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穆胡子看到肖老太君臉色開始變得發青,心里很是得意,面上卻不動聲色,繼續道︰
「若是真到了那時,我自然是萬死難辭其咎,只是可惜了肖府的名聲,還有肖老爺、十三少的名聲啊
說到這里,抬眼看了一眼肖老太君的反應,繼續道︰
「若是再驚動了官府,只怕就更是麻煩了!老祖宗放心,我就是豁出了性命,也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的,只是老祖宗再多給些銀子,我好安撫這些窮瘋了的弟兄們啊!」
果然,肖老太君臉色大變,怒道︰
「穆胡子!你這是威脅我麼?你可別忘了,你的老底可是在我手里呢!若是真要鬧大發了,咱們就一拍兩瞪眼!到時候還不知道誰慘呢!再說了,就算驚動了官府,我也不怕!我親家的舅老爺那是蘇州知府,真要是論起來,不比這金陵知府官兒小呢!全金陵的官府,也都要賣他幾分面子的!」
穆胡子嘿嘿一笑,道︰
「老祖宗這是說哪里話呢?你就算是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要挾您啊!我這也是實話實說啊!都知道老祖宗是最慈悲的,總不會看著我這山寨的兄弟們都走上絕路不是?如今這肖府家大業大,區區幾百兩銀子對您來說那是九牛一毛。前幾日我們還听說,如今肖老爺的生意做的越發順暢,剛做成了一筆大買賣,賺的銀子能夠普通的人家過衣食無憂的過上三輩子呢。老祖宗就權當是賞我們幾個,也好讓我們沾染一些肖府的福氣不是麼?」
肖老太君听這穆胡子軟硬兼施。說話綿里藏針,明里听著是恭維。實則暗藏著要挾,心里不由地又惱又怒。
只是俗話說的好,抬手不打笑臉人,他這般腆著笑臉說話,自己若是再橫眉冷對,反倒顯得跟沒了理一樣。並且他說的話也不能全不在意。若是真的鬧翻,自己的損失也很大,不如見好就收,反正最近肖錦程的生意做的順風順水,家里也不差那區區幾百兩銀子。
肖老太君想到這里,于是冷笑了兩聲,道︰
「穆胡子!你如今倒是越發地能說會道了!我看以後你這山寨竟是到集市上說書去。說不得會比你做如今的營生還要好一些
穆胡子也不氣惱,咧嘴一笑。道︰「那是老祖宗關照罷了!老穆是個粗人,又哪里懂得什麼說書說贏的呢?老祖宗是知道的,老穆最愛的便是賭錢,最怕的便是‘輸’字,這‘書’與‘輸’同音,老穆是吃不了這碗飯的啦!還求老祖宗開恩,多賞我幾個錢罷!」
肖老太君于是從懷里掏出來一張銀票,拍到了面前的石頭上。道︰「這里是五百兩,你點一點罷!」
穆胡子立即眉花眼笑,一把拿過了那張銀票,對著陽光仔細辨認真假。確認是真品後,這才笑嘻嘻地揣入了懷中,道︰「我就知道老祖宗是個痛快人!老穆為老祖宗當牛做馬,那也是樂意的!不瞞老祖宗,我的人按著吩咐,一直都盯著那個姓傅的小子呢
肖老太君點了點頭,道︰「嗯,這一次若是再沒有個結果,你也不用再來見我啦!我竟是用不起你了!」
穆胡子嘻嘻一笑,道︰「哪能呢?這些年也是多虧了老祖宗賞飯吃,我老穆是知恩圖報的人
穆胡子一邊說著,一邊湊近了肖老太君,悄聲道︰「今日盯梢的人來回報說,姓傅的那小子今日也到青蓮寺中上香,我已經安排好了,保準這一次如老太君所願,不再讓這小子在老太君面前晃悠
肖老太君一愣︰「今日那小子也到青蓮寺上香?竟有著等巧事?你不是收了銀子一時興起,所以才糊弄我罷?」
穆胡子「嗨」了一聲,道︰「不瞞老祖宗,是真的!就在剛才,他們剛從這間農舍的門口走過呢?」
肖老太君面上不禁現出一絲緊張︰「既是如此!你為何不早說?」
穆胡子又是咧嘴嘿嘿一笑,道︰「老祖宗放心,我們如今是在這院子里說話,中間隔著房間,外面的人是听不見的。且我也有兄弟在那房間中埋伏,所以外面的動靜都瞧得一清二楚。老太君放心,這間農舍我早就派人打听好了,已經幾個月沒有人住了,據說原先住在這里的老農到外地探親去了,一時半會是回不來的
肖老太君這才松了口氣,扶著王嬤嬤的手站起身來,道︰「既是如此,我也要去那青蓮寺進香了,不能誤了好時辰。穆胡子,今兒晚上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穆胡子也站起身來,低頭哈腰地道︰「事情交給我,老祖宗放心就是!」
肖老太君這才扶著王嬤嬤的手,一步三搖地來到自己的轎子前面,早有隨從撩起了簾子,款款地坐了進去。
在簾子放下之前,肖老太君又瞪了穆胡子一眼,道︰」這一次若是再有什麼閃失,別說我老婆子翻臉不認人了!「
穆胡子點頭道︰「老祖宗放心!這一次保準萬無一失
肖老太君這才滿意地「哼」了一聲,由著隨從們放下了轎簾子,王嬤嬤也自去後面一台小轎中坐了,轎夫們抬著轉出了這家農舍,沿著山路直向著山頂的青蓮寺而去。
眼看著肖老太君一行走的遠了,穆胡子身後的一個嘍才湊上前道︰
「老大!我們這次真要殺了那個姓傅的小子?他身邊的點子可是很硬啊!上一次胡老四就是吃了這個虧,這一次我看那個黑大個也一起呢,若是當真動手,只怕弟兄們未必會有便宜可佔!」
穆胡子伸手在滿臉的絡腮胡子上模了兩把,笑了兩聲,這才道︰
「區區一千兩銀子,就想讓我殺那麼一個富家的公子哥兒?以為我傻啊?我老穆雖然是個粗人,卻不是沒腦子。這老婆子如今的要求真是越來越離譜了!」
那嘍道︰「那……老大的意思是……不踫那小子了?」
穆胡子抬手在那個嘍的頭上拍了一巴掌,斥責道︰
「只長個子不長腦子的家伙!如果不踫那小子,剛才那老婆子能跟我善罷甘休?不管怎樣,如今我們是靠著肖府吃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
那嘍模著腦袋一臉的莫名其妙︰「那老大的意思是……我們到底是動手啊還是不動手啊?」
穆胡子道︰「自然是要動手的,卻不能將那小子真的殺了。因為這傅家也不是一般人家,是有錢人,這有錢人一般都跟官府有些關系,輕易沾染不起的。不過我們倒是可以借此機會向傅家好好地敲一筆,說不定可以發一筆不錯的橫財
那嘍這才恍然大悟︰「老大的意思是……我們直接綁了那小子的票?」
穆胡子得意地一笑,道︰「那傅家的生意做得不錯,想必銀錢也不少。且那傅家當家的已經死了兩年多了,姓傅的這小子據說還是根獨苗。這樣的好貨色,百年難遇啊,咱們若是白白錯過了這個發財的機會,那可是連自己也對不住了
說到這里,跟幾個嘍一起,相視大笑。
再說杜岫岩與傅文卿一行人來到青蓮寺中,因為知道恆智禪師遠游未歸,所以也沒有專門找人通報,而是如一般的香客一般,自去佛堂前面焚香祭拜。
今日並非初一十五的大日子,所以前來進香的人並不是很多。
傅文卿先在藥師佛菩薩面前點燃了清香三株,再將傅夫人親自謄抄的《藥師經》在火盆前焚化了,並在功德箱里布施了銀錢,然後誠心祝禱,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十六個響頭。
杜岫岩見傅文卿如此虔誠,知道他也是愛母情切,心里不禁感動,于是也恭恭敬敬地在一側的蒲團上向著佛像磕了頭,算作盡了一番心意。
挨著佛殿拜去,用了大半個時辰這才拜完。
傅文卿額頭上已經冒起了細細的汗珠,膝蓋也微微有些發顫——多次跪拜,膝蓋受不住了。
杜岫岩是習武出身,身子強壯,自然覺得無妨,但是見傅文卿一臉疲憊的樣子,于是道︰「時辰也不早了,我這就去跟寺中的主事說一聲,備一間干淨的禪房,準備一桌素齋,你也好休息一下
傅文卿看著外面請蓮塘中滿塘的蓮葉荷花,輕輕一笑,道︰「也不用什麼禪房,我看那里就很好!空氣也好,又敞亮說著往請蓮塘一指。
杜岫岩點了點頭,道︰「那柳樹底下也很是清涼,又可以看到滿塘的荷花,確是不錯
于是扶著傅文卿徑自往那柳樹那里慢慢走去。
在荷塘旁邊的石板路上,走過來三個人。
像是一家三口的樣子,年輕的夫婦兩個都是農人打扮,大約二十多歲的樣子,一身的粗布衣衫,漿洗的倒是挺干淨。
一個三四歲模樣的孩童在前面蹦蹦跳跳,一身粗布印花的衣衫,俏皮可愛的虎頭鞋子,頭上用鮮紅的頭繩扎了兩個朝天的羊角辮,辮子上系了兩個紅繩編織而成的小小絲絛,手藝有些拙劣,自然不如平日里傅文卿所見的絲絛般精致講究,倒也別有一番拙樸的味道,越發顯得那孩童看著嬌憨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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