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很快就進了十二月,天氣越來越冷,京城里到處都飄著雪花,各家各戶門前卻熱鬧非常。對賬的、采辦年貨的、回家過年的……趕著年底,各家夫人太太們都忙了起來。
姚玉瑩舅舅——嚴家大老爺嚴慶任職期滿,攜著妻兒回京述職,總算趕在臘八之前進了京。嚴慶忙著到吏部報到,又趁著年底邀了同僚好友相聚,完了又是各處打點,總算得了個準話,讓留在吏部任職。嚴慶妻子李夫人也是從進京開始就忙得團團轉。先是要替嚴慶準備各處來往送禮,又要吩咐人收拾院子,之後還得打發丫頭婆子往相熟的人家送禮問好。這一忙就忙到了十二月中旬。
李夫人剛喘了口氣,卻從吏部某位大人的夫人口中听到姚家在同馮家議親的消息。李夫人心中詫異,她都回京快半個月了,也沒听姑說他們家姑娘在議親啊,還是同文忠侯府議親。這事兒怎麼看都透著股怪異感。
李夫人越想越疑惑,姚家和嚴家這樣的人家,雖說也算是官宦人家,可要跟侯府論起來,那還真不是能攀得上的。怎麼姚家這議親就議到侯府去了?
「哎,你還不知道?」那位太太拉著李夫人詫異道,看李夫人一臉茫然,這才恍然,趕忙將話圓了回來。「也是,你才回來,不知道也是正理,何況兩家還沒議定呢。哎,我說句多嘴的話,你還是勸勸你們姑。那馮老四就是個敗家子,先頭兩個月出了大丑,才被聖上發話訓斥了!這樣的兒郎,那侯府就是再富貴,也不能往前湊啊!你那佷女,我也見過,多好的小姑娘,可不能讓人這麼糟蹋了……」
李夫人听得目瞪口呆,心里一陣苦笑。姑是瘋了還是怎麼了,怎麼能把自個兒親身女兒往那樣的火坑里推?李夫人自己沒女兒,對姚玉瑩就格外喜歡,先前還有些心思,想親上加親,哪知道她還沒開口呢,這頭居然就在議親了。♀這議親也就罷了,居然還是那麼個浪蕩子!
第二天,李夫人便去了姚家。看見姚玉瑩同嚴太太時,李夫人差點不敢認。這兩人都是形容消瘦,臉色蒼白,沒有半點血色。
李夫人看著姚玉瑩,心里嘆了口氣,忙解了披風上前拉著姚玉瑩,朝嚴太太皺眉道︰「姑也不來個信兒!這孩子議親,我這做舅母的都要從別人那兒知道。」
姚玉瑩一听「議親」,身子便僵了僵,李夫人愛憐地嘆著氣,拍著姚玉瑩的手,聲音溫和地安慰道︰「別怕,有什麼事跟舅母說!別听你母親的。」
嚴太太著嘴唇,張了張口卻不知如何辯駁。這事兒本就是她對不起女兒,可這是老夫人定下的,兒女不言母過,她要怎麼說……
姚玉瑩心里發酸,紅著眼圈朝李夫人勉強笑了笑,轉而替嚴太太解釋道︰「舅母別怪母親。母親也是心急,可這府上……」姚玉瑩說著哽咽起來。
李夫人听這話不對勁兒,忙拉了姚玉瑩,帶著丫鬟婆子迅速進了屋。
姚玉瑩吩咐月桂上了熱茶,李夫人朝秦嬤嬤使了個眼色,秦嬤嬤帶著幾個丫頭迅速退了出去,又將厚厚的門簾子放下,擋住了外邊的視線。
「好孩子,你跟舅母說,到底怎麼回事兒?」李夫人盯著姚玉瑩,眼里都是關切。「別怕,咱們有什麼說什麼,這可是你的終身大事。你知不知道馮家老四是個什麼樣的人?」
姚玉瑩心中微暖,強壓下涌上眼眶的酸澀,朝李夫人笑道︰「多謝舅母關心。」說著頓了頓,朝嚴太太看了一眼,這才遲疑道,「那馮四,听說不怎麼好。上回還在街上攔了咱們家馬車,要不是月桂機靈……」姚玉瑩聲音越說越低,頭也漸漸低了下去,手上的帕子捏成了一團,讓人看著心生憐憫。♀
李夫人听得豎起了眉,胸口的怒氣越來越盛,轉頭看向嚴太太,話到了嘴邊卻猛地深吸一口氣,將那股恨鐵不成鋼的怒火壓了又壓,這才開口氣悶道︰「姑不知道馮家那小子是什麼人?這樣的人家就該直接回絕了!怎能鬧得滿城皆知?玉瑩可是你親身女兒!」
嚴太太被李夫人這身怒氣驚得往後退了一步,還沒開口淚珠子卻先滾了下來。「嫂子教訓得是,可這事兒是母親應下的,老爺也發了話,我……」
「你說誰應下了?」李夫人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瞪著眼楮,滿臉憤怒驚詫地提高了聲音,不可置信地確認了一句。
姚家這是要賣女兒嗎?
嚴太太驚恐地看著李夫人,隨即抽泣著無助地點了點頭。
李夫人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對嚴太太更是又恨又氣。事關她的親身女兒,她都不能說句話!李夫人看著嚴太太,心里漸漸涌起一股無力感,看著姚玉瑩的目光更加憐惜。
「外頭都說在議親,怎麼就應下了?」李夫人失望地看了嚴太太一眼,轉而拉著姚玉瑩皺眉問道。
姚玉瑩眼圈發紅,忙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又說了焦老夫人和姚興業憚度。末了想起楊靈的話,便補了一句。「听外頭的傳言,這事兒,外頭興許還不知道,都只是說在議親。」
李夫人怔了怔,隨即松了口氣,還沒下聘就好,還有轉圜的余地。
「你放心,舅母絕不會看著你往火坑跳。舅母想想,回頭跟你舅舅也商量商量。你別擔心,有舅舅舅母在呢!」李夫人反復安慰著姚玉瑩,姚玉瑩哽咽著點這頭,嚴太太在一旁看著,心里莫名地酸楚。
晚間,嚴慶一身酒氣從從外頭回來,人卻清醒得很,紅光滿面,看著心情極好。李夫人服侍嚴慶梳洗了,夫妻倆在屋內說著閑話,李夫人便將姚玉瑩的事兒說了,末了重重地嘆了口氣。「姑那模樣,哎,竟是半句話都不敢說。玉瑩那孩子我看著就可憐,怎麼能給了那樣的人家。我想來想去,這事兒,還得老爺您去同她父親說說。」
嚴慶擰著眉點了點頭,氣憤中又有些自責。「哎,也怪我!當初要不是恩師,我也不會讓小妹嫁到姚家,可如今……」
第二天,嚴慶卻是滿面寒霜進了屋,咬牙狠罵道︰「沒腦子的蠢貨!他一個六品小官,還想往大局里攙和!他這是拿著姚家滿門去賭!我倒要看看,那些個富貴權勢,他有沒有命去換!」
李夫人早遣散了丫鬟婆子,心驚肉跳諜著嚴慶的話,一時間也怔了。
十二月十六,京城里又有了新的趣事。姚家二房庶子姚玉章同工部魏侍郎家的公子在紅翠樓里因搶一個伎子而大打出手,引來無數閑散公子哥兒圍觀助陣叫好。
要說這京城熱鬧不少,姚玉章這事兒本來也沒多大,可架不住前倆月馮四才因黃玩樂累得馮家兩位當家人被聖上訓斥了,因此各家各戶的少年都被約束得緊。這當頭姚玉章跟魏二卻鬧出這麼大動靜,京城里瞬間就傳開了。
隔天,嚴慶就往朝廷遞了折子,怒斥姚興業寵妾滅妻、為父不慈,字里行間痛心疾首,言辭懇切。又說自己對不住家人,將少年間同家人相依為命的心酸悲苦一一道來,讓人不勝唏噓。
第二天,御史台眾位御史聯名上了折子,彈劾姚玉章治家不嚴、不孝不慈,不配為官。
沒幾天,又有人彈劾姚興業貪墨瀆職、克扣下官俸祿等等一一不齊。雖說不是殺頭抄家的大罪,可這麼壘起來,也是不小的麻煩。
聖上下旨革了姚興業的職,又罰了魏侍郎,隨後命嚴慶任了工部虞衡清吏司副職,掌軍務督造。
沒幾天,姚家便如同換了個世界一般,處處都透著死寂。馮家在聖上下旨的第二天就跟著退了親。俞二太太雖說不情願,可被馮二老爺訓斥著,也只得放棄了到手的好媳婦兒。
西寧王府內,西寧王盧漢廣盯著盧俊昭看了半晌,擰眉道︰「是你讓人做的?」
盧俊昭臉皮都沒抬,極其斷然地否定道︰「不是!」
西寧王氣得跳腳,一步跳到盧俊昭跟前,指著盧俊昭鼻子咬牙切齒地,罵開了︰「兔崽子,想蒙老子,還早了八百年呢!不是你,那朱三干什麼去了?一個不起眼的姚家,能讓御史台那一幫老滑頭聯名上折子?還想跟老子抵賴,翅膀硬了你!」西寧王滿臉怒氣,眼里卻是一片清明。等罵夠了兒子,這才喘了口氣,臉上露出絲詭異的笑容來,朝盧俊昭哼道︰「你向來不關心女人的事兒,那姚家內宅的事兒你是怎麼知道的?你跟老子說說,到底找誰幫忙了?誰給你出的這主意?」
盧俊昭抬眼瞥了西寧王一眼,悶聲道︰「利用一切可利用之勢,這是兵法!」
「狗屁!」西寧王一口打斷了盧俊昭的話,冷笑著罵道,「你當老子是瞎子,啊?別以為老子不知道,胡萬達是林家那小妮子的人!」說著,西寧王突然斂了怒氣,眼神晶亮地看著盧俊昭嘿嘿笑道︰「你盯了人家一年,是看上那小妮子了?」
盧俊昭驀地抬眼看向西寧王,父子兩個對視一眼,盧俊昭轉了目光,慢悠悠地吐了一句︰「這事兒你別管!」
西寧王瞪大了眼楮,隨即又氣又怒,一手指著盧俊昭眉毛直豎著罵道︰「兔崽子!翅膀硬了你!好,老子不管!老子就看著你怎麼把媳婦兒給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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