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雲屏含愧低頭,雖是二姐,可她遠不如素妍做得好。「不瞞三妹說,我與爹商議過,本想讓四妹從我家出閣,可我嫂嫂是個性子冷淡的,說什麼也不同意。我也著實幫不上什麼忙,已令人備了份嫁妝,想湊上十二抬,到時候令人送到別院,算是我對四妹的一番心意。」
「有二姐這份心就夠了!」素妍燦然笑著。
雖是結義姐妹,可各有各的難處,楊雲屏盡到了最大的努力,素妍為此感覺到安慰與歡喜。
六公主雖是性冷的女子,但亦有自己的個性,待楊雲屏的哥哥楊雲簡倒是極好的,又生了一對活潑的女兒。
道︰「四妹,我嫂嫂好像有些怕見到你。」
素妍笑了起來,聲音如銀鈴一般,「二姐這話說得奇怪,六公主哪里怕見到我了?我怎不覺?」六公主貴為皇室冑女哪里會怕她這臣女。
楊雲屏回想著昨兒與六公主說到右相府時,分明一身的不自在,就連笑容都有些拘謹。
素妍亦在思忖,突地道︰「哦,莫不是那件事。去年年初的時候,在右相府里,我給了六公主一副附庸山人的丹青,當時她說要跟皇上討一把很出名的琵琶給我。結果一直沒提,我亦從未放在心上。除了這件事,我是真的想不到別的。當時六公主說要給我琵琶時,旁邊有許多太太、小姐。」
楊雲屏點了點頭,「只怕是因為這事。我嫂嫂這人最怕欠人情,定是尋不到琵琶,心里總有個疙瘩,所以才會如此。」
連自己都淡忘的事。六公主還能記得如此清楚。「二姐回去,代我轉告六公主,就說不必記掛心上。」
「這話我可不能說,要是說了,她越發地往心里去。」
素妍當真不能再說什麼。
楊雲屏道︰「最好的法子,就是在她面前裝著忘了這事。一個字也不提。她雖心里有個結在,亦好過說出來。看來你送她那畫,是她極喜歡的。以我對她的了解,她定是早早兒地就把畫還人了。」
拿人手短,六公主記掛著對素妍的許諾,因未做到。反成了心結、心病。
素妍想了又想,「莫不是那畫已不在她手里?」
楊雲屏點頭。覺得這個可能極大,以六公主的性子,與其這般難受成結,還不如把畫還了人。沒有還,只有兩個可能,要麼是特別喜歡。要麼就是不在她手里。前者的可能極大,只有畫早已送人,才會讓六公主心頭過意不去。
院中。傳來白芫的笑聲︰「姐妹們,我過來看你們了,哈哈……」
白芷等丫頭聞聲而出,七嘴八舌地包圍著白芫。
素妍坐在窗前,只見白芫擰著幾包糖果、點心,正笑盈盈地與人說話。
「上回得了被封八品女官的聖旨,初秋就高興得忘了自個是誰?」
楊雲屏道︰「白芫還好,雖然高興,在我們認里連個要好的丫頭都沒有。我嫂嫂往我屋里送了五個大丫頭,她和朱雀頗是投緣。」
白芫是在江家長大的,突然換了個地方,雖也是殷貴之家,可她沒有交好的姐妹,話比以前就少了,就連笑意也少了許多,自打楊雲屏身邊了多了個叫朱雀的會武功的侍女,白蕪的話多了起來,臉上亦有了笑容。
素妍笑著,「她是你的丫頭,該罵的時候罵,該訓的時候得訓。」素妍昔日送走白芫亦多有不舍,可想到楊雲屏身邊沒個服侍的貼心丫頭也就送了。
楊雲屏道︰「我去飛飛屋里坐坐,一會兒也該回去了。臨出門時,嬤嬤再三交代一個時辰就得回府。」她就要嫁給吳王,賢妃特意送了兩個嬤嬤來,多是楊雲屏一些皇家規矩,言行舉止都得听兩名教引嬤嬤的。
「真是難為你了。」
飛飛正與兩名繡娘在自己的閨閣里繡嫁衣,那是一件上好的茜紅嫁衣料子,還是楊雲屏令人送來的,這衣料原是六公主得的一匹茜紅宮綢,被楊雲屏討了去,送了一件嫁衣料給飛飛。
素妍道︰「另一名繡娘是我二娘找來的,幫著飛飛一起繡,看這樣子上元佳節就能繡完。」
飛飛放下針線活,陪她們又說了一陣話,楊雲屏告辭回家。
素妍與白芷出來送楊雲屏主僕,白芫拉著白芷說著自己在鎮國公府的事兒,白芷話自來很少,偶爾問上一兩句。
送走楊雲屏,便見展顏風風火火地奔來︰「姑姑不去瞧熱鬧麼?」
素妍遲疑道︰「什麼熱鬧?」
展顏笑道︰「左肩王听人說朱先生要收琰世子為學生,這會子正押著琰世子去向朱先生行拜師禮呢。青霞郡主備份厚禮,大家都趕去瞧熱鬧呢。」
給素妍的感覺︰左肩王府行事風風火火,一旦決定,半點也不拖延。宇文琰如此,就連青霞郡主亦是如此。
本無心看熱鬧,然,那抹玄袍身影耀入眼簾,素妍的心突地泛起漣漪。
對于吳王,她曾動過心的,卻僅僅限于片刻的感動,在她知曉了對方身份之後陡然消失。
除去他的身份,除去他的宿命,她是有些許心動。
展顏問︰「姑姑不去麼?」
素妍搖頭時,頭上的珠釵顫顫微微,無風搖曳,「有些乏了,我到涼亭坐坐。」
今兒展顏圖個喜慶,將素妍送她的那套紅珊瑚頭面戴著。虞氏瞧著眼熟,曾私下問展顏,「這首飾哪來的?」展顏自是實言相告,說是素妍在年節送時她的。虞氏還以為自家女兒心里有人,沒想宇文琰是個克妻的,不無遺憾,卻不得不擱下此事。
南花園里,早上的時候還處處都是倩影,富態的太太、美貌的女乃女乃、水靈小姐,大家說說笑笑。近午時分,竟連虞氏與沈氏的身影也瞧不見,就仿佛壽宴真真是男人們的事,而十一皇子的滿月酒才是女人們該湊的熱鬧。
「白芷,你若想去可跟仁和縣主一起去。」
白芷歡喜地道了謝,與笑笑並肩離去。
素妍獨坐涼亭,想到楊雲屏說的傷感話,想到飛飛成親許就要離開皇城去西北……莫名的煩燥起來。昔日朝夕相處的姐妹就要成親了,就如去年在這里時,李碧菡、沈詩寧、聞雅雲、崔珊,個個說著笑著,一轉眼都尋了婆家。
女子的快樂,不是在娘家,而是在夫家。出閣成親之後,若是真的快樂,還能有如在娘家時那般的笑顏如花,那才是真正的福氣。
她懶懶地用手襯著臉頰,微眯著雙眼,閉目養神。
一個熟悉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這樣的輕柔,這讓她猜到了來人,閉目微笑,「三哥,今兒這事是不是很意外?」
然,對方卻沒有說話。
待她睜眼時,卻見吳王站在涼亭,正一臉審視地凝望著她。
她斂住笑意,故作淡定地道︰「是軒師兄啊,怎麼沒去瞧熱鬧?」
他嘴角上揚,露出幾分笑意,「一個人坐在這里作甚?」
「剛送走寧西郡主,有些乏了,在這兒坐會兒。」素妍坐直身子,抓了桌上的隻果,咬了一口,漫不經心地道︰「听說許妃給你添了位長子,可喜可賀。」
他應該高興的,可他卻感覺不到歡喜,只有心里越來越重的相思。
他依然喜歡著她,卻不能再表露。
他們之間已經越走越遠,遠到她在天涯,而他追不上她的步伐。
錯過,已成定局。
他若再堅持,只會傷害他。
兒女私情于他原是奢侈,可還是曾抱有希冀,但夢破碎,留下的只是心間隱隱的痛。
吳王依然站在亭外,道︰「瘸軍師救出來了。我給了他一個新身份,名叫歐陽翊。」
她突地回眸,帶著幾許愕然,在記憶里搜尋這個叫歐陽翊的人。
「歐陽翊,你叫他歐陽翊?天下有那麼多的名字可以叫,為什麼讓他叫這個名字?」
這是一個奸詐背主、注定有一天會出賣吳王,會幫著靜王對付吳王的名字?歐陽翊,他竟然叫歐陽翊?歐陽翊原是靜王的心月復軍師,此人詭詐,更是陰險。天啦,她都干了什麼?他居然是那個人,是那個會害了許多人性命的人。
素妍驚慌失措,當听到與前世里相同而可怕的名字時,她整個人就彈跳了起來,在涼亭里來回地踱步。
吳王不明白,她為什麼會說這些話,問道︰「弱水,到底怎麼回事?」
歐陽翊,前世的他,就是歐陽翊制造了江舜誠「通敵判國」的證據,最終累及全家性命,有神秘人出入右相府,羽林軍以「有人看到行刺新君的刺客進了右相府」為由,進行搜查,結果就搜出那些「證據」。
江舜誠以「通敵判國」罪下獄,卻在短短半月之間,新君搜羅數十條罪證,最終令江家滿門抄折。
吳王見她不安亂走,跳入涼亭,握住她的雙肩,低喝︰「弱水,弱水!」
她一臉不安,呢喃道︰「瘸軍師是鬼谷內家弟子,此人確有些才華。可是,他怎會是歐陽翊?」
歐陽翊這個名字是和靜王聯系在一起的,他是靜王派來潛伏在吳王身邊的細作。他不僅害了江家,也害了吳王。
她轉身捂住臉,不是哭,只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給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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