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下馬威
辭別過後,晚晴的婢女領著邵文槿離開。
出得竹廳,二樓的階梯就在轉角處,從竹廳出來,要越過蘭廳和菊廳。廳中或爾傳來靡靡笑聲,或爾竊竊私語。
本是風月之地,婢女見怪不怪。
邵文槿亦無興趣。
行至蘭廳門口,卻恰好房門半開,三兩婢女托著鏤空果盤走出,見到邵文槿便福了福身,低頭退至一邊。
廳中的歡聲笑語便似銀鈴兒串兒一般,清脆飄入耳際。
邵文槿微微抬眸,目光恰好迎向蘭廳正中。
腳下就徒然僵住。
「侯爺,方才都同秋好飲過三杯了,我這杯呢?」貼身的薄衣紗裙,誘人的曲線襯托得淋灕盡致。
斟得杯中酒,俯身送至有人唇畔。
阮少卿薄唇輕抿,稍稍嘗了一口,便一把將人納入懷中,引得懷中連連嬌嗔,「侯爺……」
原本懷中的秋好識趣起身,不想也被阮少卿伸手攬回。
她便順勢雙手攀上後頸,溫柔貼上雙唇,在他脖頸處親昵摩挲。
見他並無異議,秋好眼中笑意更濃,縴手覆上他唇角輕點,甚是,再順著他臉龐撫下,溫柔向下游走。
阮少卿很是受用。
倏然一笑,輕浮倜儻。
環緊的腰身,盈盈一握。引得秋好一聲驚呼,便將他摟得更緊,嬌羞呢喃。
有人的外袍原本就擱置在一旁,中衣半解,里衫隱隱可見。秋好微頓,縴手探入他胸前衣襟,眸間清波流盼。
見他並未覺何處不妥,就似更受蠱惑。
將他里衫一並解開。
露出男子結實胸膛。
阮少卿眸間微滯,繼而嘴角浮上一絲心照不宣笑意,順勢將人打橫抱起,往後廳而去。
……
「公子?」見他已然怔怔望了許久,領路的婢女開口輕喚。
先前幾個使女還都侯在一旁,見他沒動,也都沒走,也無人上前去合上房門,氣氛就有些尷尬。
抬眸時,便見邵文槿臉色鐵青。
繼而面面相覷,更不敢作聲。
婢女又喚了一聲,邵文槿方才回神。只是面色陰沉,也不接話,一言不發轉身下了階梯。
心底某處,好似轟然傾塌,難以釋懷。
不覺手心攥緊,心中道不明的復雜意味涌上喉間,幾許澀然。
就好似,一場空歡喜。
腳下再度踟躕,空歡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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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窗前的薄紗幔帳,待得一襲身影走遠,阮婉才輕輕舒了口氣。放下幔簾,才下眉頭,心中卻不似臆想中的平和。
折回廳中,秋好和芊芊早已沒有蹤影。
只剩阮少卿和李朝暉兩人。
「人走了。」阮婉眼波稍有木訥。
阮少卿盡收眼底。
「看他離開時候的神色,該是信了。」李朝暉淡淡開口。
還有何不信的?他原本見到的人就是阮少卿,自然只會以為先前是錯認了旁人。
阮婉心有余悸。
「李朝暉,今日之事多謝你了。」悻悻開口。
李朝暉聞言便笑,「連道謝都這般沒有誠意?」端起酒杯晃了晃,自顧一飲而盡,「一夜留宿杏雲樓,會不佔些酒氣?」
阮婉原本就有些恍然,覺得有理,就將酒杯送至唇邊,一杯下肚,飲得有些急,連嗆了好幾聲。
便聞阮少卿悠悠開口,「那便是邵文槿?」
嗆酒之人一愣。
阮少卿似笑非笑,「像是並非如某人過往說得那般凶神惡煞?」
阮婉臉色一紅。
每次見到阮少卿,都免不了要在少卿面前抱怨和咒罵邵文槿一通,再添油加醋潤色幾分。
回回罵得最多的,便是邵文槿其人。
想來少卿並不陌生。
諸如四肢發達,性情粗狂,口舌反復,野蠻無禮等等,就似潛移默化一般,今日一見,怕是與阮少卿想象中些許不同?
只是些許不同?
阮少卿好笑,有人平素的伶牙俐齒,此刻卻像被人揪住了耳朵的兔子,除了紅眼,便是支支吾吾。
「那是在你們面前演戲罷了。」阮婉一語帶過。
自己都說得沒有底氣,抓起酒杯又飲了一口,好似先前嗆酒的是旁人一般。
「唔,實在可惡。」阮少卿隨意應承,阮婉還未來得及賠笑,頓了頓,又听他含笑開口,「為何唯獨不在你面前演戲?回回讓你見到真面目。」
阮婉語塞,繼而微怔。
阮少卿和李朝暉相視一笑,卻也都不戳穿。
「少卿!」阮婉臉色掛不住,便惱意撲上,阮少卿順勢起身繞過,不再捉弄她,話鋒一轉,「晉華的事,殿下知曉多少?」
阮婉果真不鬧了。
李朝暉也斂了眸間笑意,「就是打听不到晉華為何出事,才覺有些怪異,依照晉華平素的性子怎會惹惱父皇?」
雖是惹惱了,卻私下關押在大理寺,不動聲色。
也沒有放出任何消息。
知曉此事的根本沒有幾人,都以為懷安侯不在京中,卻不知沈晉華已然下獄。
他也是費了不少周折才探听到此番消息。
旁的再多一分都沒有。
阮婉心思便從邵文槿身上挪回,如果連李朝暉都不清楚其中曲折,那葉心在京中更是徒勞無獲的。
若是知曉晉華出事緣由還有依據可循,榮帝不想聲張,毫無頭緒,一切根本無從談起。
不安就隱隱浮上心頭。
李朝暉亦是低眉不語。
唯有阮少卿淡然開口,「殿下大婚在即,國中若是見不到懷安侯,終是惹人生疑的。……」
兩人面色才舒緩些許。
但話雖如此,若是見到不晉華其人,境況怕是還要糟糕幾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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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阮婉才從杏雲樓折回驛館。
隊伍業已整裝待發,就連李朝暉都在驛館中同邵文槿攀談,若無其事。
邵文槿瞥過一眼,見到是他,也未多作搭理,似是有意避過,眸色里幾分澹然,臉色並不好看。
倒是李朝暉主動同阮婉寒暄幾句。
阮婉隨意應聲,也算自然。
只是心有戚戚,不敢抬眸多看一旁邵文槿。
好在姜頌其迎面走來,拱手言道,「時辰不早,公主也快準備妥當,侯爺先回房換身衣裳吧。」
語氣甚是和善,一席話又說得及其委婉。
簡言之,旁人都在等。
阮婉求之不得,歉意一笑,便徑直回了房中。
邵文槿才隨之轉眸,李朝暉眼中掠過一絲笑意,又飛快斂去。
……
從成州趕往京城只需一日腳力。
阮婉實在困意,換了一身干淨衣裳,上得馬車倒頭便睡。
昨夜先是與李朝暉說起宋嫣兒,李朝暉走後,又與少卿徹夜長談,一直到今晨都未合眼。
馬車顛簸也渾然不覺,反是酣然入夢。
直至晌午,也未見到阮婉下馬車用飯,其間只有清荷去過一趟替公主送些瓜果給昭遠侯。
而後道起侯爺乏了,睡意尚濃,囑咐不必管他。
邵文槿斂眸不語。
待得清荷走遠,周遭並無旁人,秦書才興致勃勃悄聲朝邵文槿道起,「大人,我听他們私下里說起,昭遠侯昨夜其實是借病去杏雲樓喝花酒去了,今晨才回驛館,所以才會睡不醒。」
邵文槿微頓,回眸看他。
秦書嘻嘻笑道,「過往只聞昭遠侯斷袖,原來竟是藏匿得好,其實也是好這些風流韻事的。」言罷看向邵文槿時,口中笑得更歡。
不想有人快煮一擱,臉色徒然一沉,冷冷道,「你很清閑?」
秦書跟他多年,有人的脾氣再熟悉不過,眼下也是莫名一顫,鼻尖就嗅到濃郁煩躁之意。
有人是心情差到了極致,秦書卻不知如何惹惱了他,只得噤若寒蟬。
但終究也沒能逃得過去,晌午過後,被罰一路跟著馬車跑去的京城。分明就是遷怒于人,秦書叫苦不迭。
……
臨近黃昏,京城漸近。
不遠處,恢宏大氣的城牆輕仿佛鍍上一層熠熠金輝,輕塵便在金輝中輕舞。
城門大開,官兵和迎親使節列隊相迎,來人不在少數,竟是一眼望不到盡頭,就同從南順京城離開時無異,甚是隆重。
江離便去喚阮婉。
邵文槿率先下馬,身後禁軍紛紛效仿。
姜頌其也從馬車走下,款款迎上前去。
為首的兩名男子兩人皆是玉冠束發,外著瓖嵌金絲線華服錦袍,腳踏朝靴,模樣稍許相似。
隨行的長風禮部官吏俯身見禮,喚得是三殿下和四殿下。
兩人相視一笑,望向李朝暉時,倨傲神色便躍然臉上。
「嘉和公主遠道而來,七弟昨日竟然還去杏雲樓飲花酒,若是父皇知曉了定要盛怒。」雖是笑語道出,戲謔之意毫不掩飾。
另一人就循聲接話,「三哥所言差矣,從前在宮中跪上一兩個時辰都是小事,眼下大婚在即,各方賓客來賀,罰跪大殿之外實在有損我長風皇室顏面,還惹公主不快,父皇定是要護著七弟的。」
微微頓了頓,上前一步,重重拍了拍李朝暉肩膀,好似悄聲道起,卻分明字字嘹亮,「日後若是罰跪府外,才真真是笑話。」
李朝暉並未接話。
姜頌其微怔。
都曉李朝暉在七子之中地位不高,卻不想旁人會做得如此出格。
公主尚在此地,對方分明是有意讓他出丑人前。
邵文槿亦是蹙眉。
長風皇室如何勾心斗角都罷,眼下公主尚未入得京城,看似句句斥責李朝暉,無非也是下馬威。
一半是給李朝暉的,勿以為取了南順公主就覺得有何屏障,出身低下,不受寵見的皇子就該有自知之明。
而另一半便是給宋嫣兒的。
南順如何金枝玉葉,到了長風也不過是李朝暉的妻室,就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明哲保身。
兩人戲謔抬眸望向車輦之中,宋嫣兒氣得攥緊手心,盛怒之下就要起身,清荷連忙攔住。
對方是有意激怒,這種時候宋嫣兒斷然不能意氣用事。
而邵文槿隨行護駕,出言便是逾越。
但長風禮部官吏皆在,均是低頭不語,姜頌其的言行舉止就會打上了兩國邦交的禮數烙印。
不若兄弟間的斥責和玩笑。
需要拿捏太多。
幾分進退維谷。
眼見李朝暉臉色鐵青,兄弟二人眼中笑意更甚,恰逢老三也大步向前,狠狠拍在李朝暉肩頭,正欲開口,卻被有人吊兒郎當的聲音打斷。
「喲~可是長風國中三殿下?久仰大名!」撩起簾櫳,明明生得清秀俊逸,卻笑得……
一臉猥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