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茶攤旁邊停了下來。
那中年婦人听到聲響,抬頭道︰「客官是要喝茶麼?」像極了慣常的小商販,眼中卻是精光閃動,只一瞥,那精光旋即隱沒,又恢復了普通農人小販的混沌模樣。
那幾個隨從卻不答話,而是恭敬地站定了。
其中一個隨從撩起了馬車的簾子,露出了一個明艷照人的少女面龐,正是那日傅文卿在杜岫岩府上所見的那位明艷少女,杜遠宜。
杜遠宜向那中年婦人笑呵呵道︰「楊嬸嬸,是我來啦!」
那中年婦人見了杜遠宜,臉上的神色立即變了,似是又親熱又恭敬,趕緊在藍布印花圍裙上擦了擦手,笑道︰「是大小姐來了啊?怎得這個時辰過來?娘子可都知道麼?是從城里來的麼?」
杜遠宜嘻嘻一笑,道︰「我剛從金陵回來,也沒進城,先來了這里,方才那會子下雨耽誤了功夫,所以耽誤到這會子才到。最近都好麼」
那中年婦人趕緊倒了幾盅茶,用茶盤子恭恭敬敬地送了上來,道︰「都好都好!托大小姐的福,都挺好的!今年的麥子收成也好,定是個豐收的年景啦!」
那幾個隨從每人都取了一盅茶飲下。杜遠宜卻不去喝茶,只是笑嘻嘻地看著。
一時眾隨從都吃茶畢,那中年婦人趕緊躬身退到一旁,目送馬車沿著小路進了村子。田野里一眾勞作的農人也都恢復了本自勞動的模樣。
單從外面看,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農家村落,竹籬茅舍。雞鳴犬吠,垂髫鶴發,一副悠然自得的田園風光。
馬車在一戶莊戶院處停了下來,杜遠宜下了車。領著眾隨從進到院里。
早有一個農夫打扮的人听到響聲出來,將眾人迎到了後院。
走到後院,就看到好大一面山牆,原來這坐院落是依山而建。院里還有幾株一人抱粗細的梧桐樹。枝葉繁盛。
那農夫從屋里取出了一個小銅錘,在其中一株梧桐樹上先慢慢敲了三下,又快敲了兩下,再慢敲了四下。就听得「 嚓」聲響,那山牆上竟是開出了一扇石門,後面露出了好生寬敞的一個石洞出來。
這石門是依山所鑿,與山牆融為一體,若是關閉狀態下,外人無論如何也是看不出來的。
杜遠宜領著眾隨從走進了山洞。身後的石門又「 嚓」一聲關上了。
山洞是以人工所鑿。甚是寬敞。洞壁上的窠臼里燃著燭火油燈,很是明亮。地上也是以石板鋪就,並無一般山洞崎嶇難行的景況。
眾人在洞中行了大約半株香的功夫。眼前已是豁然開朗,鼻子里也聞到一股極新鮮的清爽氣息。活著花草的香氣,前面竟是一片桃紅柳綠的山谷。
原來,這山洞鑿穿了整座山峰,直通這群山圍繞的一處幽谷。
只見這處幽谷里花香草綠,幾只小鹿在綠地上吃草,見了人來也不害怕,只是瞪了黑漆漆的眼楮好奇地看了一會,又徑自低下頭去啃草了。遠處的山上瀉下來一道瀑布,注入一汪碧油油的水潭中,譚中的水又沿著小溪繞著山谷一圈,水中不知名的魚兒躍動,水畔有幾只仙鶴優哉游哉地邁著細長的腿在散步,水潭中有幾只天鵝在嬉戲。
整個的山谷,簡直如世外桃源一般。
在山谷中央,有一座竹子和原木搭就的大屋,布局精巧細致,絲毫不見匠氣,大屋的周圍開滿了各類鮮花,有幾個身著水碧色衣衫的丫鬟模樣的人在打理花草。
杜遠宜沿著各色鵝卵石鋪就的甬路向那大屋奔去,一邊跑一邊喊道︰「母親!我來看您來啦!」
那幾個打理花草的丫鬟看到杜遠宜,不由得驚喜道︰「是大小姐來啦!快去稟告了夫人!」
幾個丫鬟趕緊放下手里的活計過來迎著杜遠宜,另幾個則忙不地地進屋里報信去了。
杜遠宜對那幾個迎上來的丫鬟笑道︰
「多長日子沒見你們了!倒像是長高了的樣子!還是這幽谷里面養人,看你們都變漂亮了呢!」
那幾個丫鬟拉著杜遠宜的手也甚是親熱的樣子,道︰「大小姐又來打趣我們!我們也很是想念大小姐呢。夫人這會子正跟紫欣姑娘一起釀桃花呢,已經有人去報信了,這會子想必已經知道了,大小姐快進去罷!莫讓夫人等急了!」
那幾個隨從卻不進大屋,而是在距離大屋不遠的一處竹舍坐下了。
杜遠宜興沖沖地進了里面,果然見到一個容貌極美的中年美婦正坐在那里挑揀桃花,一個氣質溫婉的妙齡女子在一側相助。
杜遠宜嬌聲道︰「母親,遠宜想死您啦!」說著一頭撲到了那中年美婦懷里。
那中年美婦笑眯眯地攬著杜遠宜,道︰「這麼大的姑娘啦還是這般咋咋呼呼,難怪你父親說你呢。是剛從你七哥那里回來麼?」
杜遠宜嬌聲道︰「父親又來告狀啦?」
那中年美婦笑眯眯道︰「還用得著你父親告狀?難道我自己沒長眼楮麼?你什麼時候能有紫欣的一半文靜,那才像是個女孩子的樣子呢。」
那氣質溫婉的妙齡女子朱紫欣趕緊道︰「大小姐這也是見了夫人一時高興,我在自己母親面前,比這還任性的呢。」
杜遠宜看著朱紫欣嘻嘻一笑,道︰「紫欣姐姐如今是出落的越發好看了,便是放在金陵,也是出挑的人物呢。」
朱紫欣面色一紅,微笑不語。
那中年美婦愛昵地嘆了口氣,道︰「你這丫頭才見了多少人,又哪里知道什麼出挑不出挑的話呢?沒得讓你紫欣姐姐笑話。」
杜遠宜從母親懷里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這一次去金陵,真的長了見識呢。岫岩哥哥來領著我去看選花盛會了呢,那麼多漂亮的美人兒我都見過了,母親不要小瞧了我。」
朱紫欣知道這選花盛會是風月場所的興致,于是淡淡一笑,並不言語。
那中年美婦佯怒道︰「你七哥竟是領著你去那些地方,看我下次見了他不好好教訓他,這哪里是做哥哥的樣子呢?竟是領著親妹子去看花舫。若是讓你父親知道了,又要生氣啦!」
杜遠宜轉了轉眼珠子,笑道︰「所以我只跟母親說,不跟父親說啊!父親不知道,就不會生氣啦!這樣岫岩哥哥也不會挨訓,我也不會挨訓啦!」
那中年美婦寵溺地看著杜遠宜,伸手撫模著她的秀發,半是嗔怪半是自豪道︰「就你這話多的毛病,可是像誰呢?」
杜遠宜嘻嘻一笑,又滾到了那中年美婦的懷里,俏皮道︰「女兒像娘,我如今這些樣子,可不都是隨了母親這位當年的金陵第一美人兒麼?」
那中年美婦伸手擰了一把杜遠宜的鼻子,笑道︰「出去了這些日子,越發地油嘴滑舌了。看來還是你們父親說的對,該找個人家把你給嫁了,讓公婆管著,看你還這麼任性不了!」
杜遠宜面上一紅,伸手攬住了那中年美婦的縴腰,撒嬌道︰「母親舍得將我嫁出去麼?若是我出嫁了,那誰來當母親的貼心小棉襖呢?母親若是悶的時候,誰來替您說笑話解悶呢?」
那中年美婦微笑著看了朱紫欣一眼,笑道︰「你紫欣姐姐文雅安靜,便是很好的,不像你整日里嘰嘰喳喳,沒有片刻安靜,可真是聒噪死了。」
朱紫欣面上一紅,文雅一笑,道︰「夫人與大小姐這些日子沒見,定是有許多話要說,我去看一下晚膳是否預備好了。」
那中年美婦笑著點了點頭,朱紫欣躬身退了下去。
杜遠宜看著朱紫欣出去的背影,笑嘻嘻道︰「母親您看,紫欣姐姐不好意思啦!如今岫岩哥哥都沒有成家呢,我著什麼急啊?母親要是想操心啊,還是先幫岫岩哥哥操心的好。」
那中年美婦笑眯眯地攬著杜遠宜,笑道︰「這一次去金陵,你七哥都跟你說什麼了?他自己心里可有什麼想法麼?」
杜遠宜撅著嘴巴搖了搖頭,道︰「岫岩哥哥還是跟以前一樣,除了練功,就是讀書習字,再就是到朱先生那里請教學問,並沒有什麼別的。對了!我這次去見了岫岩哥哥的一個把兄弟,長的好生秀氣文雅,還有一身好醫術呢。」
那中年美婦饒有興味地道︰「喔?是麼?你七哥清楚自己的身份,且又不是那種喜歡多事的,因此不是那種隨隨便便跟人結拜的。」
杜遠宜興致勃勃地坐直了身子,面對著那中年美婦,道︰「母親不知道,岫岩哥哥的這個結拜的兄弟叫傅文卿,是金陵城中一個富戶的兒子,跟我一般大,如今也在金陵書院讀書,朱先生好生看重他呢。听岫岩哥哥說,這傅文卿有一身的好醫術,就連朱家師母的病也是他給看好的呢。」
那中年美婦面色一動,道︰「朱家夫人的病也是這傅文卿看好的?」
杜遠宜點頭道︰「自然!是岫岩哥哥親口說的,肯定不會有假!」
那中年美婦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你見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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