打斗動靜很大,短兵相見,也不乏亂箭襲來。
守在車外的禁軍揮刀擋下多半,仍有三兩箭支漏了進來。
好容易躲開,阮婉額頭驚出一頭冷汗,趁著空隙,拉著葉蓮趴下保命,箭支就從頭上穿過。
「小姐……」葉蓮當即嚇得抽泣。
阮婉雖說勉強鎮定些,但齒間上下打著寒顫,趴在馬車橫板上,屏氣凝神,不敢出聲。
邵文槿若是不讓她出去,自然有不讓她露面的道理。
阮婉猜不出來,也不知今日究竟出了什麼事端。但隨行的禁軍只有二十余人,暗中的刺客卻不知有多少。
馬車外打斗異常激烈,刀劍無眼,阮婉止不住哆嗦。
隔了一層簾櫳,看不清外面的狀況,每每有身影靠近,手心便死死攥緊。
簾櫳外,禁軍侍衛殊死相守,不時有鮮血濺上簾櫳。
葉蓮當場便嚇哭,慌亂之下就要起身。
阮婉也駭得合不攏嘴,只得緊緊拉住葉蓮的手,滿眼慌亂,胸前喘息起伏不平,不知下一刻會不會就有人沖進馬車!
簾櫳濺了一層血漬,車外人影攢動,根本分不清倒下的是哪邊人。阮婉嚇得面色鐵青,不知究竟是誰要取自己性命?
……
打斗持續了將近兩刻鐘時間才漸漸平息,阮婉身體都近乎僵硬,還好听到江離同邵文槿說話的聲音,心中才似一塊沉石落地。
熟悉的腳步聲響起,簾櫳驟然掀起。見的邵文槿上車,阮婉眼圈一紅,便倏然起身撲入他懷中,「邵文槿!」
雙手環緊他腰間,喚了一聲他的名字,也不知該作何。
邵文槿衣襟沾有血跡,卻看不出身上是否有傷,但阮婉撲來,雙手攬住他,邵文槿忍不住皺了皺眉,猛然吃痛,卻一聲不吭。
葉蓮見得,正欲上前喚阮婉,邵文槿略微搖頭,葉蓮看在眼里,就沒有再開口打斷。
「文槿!」阮婉身體猶在發抖,攬緊他不肯放。
從小到大哪里遇到過這種場面,連呼吸都是急促紊亂的。
先前緊張時倒還不覺,見到邵文槿,氤氳就浮上眼角,好似一直的弦突然松懈開來,才曉連腳下都是軟的。
她起身撲在懷中,只顧將自己抱緊,邵文槿心底微軟。方才的話到了嘴邊,卻又生生咽回喉間。
俯身箍緊她,低聲喚了句阮婉。
阮婉才抬眸看他,眼底氤氳濕了眼眶,修長的羽睫上都沾染了盈盈水汽。他慣來見不得她哭,眼下,又該是,嚇住了。
邵文槿微怔,伸手替她擦拭眼角。
阮婉心中再忍不住,鼻尖一紅,倒也不說話,只是看著他,微微輕咽。
少時,江離便也上車。
肩膀上有掛彩,佩刀上尚有血跡,見到阮婉,略有低頭,又沖邵文槿道,「邵將軍,二十余騎只剩八人,還有三人重傷。」
阮婉微頓,良久才回過神來。
一次遇襲,便死傷大半。二十余人里,只剩了八人,還有三人重傷,等于說能走的只有五人。
若是再遇一批刺客?
阮婉不敢再想。
江離又已開口催促,「邵將軍,此地不宜久留,接下來要如何走?」江離言罷,目光卻是瞥向阮婉。
阮婉心中隱隱不好預感,這一句「要如何走」,阮婉听出旁的意味。
什麼叫,要如何走!
阮婉心中不安,目光便游移不定望向邵文槿。
邵文槿微怔,還是將先前咽下的話合盤拖出,「西秦京中往南行有一大一小兩條路,出京城時就已派出兩個探子先行。走大路的已遭截殺,死前有信號傳回,小路是捷徑,走小路的迄今沒有消息。」
阮婉不作應聲,心中或是猜到了幾分,仍是佯裝不知。
驀地扭頭不去看他,掌心狠狠攥緊。
邵文槿果然開口,「西秦國內,宮中進出皆是馬車,見過你面貌的人應當不多。」即便有,也只在宮中和驛館內。
所以,先前才讓她別出來,是怕旁人看清她模樣。
阮婉咬緊下唇,原來他方才及已思量過。
「江離,你帶上兩人,同侯爺一道走大路。」邵文槿沉聲吩咐,大路上既已打草驚蛇,旁人不會料到他們再敢貿然走大路。
「你呢?」阮婉開口打斷。
邵文槿微頓,把住佩刀的手狠狠握住,瞞不了,就所幸不再隱瞞,「刺客定會以為你與我一路,我走小路。」
阮婉眼眶突然濕潤,小路何其凶險,才會沒有消息傳回。
心中就似鈍器狠狠劃過,阮婉莫名嗔怒,「邵文槿!你奉命護送本侯到西秦,你憑何自己跑!!」
目不轉楮看他,雙手箍緊,也忍不住。
他若不听,她就耍橫!!
「邵將軍!」簾櫳外有禁軍侍從請示,勿要再做耽擱。
阮婉情急,「邵文槿,不準去!」
邵文槿不應聲,阮婉心中更慌,不假思索月兌口而出,「你當刺客都是傻子不成,我的個頭,旁人一看就知。」
「所以讓葉蓮與我一道。」邵文槿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葉蓮也是女兒身,女扮男裝,個頭原本也和她相仿,也眉清目秀。旁人又未見過阮婉,夜里行軍,哪里能輕易分辨?
再者,邵文槿奉命護她安好,旁人自會以為他寸步不離。
與他同行的,就定是昭遠侯無疑。
一個是邵文槿,一個是阿蓮,阮婉哪里肯!
「邵將軍,我同你去。」不待阮婉再鬧,葉蓮已然起身,聲音細小如發,卻好似不容置喙。
「阿蓮!」阮婉惱意。
「我自會帶她回來與你踫面!」邵文槿倏然伸手捏起她的下顎,出言打斷,眼中些許怒意,阮婉語塞。
邵文槿遂又轉向江離,「不要直接南下郡城,三日後,繞道在郡城以西的榮城踫面。」
江離心領神會,「是!」
「若是三日之後,我還未到,你就自己帶昭遠侯南下!」
軍令如山,江離只得抱拳應聲。
邵文槿掀起簾櫳下車,葉蓮緊隨其後。
「邵文槿!」阮婉追出,他已躍身上馬,身後三騎也自覺翻身。邵文槿搭手,一把將葉蓮代上馬背。
勒了勒韁繩,方又回頭寬慰,「你腿腳不便,我比你快,勿讓我等太久。」唇瓣笑意清淺,帶著慣有的風華,
她不應聲,他也不計較,末了,才同江離道,「照顧好侯爺,她若起小性子,不必搭理她!」
江離也不管和不合時宜,拱手應聲。
「邵文槿!你!你若是敢食言!!」阮婉哽咽。
「那就等我食言再說!」邵文槿莞爾,也不再搭理她如何惱意,轉身策馬離開。
「邵文槿你敢!!!」
身後倔強的聲音傳來,葉蓮愕然,邵文槿卻笑意更濃。
……
「侯爺,請隨卑職上馬。」江離知曉不能再做耽誤,而阮婉平日的騎術如何,他再清楚不過。
只能與他共騎。
待得邵文槿一行漸漸看不到蹤跡,阮婉才斂起眼中氤氳,回頭狠狠望他。
江離嘴角抽了抽,先行躍身上馬。
阮婉伸手,他抱她上馬,阮婉渾身一僵。邵文槿也帶她共騎過,她卻全然不似眼下排斥。
江離只當她是男子,根本沒有意識。雙手環她在中間,勒緊韁繩,夾緊馬肚,飛馳而去,另外兩騎分散在前後。
……
馬行夜路,本就不安穩,況且眼下這般時候,江離更不敢大意。稍有異常,就小心環緊她,怕她摔下出意外。
夜里出來得急,並未帶裹胸,車里也只有備用底衫,只將束胸多束了幾層,根本不嚴實。
江離幾次險些觸及她底線,阮婉有意避過。
每每避過,都險些導致落馬意外。
江離又不好說她,她也尷尬無比。
待得行出大半時辰,阮婉終是憋不住,輕聲開口,「江離,我是女子。」
江離全神貫注,並未留意她說何,恰逢馬蹄不穩,江離半路勒緊韁繩,阮婉慣性前傾,他一把攬回。
阮婉咬唇避開,又差點將兩人帶翻。
江離遂而忍無可忍,「侯爺,急行軍,還需多擔待。」
意思是別沒事找事,躲他做什麼,他又不吃他。
他從前和邵將軍共乘也沒見這等事端,江離嘴角抽了抽,自己又不是斷袖,他怕什麼。
阮婉也惱,才將先前的話咽了回去。
……
再等遇到此事,不待江離開口,阮婉心中已拿捏清楚。
她側身回頭,他也正好一臉怒意,才道出一個「侯」字,便听阮婉幽幽言道,「江離,本侯是女子。」
語氣篤定,分毫不似玩笑。
江離跟隨她久已,又豈會連她的真假語氣都分不出來?
分明就是少有的正經。
江離便訝異得合不攏嘴,上下打量她,就似看一個怪物一般。
「還愣著做什麼?可要本侯再告訴你一遍?本侯是女子!」阮婉慣有的語氣,江離錯愕至斯。
「走呀!」輪到阮婉催,江離才恍惚回神,坐得就不比先前近,雙臂也不自然的環出一道別扭的弧線。
阮婉卻是舒服了許多。
有人驚魂未定,這一場夜路才開始真正行得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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