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姑向來是最溫柔和順的,縱是扮了男裝在外面跟著傅文卿行走,也多是靦腆少語的時候,陡然間這麼地伶牙俐齒,不僅是肖十三有些不習慣,就是連著陳七、程木等人也俱是吃了一驚,帶著幾分驚訝的神色看著英姑。(看好看的言情小說來八 零 書 屋)
傅文卿倒是沒怎麼在意,而是略帶責備地看了英姑一眼,薄嗔道︰「怎麼跟十三少說話呢?我不過就是身子有些不大舒坦,又有什麼打緊?肖兄府里可是人命關天呢!孰輕孰重,難道你分不清麼?以後若是再這麼沒大沒小的,看我怎麼罰你!」
英姑自然不敢跟傅文卿辯駁,眼神略帶著些委屈地看了一眼傅文卿,又恨恨地瞪了肖十三一眼,這才躬身低眉道︰「是!英童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請小公子原諒!」
說完之後也不去向肖十三道歉,而是朝著肖十三翻了翻白眼,低著頭氣哼哼地走到了傅文卿的身後。
肖十三一腦袋霧水,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這個靦腆少語的小書童,這才導致他三番兩次地朝著自己「開火」。
只得伸手撓了撓頭發,訕訕一笑,道︰「英童如今的脾氣倒是越發地大了,也說不定是我在什麼地方得罪了他,而尤不自知呢,以後還請傅兄多多提點我才是。」
英姑見他話語之間頗有些伏低做小的意思,倒是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低了頭不做聲。
傅文卿嘻嘻一笑,岔開了話題︰「肖兄家中老太君這會子病情危重,我們還是先去看一看再說別的罷?」
肖十三這才如夢初醒,趕緊道︰「說的是呢!傅兄!我們快去!」
英姑抱起了傅文卿的藥箱子,程木則牽來了小紅馬。陳七不放心,也牽了馬過來,要跟著一同去,傅文卿明白他的擔心。♀于是點頭答應了。
一行人縱馬往肖府奔去。
進了肖府,肖十三將手中的韁繩扔給了開門的小廝,又吩咐人接過了傅文卿一行人的馬韁繩,並囑咐將小紅馬好生地牽到馬棚里喂食上好的細料。
眾人來到了偏廳,肖十三吩咐丫鬟端了茶水和細點上來,這才道︰「傅兄先在此稍事休息,我這就去稟報家父。」
傅文卿點了點頭。道︰「肖兄請便就是。」
卻說肖老太君經歷了黎明之前的那次肚痛之後,已經昏昏沉沉睡了過去。肖錦程回到房內。由康姨娘伺候著洗了把臉,將臉上被孫大夫的藥箱砸出來的血跡都擦洗干淨了,也沒有了睡意,于是吩咐康姨娘去將早飯端來。
按說這種催飯的活計不需要一個姨娘親自來做,吩咐個小丫鬟跑腿也就是了。但是康姨娘卻道,老爺忙碌辛苦,自己親自去催,這才見情誼。
對于康姨娘的這種「愛慕」之情,肖錦程自然是甘之如飴,沒有二話地便答應了。
康姨娘去廚房里催早飯的功夫。恰逢肖十三在屋里教訓通房大丫頭臘月,想到了水仙庵那位的囑咐,于是進去解圍,並借機給臘月上了點眼藥。
肖十三找到肖錦程的時候,肖錦程正在康姨娘屋里躺著想事情。康姨娘則在一側為他輕輕地捶腿,見是肖十三進來,趕緊道︰「少爺來了?」
肖錦程本來是在眯縫著眼楮,听康姨娘一說,于是睜開了眼,道︰「有什麼事情麼?莫不是老祖宗又不舒服了?」
肖錦程趕緊道︰「沒有沒有!老祖宗還在安睡,听伺候的丫鬟婆子說,從今兒個黎明那會子好了,就沒有再疼過,喝了一小碗清米湯,這會子還在睡著呢。♀倒是我那個朋友傅文卿,來過咱們家,父親見過的,听聞老祖宗身子不好,很是關切,一定要過來給老祖宗瞧一瞧。這會子已經到了,在偏廳那里候著呢。」
一邊說著,一邊小心地看著肖錦程的臉色。
肖錦程在生意場上人稱「冷面羅剎」,是個最刻薄無情翻臉不認人的,所以在家里,也絕對算不上是慈父。特別是發妻葉愛嬌到了水仙庵修行之後,他的大部分精力便放在了做生意上,一門心思想的都是如何能夠發大財以光耀門楣,因為在他看來,只有發財,才能提高自己的身價。剩下的時間便多用來泡青樓、娶姨娘了,畢竟,生意場上競爭激烈,每日里壓力很大,醒握萬貫財,醉臥美人膝,在肖錦程看來是最好的解壓方法。
對于獨子肖十三,他多數時候是放縱的,一方面固然是因為他絕對相信母親肖老太君的教育方法沒有任何問題——自己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麼——另一方面,他也沒有那樣的精力。更何況,隨著肖十三的年紀越來越大,他的眉目之間越發有了母親葉愛嬌的神韻,而這種神韻,是肖錦程不想再看到的。所以,他在教育兒子上向來少費心思。
但是這並不代表他不教兒子——不教兒子怎麼能宣示出自己作為老子的權威呢?
所以,每當心情不好,或者是肖十三犯錯的時候,肖錦程都會拿出自己作為老子的威嚴來,將肖十三叫到面前來,結結實實地教訓一通。
所以,肖十三對于肖錦程,是有些害怕的。
肖錦程看了肖十三一眼,對于他眼中的敬畏似乎很是滿意,于是道︰「他怎麼知道老祖宗的事情了?莫不是你去叫他來的吧?」
康姨娘自然明了他們父子之間的這點微妙關系,早親端了一盞茶過來,笑道︰「少爺先喝一盞茶,潤一潤罷。這麼大熱的天,你跑過來也是辛苦。」
經歷了那次的絲帕事件和今早的解圍一事,肖十三對康姨娘對少有了些友善之意,今又見她親自捧了茶過來,趕緊行禮道︰「多謝姨娘。」
康姨娘笑眯眯地看了肖十三一眼,又對肖錦程道︰「少爺這也是擔心老祖宗的身子,如今既然那傅公子都來了,何不讓他看一看呢?反正請來的大夫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多一個人看一看,又打什麼緊?」
肖錦程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方才也只不過是故意在肖十三面前擺一下權威而已,今見康姨娘打了圓場,于是也順坡下驢,道︰「既然是都來了,就請他給老祖宗看一看罷。你先領著他過去,我換過了衣衫就去老祖宗那里。」
肖十三趕緊答應著,又感激地看了康姨娘一眼。轉身出去了。
傅文卿跟著肖十三進了肖老太君的房間,先是聞到了一股異味。不單純是惡臭,而是混雜了臭味、汗味和霉味在內的一種混合氣味,心里已經有了主意。
英姑自小跟著傅文卿干淨慣了的,陡然聞到這樣的味道,不覺皺起了眉頭,用袖子掩住了鼻子。
肖老太君尤在昏睡,額頭可見明顯的汗珠。
幾個丫鬟見了肖十三趕緊行禮。
肖十三道︰「這位傅公子是我請來的大夫,給老祖宗看病的,你們快服侍著,讓他給老祖宗把脈。」
幾個丫鬟听聞。趕緊過來將肖老太君的手腕從薄被中拿了出來。英姑已經打開了藥箱,取出了脈枕,妥妥地放在了榻上。一個小丫鬟則輕輕地將肖老太君的手搭在了脈枕上。
傅文卿在榻前的凳子上坐了,伸出手來為肖老太君把脈,眉頭微皺。側目凝思。
片刻後,他抬手用手背在肖老太君的額頭上試了試,又在肖老太君的肚月復處摁了兩下,這才輕輕地走出臥室,來到外間,向肖十三道︰「昨日從正覺寺回來,老太君用了什麼藥?將藥方拿來給我。還有那幾個月復瀉的人,他們用的是什麼藥方?」
肖十三一壁吩咐丫鬟去取昨日宋大夫所開的藥方,一壁道︰「我昨日放學回來,藥方已經開了,我恍惚听說是只給老祖宗開了這一張藥方,王嬤嬤他們都是按著老祖宗的方子抓的藥。但是老祖宗吃了藥之後就肚痛難忍,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卻又自己好了。王嬤嬤他們的月復瀉還依舊呢,這會子還是止不住。」
傅文卿自然知道肖老太君一行月復瀉是因為自己所下瀉藥的緣故,且這種瀉藥是根據《醫經》中載錄的藥方所配,一般的大夫絕對診斷不出來,除非是李西屏親來。
且這種瀉藥中加了熱性的藥物,可以讓人吃了之後雖然月復瀉,但是不至于大傷元氣,這也是李西屏當初研制藥方的慈悲心所在︰我要教訓你,所以給你吃泄藥,但是你罪不至死,這瀉藥吃了之後也不會有什麼後遺癥,也不會太過損傷人的元氣,最多就是給你些教訓而已。
所以,若非自己的解藥,他們會一直月復瀉。
但是若用了相克的藥物,那就麻煩了,可能會導致更嚴重的疾病。
看肖老太君的脈象,是肚中有實熱淤積之象。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是昨日肖老太君所吃的藥材之中,有跟自己所配的瀉藥藥性相克者,這才導致實熱淤積不散,肚痛難忍。
既然王嬤嬤等人吃了藥之後仍是月復瀉不止,便可以斷定,他們吃的藥與肖老太君吃的藥中定有不同之處。
一會功夫丫鬟取來了藥方,傅文卿取過來一看︰是四逆加人參湯方,嘴角輕輕一彎,抿嘴笑了,道︰「肖兄,我敢打包票,王嬤嬤他們幾個人吃的湯藥,與老祖宗是不一樣的。」
肖十三一愣︰「你怎麼知道?」從康姨娘口中听說了這件事情以後,他一直覺得羞于啟齒,因為他也覺得父親這樣做未免太刻薄了些,旁人且不說,王嬤嬤可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呢,在府里也是老人兒了,如今生了病,竟是連個人參都舍不得給吃,也未免有些小氣了。
傅文卿沒有回答,只是狡黠一笑,道︰「肖兄,你放心!老太君這病,我能治!只是……貴府只怕是要破費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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