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圓月在鏡湖水面上被分成了條條倒影,隨著瀲灩波光一圈一圈的散開,讓人不自覺的沉浸。周圍越來越安靜,秋蟲鳴叫也越來越響亮。
付雲欣在鏡湖邊的石凳上坐著,看看時間,差不多要回宿舍了,卻接到一個電話。
看到來電顯示上熟悉的名字和號碼,付雲欣的幾乎要哭出來。
上一世,在大二的時候,父親因為一個尋常小錯被公司辭退,此後便再也找不到工作。他人到中年,每天吃用都是以前的積蓄,整個人越來越頹靡。再加上後來發生了些事情,在大三的時候,父親整個人都垮了。直到出車禍的時候,父女兩個已經有很久沒有好好地聊天了。
這個時候,父親還是公司里的高級工程師,每天忙碌又充實,人也十分的開明爽朗,沒事了就愛打電話過來聊天。
「欣欣,干嘛呢?吃晚飯了沒?怎麼老是不給家里打電話?我和你媽都想死你了。」電話一接通,文氣的嗓音中夾雜著責怪和寵溺。
「爸爸。」小心控制著情緒,讓自己听起來是正常的。付雲欣的眼眶發熱,胸口悶的喘不過氣來。好久沒有和他說過話了,也好久沒有听他這麼責怪自己了。好懷念。
要不要,在被辭退之前就建議他早點離開公司去找新的工作?
現在主動辭職,應該就會阻止不幸發生吧?
可是,爸爸會答應嗎?他是那麼的熱愛這份工作,那麼喜歡和圖紙打交道。
「今天第一天上課還適應嗎?什麼時候回來?你媽天天念叨,說家里一個人都沒有,冷清的要死。」和以前一樣,爸爸說話從來不離媽媽,唯恐媽媽會因為他的健談而被遺忘了一般。
「恩,還好,今天只上了兩節課。我這周末就回家看你們吧。反正,我在學校里也沒有什麼事情。」付雲欣好想回家看看他們,他們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牽絆。心里酸酸的,眼楮止不住的往外面掉淚。
「哎,不用。我就是問問你過得怎麼樣。你一個人剛進學校,肯定要認識新同學。不用管我們,我就是想看看你在那里過得怎麼樣。實在想你了,我們會去看你的。反正就不到倆小時的路。都在a市,很近嘛。」爸爸急忙阻止,很是關切。
「恩。我有時間了就回去看你和媽。」付雲欣哭得滿眼都是水霧,幾乎看不清腳下的路,差點被一個小石頭給絆倒。
掛斷電話後,情緒還是沒有平靜下來,一個人坐在石凳上,看著遠處的月光和湖水。心里卻不停地盤算著,在爸爸被辭退之前,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呢?
想起小時候,每次放大假的時候,爸爸總會在忙完工作後十分耐心的陪著自己玩,媽媽就在廚房里忙進忙出,閑了笑呵呵的看著一老一少大呼小叫的吵鬧,他們用青春和對子女的愛給了自己一個溫暖的家。如今,又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親人面臨不幸?
付雲欣愁眉莫展,想了各種方法,卻依舊無解。這時,手機短信過來,是翟南。
「我正在鏡湖上面的七孔橋。你現在在哪呢?吃飯了沒?」
付雲欣覺得石凳坐的有些發涼,看見短信,心底忽得冒出些疲懶。不想重新結交班上的同學,更不想和這位冒出來要做朋友的老師周旋。
想起下午時,郝仁追著自己問要不要和他一起出去的事情。自己拒絕的那麼干脆,不僅僅是因為不想和他有任何聯系,更重要的是,她發現,重活一世,自己除了在意的親人外,已經不想和任何人有牽涉了。
眼前這位名副其實的老師,各方面都很優秀,實在是沒有任何理由和自己走很近。她坐在湖邊想了一晚上,總覺得處處都透著古怪。平凡如自己,實在是找不出任何的閃光點吸引這麼一位耀眼的人做朋友。
既然琢磨不透,又沒興趣結交,倒不如干脆拒絕。
「我有些困,要睡覺了。老師你也早點回去睡覺吧。」
短信發出去後,卻心里一動,七孔橋就在左前方的位置,離自己只有不到一千米。不知道一會回去,會不會撞上他。
隔著垂柳往橋邊看,只見水橋一色,在黑夜中凝成了一大片的黑暗,只有點點燈光襯出七孔橋的輪廓。
遠遠地,確實是有一個很高的身影站在橋上面,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翟老師。
正看著,手機震動,來電顯示是快捷鍵1。
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接了。
「翟老師,您還沒回去啊?」
「不听話吧?白天都說了,叫我南哥就行。怎麼又老師老師的叫起來了。」翟南的聲音帶了些回響,話語里有些責怪。
「哦,對不起。」心里很明白,要拒絕和他有過多牽涉,話出口時,舌頭卻從善如流的打起了顫,「翟南哥。」
電話那邊呵呵笑,「行啊,翟南哥這稱呼也不錯。只要不是老師,隨便稱呼。」
到底是初秋的夜,坐在湖邊,身上又沒有多加外套。濕氣漸漸的濃起來,身體越來越覺得冷。
「翟南哥,您找我有事?這時候天應該很冷了吧,您還不回去麼?」付雲欣的舌頭快要被咬下來,到底是沒再叫錯。
「恩,一會回去。我也沒別的事。就是出來走走,發現今晚的天色很好,忽然想叫著你出來一起感受下。」往橋上看,卻見剛才還站得筆直的身影忽然沒了。
剛從柳蔭下想著往前走走,卻見眼前一晃,「彭」一個大的水花在橋下湖中濺起。
付雲欣想要捂住手機的話筒位置,卻是晚了。
「你到底在哪?怎麼也會有打水漂的水花聲。」顯然,翟南听到了。
整個人被嚇得忘了天冷這回事,也忘了要早早睡覺的托詞。腦子里瞬間蹦出各種想法,卻都不如坦白交代的好。只得硬著頭皮,「老師,您能原諒我,我就說。」
听那邊一聲嘆氣,「你說吧。我可以體諒。」
「我在鏡湖這邊坐了一晚上,正準備回宿舍,您就打過電話來了。」付雲欣頭皮發麻,覺得舀手機的胳膊快沒有知覺了。「要不,我現在去找您,我這里大概能看見您在的位置。」
翟南笑的很痛快,「我就說嘛,一個剛入學的新生,精力應該旺到熄燈後還睡不著,怎麼可能會這麼早睡覺。過來吧。你確定能找到我?」
付雲欣抱著老老實實做良民的態度,連聲點頭,「恩恩,七孔橋嘛,找得到。」
正要掛掉電話,卻听那邊很是關切的補充了一句︰「你慢慢過來就行。我等你。」
付雲欣心里咯 一跳,愣愣的,「恩,好的。」
曾幾何時,站在空曠無人的大街上,有人情深意切的說著我愛你,並且,在和自己的討論未來的計劃時,握住自己的雙手,很是認真的說了一句,「不要擔心。無論如何,我等你。」
卻不想,隔天就見那人用最惡毒的話咒自己去死。
到底是初秋了,北方的秋天來得真快。這湖邊的霧氣也真是濃,就這麼一會,整個世界都是水蒙蒙的。
抹掉臉上的一層水汽,付雲欣提著腳,踩在湖邊小路的青石磚上。
待快要轉過橋頭的時候,就見一個人對自己招招手。在昏黃的路燈光下,那個人略顯清瘦的身影被襯得越發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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