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消息是早晚都會傳過來的,不過是看誰下手更快。
姜,還是老的辣。
江舜誠出馬,快、狠、準。
門外,傳來童英的聲音︰「郡主,屬下回來了
素妍回眸看著白芷。
白芷面露羞色,原是該一早與素妍說的,「是我讓童護衛幫忙打听的對門外問道︰「童護衛,你打听到什麼了
「今日一早,晉陽城府尹帶著官兵包圍了曾家,曾家被定為叛臣一黨,已被查抄,府中上下都下在了大獄!還有學正、州判、州同等三家也一並獲罪被查
素妍讓白芷倒了水遞給童英。
童英站在門外,喝了溫熱的茶水,繼續稟道︰「老候爺今兒定的題目是《招安告示》
江舜誠一定是告訴所有參加比試的學子、書生,關于靜王謀逆的事,要借著此事,招安那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十五萬雄兵,與其除殺不如招安。這就好比河水泛濫,堵截不是法子,而最好的法子是疏導。招安亦是如此,將這些將士繼續為朝廷所用,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而且此次為了全力一擊,皇帝賜給了江舜誠有先斬後奏之權。
素妍淺笑道︰「不知今日何人能拔得頭籌
童英道︰「屬下這就去打听
素妍看著手里抄寫完畢的《西嶺江氏祖訓》,臉上漾著淺淺的笑意。
夜里,睡得正香,听到院里有江傳良說話的聲音,那語調頗是輕松歡快。
次晨白芷服侍完素妍梳洗,遞過一張紙來,低聲道︰「郡主,你猜昨兒誰得了頭名?」
「誰?」
「晉陽才子唐觀!」白芷從袖里取出一張紙,這是童英令人抄寫的《招安告示》,素妍接過,但見一改上回看他文章時的華而不實。這回言辭之間恩威並濟。辭藻恰到好處,看罷之後,素妍只覺熱血澎湃,若自己是靜王軍,也會接受招安。
一份《招安告示》便能寫得非同尋常,讓人心境難平,這便是不俗之處。
告示如此,可見其文章自是不俗。
素妍捧著紙,「白芷,你去瞧瞧四爺那兒可能尋出一主一僕的男裝來
白芷低呼「郡主」。
素妍沒有瞞白芷。沒錯,她接到了唐觀送來的拜帖。與其說是拜帖,更像是兩人相約一見的帖子。
是帖子而非私信,更不是情書,這只是一個學子對知識的渴求。
「再讓童護衛替我們準備好馬匹,一會兒就出去
正說話,青嬤嬤打簾進來,「這是要去哪兒呀?」
素妍笑道︰「回晉地好些日子了。見今兒的天氣不錯,想與白芷出去走走
青嬤嬤道︰「老太太等郡主用晨食呢
素妍出了西屋。
虞氏坐在堂屋的桌案前,看著幾道菜式,再無胃口,微微蹙眉,即便李氏已經盡量安排一日三餐,可虞氏還得吃得不大盡興。
素妍笑問︰「娘這是怎了?」
「瞧瞧這幾樣菜,連我們皇城果蔬莊子上供的菜一半都不及
果蔬莊子上有二十畝果林,里面種植著各式各樣的果樹。還有三十畝蔬菜,也是什麼菜都種。文忠候府吃不完,就讓下人們拿到皇城兩市上售賣,賣了錢,也夠莊子上的下人們花用。
素妍道︰「就算不合口,娘也得吃些才是。要不娘今兒也去外面走走,整日悶在家里,無聊得緊。也不做旁的,就在莊子里各家各戶去轉轉,當是散心了
田嬤嬤想反對,正要開口,虞氏卻已經接了話。
虞氏笑得豁然開朗,「這個主意正好呢。就依你說的,吃罷了飯,就去村里走走。你四舅還派人送了帖子來,說想見我,已經去了城里的江宅,知我在鄉下,說是四月二十五要親自登門拜訪
「我們明日就回城素妍笑著安慰了虞氏幾句。
白芷並沒有尋到合適的衣衫,耷拉著腦袋進來。
不是說昨兒就已經比試過了麼,可江傳良還不見回來。
素妍又令白芷去尋傳珍,要她小心地借來兩套男式主僕的衣衫。
虞氏帶了田嬤嬤與大丫頭及兩名護衛去村里轉,由書山妻親自陪同前往。臨走的時候,素妍坐在窗下練字,待她一走就換成男裝,領了兩名護衛自大門而去。
*
靈光寺後院涼亭內,唐觀早早就令人備了茶水,隨行的小廝時不時往寺門方向奔去,一次又一次,都未瞧見人來。
靈光寺不大,只分前後兩院,前院是佛堂,後院是僧人與香客休憩的院子,一座供僧人住宿,一座是招待香客的,在兩院的中央,還有一座茅草涼棚,上面書著「空靈亭」。
她會來麼?
唐觀不停地問自己,心情有些緊張,心跳加速,他希望她來。
本不問世事,只因為她,他邁出了艱難的一步,甚至在昨兒出席了文忠候主持的比試,誰也不曾想到,試題是《招安通告》。既然去了,他就要全力以赴,寫出一篇完全不同的文章,哪怕是通告,也要寫得令人拍案叫絕。
他竟贏得了頭名!
得!得!得!
小廝奔進了亭子,笑道︰「九爺,人來了!」
素妍一襲男裝,藍灰色的繭綢袍子,頭上挽著綸巾,身材縴細,雙手負後,猛一看去,不知道的還會真以為她是男子,偏步態姣好、輕盈,不一會兒就近了跟前。眉目如畫,皮膚白淨勝雪,舉止優雅得體。
「讓唐公子久待,在下真是過意不去!」
她能來便好!
唐觀抱拳回道︰「江先生能大駕光臨,在下倍感榮幸。請——」
童英與韋雄微愣,還以為素妍是進城,竟是到了這家不大的寺廟,為的就是見這位年輕的公子。
但見唐觀頭裹米白色綸巾,穿著一件米白色繡墨綠松葉紋袍子,登著墨綠緞小靴。鬢若刀裁,眉如墨畫,臉似桃瓣。晴若秋波。高挑身材,容長臉面,生得玉樹臨風,真乃一翩翩君子。
宇文琰對素妍的感情,童英與韋雄都是知曉的,竟是領他們來見一個書生,而這人還是晉陽大才子唐觀。
韋雄滿是憂色地看著童英,要是這事被宇文琰知道,指不定又會鬧出什麼事來。
童英低聲道︰「郡主既然帶我們來,便是行事磊落
韋雄壓低嗓門。「若真是磊落,為何著男裝?」
童英不再答話。「我們是來保護郡主的可不是來說三道四。
就算宇文琰在,只怕也不能拿素妍如何,何況是他們。
唐觀親自為素妍沏了一盞茶,雙手捧過,「江先生請!」
「你一口一個先生,我反有些不好意思,那我是不是也該尊稱你一聲唐先生?」
不喚她先生。喚她什麼?
素妍歪著腦袋,唐觀一時怔忡,笑道︰「還請教……」
「言重了,不過一句玩笑而已,那我也稱你為唐先生吧。今日只是切磋,不為別的
唐觀深深一揖,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琴棋書畫在下已經備好
「好!就先下一盤棋
唐觀喚了小廝,捧過棋盤。二人相對而坐。
白芷站在一邊,瞧得很是細致。
小廝只覺這丫頭氣質不俗,低聲問道︰「姑娘也會棋藝?」
「不算精通,只與郡主學過白芷歪著腦袋,眼楮停落在棋盤上。
唐觀走了二十子,便越發覺得面前這個溫文爾雅的女子,其實棋路穩打穩扎,又步步為營,小心翼翼。
「江先生的棋藝令人佩服!」
鬼谷宮的弟子,棋藝豈是差的。
不過走了三十八子,唐觀甘拜下風。
唐觀的棋藝算不得出彩,最初張揚犀厲,二十子後漸漸轉為沉穩、內斂。
兩人飲了一會兒茶,唐觀吟詩誦詞,素妍微蹙雙眉並未言語,詩詞皆是謝文杰的大作。
唐觀彬彬有禮,「香客院已備下文房墨寶,江先生請!」
素妍隨他進了香客院,筆墨擺在一張桌案上,可以看出,這是一早就備好的。素妍道︰「唐先生先請!」
唐觀沉吟片刻,揮筆寫下一首詩,素妍看著龍飛鳳舞、行雲流水般的行書,這與她熟悉的風格又略有不同,蒼勁有力中又張揚狂野,他的字就似一匹月兌了韁的野馬,給人一種視力的沖擊。
唐觀移開紙,素妍拿了筆,沉吟片刻,寫了一首江舜誠年輕時做的春游詩。唐觀眼前一亮,輕嘆道︰「江先生的字,總是別有一番情趣,簡單超然,婉約清新,如春風拂面,似花香撲鼻
「我的字,少了一份雄渾厚重、氣勢力道
她是知曉自己的不足。
但因為她的優點太過明顯,只有深懂書法之人才來瞧出她的不足,這樣的不足,正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告訴世人,嶺雪居士其實是個女子。
唐觀笑道︰「而在下的字,灑月兌有余,游刃不足
「那是先生活得太過恣意,心無掛礙,自然灑月兌飛揚,游刃不足乃是固步自守,少與旁人有交。在下還是那句話,木秀于林,先生應該走出晉陽,多結識一些天下名士,他日定有大成
唐觀低聲沉吟,「木秀于林……」
「孤木傲于山野,獨受風雨,歪了、曲了很難自知。木秀于林,蒸蒸日上。走出晉陽方曉差劣不足,更易進步
「就如江先生與附庸山人、白峰居士、謝文杰、玉若笙、硯脂樓主為伍,有這樣的朋友,先生才華自然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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