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欠我一句愛沒說出口呢。愛睍蓴璩
我如何甘心就這樣死去。
——
「阿桐!」溫千冷一下子從夢中驚醒,渾身的疼痛幾乎來自身體上的每一塊骨骼。讓他爬起身來異常艱難。
「冷哥…你醒了!」端木稀披著外套,從床邊一下子怔起來。
他臉上青紫的傷還沒有消去浮腫,手上纏著厚厚的繃帶。也不知道那斷指是否來得及重接,有沒有落下終身的殘疾。
「我…我躺了多久了?阿桐呢?」溫千冷掀開被子就要跳下地去,難以禁持的疼痛卻讓他無法站直身體。
「冷哥,你膝蓋傷得厲害,不能走路的!」端木稀奮力想要去扶癱坐在地溫千冷,小小的身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男人弄上輪椅。
「阿桐在哪?他…」溫千冷的記憶並沒有丟失,他眼里最後的定格是劉一桐躺在一片血紅之中,臉上的氧氣罩絕望地起伏著。
自己握著他的手,卻不記得到底是暖是涼。
他最後對自己說了什麼?愛還是不愛,恨還是不恨,疼還是不疼卻仿佛隨著身上一跳一跳的神經疼擱置在麻藥之中。
「劉先生他…」端木稀垂下頭,咬著毫無血色的嘴唇。
「你說啊!」溫千冷幾乎是咆哮起來,他抓著端木稀的肩膀只覺得心髒驟然偷停,那欲言又止的真相難道真的就要被絕望所宣判!
「我…我不知道…」端木稀的聲音越來越小︰「冷哥,我來醫院就只…只在病房里看到你…我沒見到劉先生…」
沒有見到劉一桐…。溫千冷的指甲逐漸嵌進已經滿是傷痕的手心里。他開始拼命地回憶,這一切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場噩夢。
劉一桐沒有受過致命的傷,他只是在跟自己開玩笑,然後若無其事得提著點心和女乃茶帶著招牌式賢順的笑容出現在自己的病房前。
他會不會已經走在電梯里,或者大門口…無論是哪一種,溫千冷都寧願選擇相信,因為他無法給自己這樣的解釋——劉一桐甚至沒來得及進入搶救室就被送進了冰冷的太平間。
我…還欠你一句愛。還欠你媽媽一頓飯。還欠你妹妹一個像樣的禮物…
你這睚眥必較的奸商,你會放棄向我討債麼?你會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麼?你會舍得丟下好不容易才找準愛的方向,找準人生方向的溫千冷麼?
溫千冷只覺得全身的痛感都化為歇斯底里的抓狂,他一刻也無法再等,奮力得從輪椅上撐起來!
「阿桐!阿桐你在哪里啊!」男人高大的身影佝僂著背,步履艱難而蹣跚,就像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扶著牆壁痛哭流涕。
「冷哥!」端木稀想要去拉他,全然被男人失控的蠻力撞倒。
溫千冷就這樣一間一間病房模索過去,一邊哭喊著一邊竭盡全力得推開撞開踢開。雖然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一般艱難,但比起此刻仿佛火焰上灸烤的心,這點傷痛又算什麼?
他不顧別人詫異的憤怒的怨念的顏色,惡毒憤恨的抱怨,甚至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自己瘋狂的行為——他只想要找到劉一桐。
失去理智的結果自然是引來的大夫和護士的阻撓,一劑絕望的鎮定劑猛然插進男人手臂的青筋里。
溫千冷像一頭被斗敗了的牛一樣轟然癱倒在純白色的走廊里。他倒掛著視線躺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只覺得端木稀的哭喊聲距離自己的意識越來越遠。
劉一桐…你不會就這樣消失的對不對?我浪費了那麼多本該與你相守相知的日子,你一點都不會不甘心麼?
溫千冷的眼淚劃過鼻梁,在他眼角下的水窪中似乎映著郭再天的身影。
就像被人扼住喉嚨一般的窒息,溫千冷還是第一次遇到能毫不費力就把自己這樣塊頭提起來的人。
「郭…」
話音未落,一擊厚重的邊拳打在溫千冷的臉頰上。
他不知道自己臉頰上的刀口縫了多少針,但這一下很明確的該是白縫了。撕裂般的肉疼和濕噠噠的血溫吞吞得溢出紗布,被眼角蜿蜒的淚水一打,痛得更甚了。
「我用了十個月的時間,想要帶他走出你的陰影。」郭再天拎起溫千冷的皺巴巴的病服衣領︰「可我他媽才把他交給你不過十天,你就能把他害成這樣!」
「他在哪…你讓我見見他…」溫千冷幾乎耗盡了力氣,在鎮定劑得作用下他除了拼命的流淚卻是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都心力交瘁。
「你對誰有責任?你要去為誰贖罪?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這副德行,除了讓他為你揪心為你操心為你擔心——你還能給他什麼!」郭再天將他按在牆角上,吃人一樣的表情映在溫千冷絕望的雙眸里。
「阿桐沒有死是不是…求你讓我見見他啊。」滿是洇血繃帶的手拼命地抓扯著郭再天的衣袖,溫千冷不要驕傲也顧不得尊嚴,只要讓他知道劉一桐還活著,哪怕要他用一切去交換。
「他已經死了!這一生一世,永生永世,你都休想再見到他!」郭再天甩開溫千冷的手,他的眼里呈現出駭人的血紅,不知是源于無上的憤怒還是無奈的悲情。
「你給我听清楚,劉一桐已經死了!」
「我不信…」溫千冷的淚水戛然而止︰「我不信…我不信!阿桐他不會死的!」他抓著郭再天西裝的肩膀,淚痕血痕污穢交織,染得那一身孑然的男子骯髒不堪。
一擊響亮得耳光拍出飛濺的血沫,重重得落在溫千冷的臉頰上。
「不管你信不信,你都再也見不到他了。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你還會不會想要去做這樣的蠢事?你還會不會連累他去蹚你那骯髒的渾水?你還會不會天真的以為…無論你做什麼他都不會離開你?可惜這些都沒有意義了。因為失去就是措手不及的瞬間,就是永無悔恨的條件…。」
郭再天的每一句話都如鋒利的刺錐狠狠得戳在溫千冷的心上,他伸手扼住自己幾乎要窒息的喉嚨,那是怎樣一種虐盡心扉的痛讓他想要拼死掙扎著不要去接受這樣的事實!
那招牌服務生式的溫柔笑容,明亮清澈的黑框眼鏡,白皙修長又干淨的手指,還有那柔軟芬芳的純黑短發。這些——再也看不到了麼?
妙語連珠的揶揄,不痛不癢的冷笑話,輕聲細語的關切,甚至迷醉誘人的申吟。這些——再也听不到了麼?
胸腔鈍擊著那與心跳格格不入的痛感,仿佛風起的漣漪一般推進加劇著。呼吸的力度越來越失控,像被一層層腥氣所逼迫到的極致。溫千冷張開嘴,他太難受了。只想要大口大口得呼吸幾下來緩解那無處釋放的悲哀,卻是咳出了大片的鮮血!
污血濺在郭再天的衣襟領帶上,醞釀著空氣里凝固的腥咸。
溫千冷無法思考也感受不到疼痛,只有那空白的意識才會帶給他哪怕一丁點的幻想,還能再看到模糊成影的音容笑貌仿佛從未離開。
「冷哥!」端木稀哭喊著爬到郭再天的腳下︰「郭先生求求你,不要再折磨冷哥了!他也不想的…他都是為了救我啊!」
「滾開!」郭再天不輕不重得一腳踢開端木稀︰「你們每個人,都打著守護的借口做著自私自利的混賬事!愛一個人就能為他肆意妄為,愛一個人為他所犯的罪就不算犯罪了麼?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你們才有最重要的人!那我呢…我最重要的人就活該為你們的行為買單,活該受盡折磨麼!」
「溫千冷!」郭再天上前一步將溫千冷軟綿綿的身子提起來︰「你給我發誓…用你的骯髒的血發誓,用你苟延殘喘的命發誓…今生今世若敢再叫阿桐受一點點委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發誓…」溫千冷淒絕的笑容掛在慘白的唇角邊︰「我若是發誓…我寧願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只要阿桐能活過來…只要他活著…」
「你給我一個字一個字的听清楚,有生之年你再叫他受委屈…」郭再天湊近溫千冷的耳畔,將擲地有聲的威脅慢慢吐進去。
「我一定——會讓你永遠都無法再找到他的!我會讓你懷著愧疚和絕望卻無處表達,讓你念著不識好歹的悲哀,孤獨終老。」郭再天慢慢放開溫千冷︰「我賭的不是你我之間誰更愛他,我賭的是你跟他之間誰更愚蠢!是你先耗盡了他對你的所有在意,還是他先耗盡了我…。對他的一切幻想。溫千冷,我了解我自己也了解阿桐…我將永遠都是你的對手!」
「阿桐…」溫千冷重重得喘息著,慢慢靠著牆壁滑坐下去︰「阿桐他…在哪里…」
「樓下重癥監護室…剛剛月兌離危險…」郭再天攥著拳頭,甩身消失在樓梯拐角處。
溫千冷搖搖晃晃得撐起身子,望著淚眼婆娑看著自己的端木稀︰「你走吧…剩下的時間里將有無數個每一分每一秒…但我都只想跟他在一起。真的…沒有什麼會比阿桐更重要的了。」
「冷哥…」
「小稀…自己保重,最好不要再見了。」溫千冷閉上眼楮,就好像把一個完整的噩夢狠狠得擱置在記憶的回收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