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某間莊子中的奴僕們聚在一起吃飯,一個平日里就愛說別人是非的婆子,夸張的渲染道︰「听說了沒有,宮里一個叫劉硯的太監可囂張啦,就剛才的時候,讓一群侍衛把雲寧郡主府的丫鬟押到了大門口外面,說砍頭就砍頭!誒喲喂,當時那血噴的啊,到處都是啊!那個砍了丫鬟頭的侍衛都傻眼了。忘塵大師都說了,他這麼做損一定不得好死呢!」
「誒誒誒,趕緊吃飯得了,一天就你話多。」婆子的男人制止了她的八卦,對桌上露出不滿的男子點頭哈腰道︰「總管您別生氣,我家婆子雖然愛吧嗒這些事,但對外嘴可是特別嚴實的。」
總管是個三十五六歲的中年人,長相氣度倒是挺儒雅的,但不知為什麼,他一微微皺起眉頭,在座眾人就都緊張了起來,緊繃著身板就怕挨批評。
「行了,食不言寢不語,教過你們多少次了,一點兒記性都沒有。」總管面露不滿的說著,可語氣卻是風輕雲淡的,倒是讓那對夫婦放松了下來,婆子還討好道︰「我們哪里能學來總管您的一身氣度呢,您可是飽讀詩書的,我們大字都不識一個,能跟你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就已經是我們的榮幸了。呵呵,不知道總管夫人今天怎麼沒出來吃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就你嘴巴花燦。」說是如此說,但總管的嘴角還是微微上翹,淡淡的道︰「她今日早上吃多了,咱們吃咱們的,不用管她。」夾了一筷子青菜,細嚼慢咽了起來。
有個新來的僕人不明白,一邊嚼著噴香的干菜炖肉邊問道︰「總管,你為什麼只吃青菜啊?這梅干菜炖肉多想啊,以前我在家里的時候恨不得半年才吃上一頓肉,咱們莊子對咱們可真好。」
總管瞥了他一眼。雖不喜他嘴里還嚼著東西就跟自己說話,但見他雖然吃的大口卻沒發出什麼吧唧嘴的聲音,就沒有跟他多計較。風輕雲淡的解釋道︰「我吃素,你喜歡吃肉就吃吧。不過咱們主子對咱雖然好。也不是能頓頓給我們吃得起肉的。今個兒是我看你們干活特別賣力,將明日的活都差不多干完了,才將明日的肉菜挪到了今天。明天的話,沒什麼肉,但是有魚。」
「有魚?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最愛吃炖魚了!」青年一開心吃的愈加歡快了,別看他各自不算太高還顯得瘦弱,但卻硬生生的吃了三碗米飯下去,那一盆梅干菜炖肉至少有三分之一被他造了。其他僕人不太高興,但也不敢飯桌上找茬。只能惡狠狠的等著那個青年,卻不曾想青年絲毫未覺,歡快的放下碗筷道︰「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我去把那一捆柴火劈了。」
總管目送著青年挺著肚子走了出去。才不經意的問道︰「他怎麼樣?來了也有四五天了吧?吃的挺多,就是不知道干的活多不多,夠不夠勤快。」
「相公。」忽來一道女聲,打斷了他的話。眾人一回頭,就見一身粉衫的福兒走了進來,一臉的疲憊道︰「我餓了,給我盛碗飯。」話落。之前的婆子立即起身讓位,去鍋里盛了一碗飯來。
眾人對于福兒這幅千金小姐的姿態早就習慣了,可唯一覺得不能接受的卻是總管。原本說得上儒雅溫和的臉,忽然冷了下來,一拍筷子道︰「懂不懂什麼叫做規矩!早些時候叫你來吃飯你賴床躺著,現在過來還讓別人給你讓位?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周婆子你坐下。她愛吃不吃,要吃的話自己去盛去!還真以為自己是千金小姐,需要大家捧著你不成?」
福兒的臉色瞬間變的尷尬無比,用手指絞著衣角,因為總管這一吼完全清醒了過來。她勉強的扯著嘴角假笑道︰「相公你別生氣。我不過是睡糊涂了。周婆子你坐吧,我不餓就先回去了。」
「等等!」總管叫住了福兒,起身拉著她就往外走,頭也不回道︰「你們慢慢吃,不夠的話自己去盛。」周婆子瞄了一眼他的飯碗,發現里面一如既往的干干淨淨,連一個飯粒都不剩。
總管拉著福兒一路回了屋子,關上門之後,倏地陰沉下來,冷聲道︰「你最近是在做什麼呢,天天不去做工,賴在家里睡覺。你要是不想干就說,沒人為難你,你也不用給我當媳婦了!」
福兒害怕的瑟縮了一下,想起男人不喜歡她這幅樣子,又連忙可以放松了身體,拉著男人的袖子小聲道︰「我這幾天總是覺得困,而且之前我是真的沒有胃口吃飯,我不騙你。我最近總是無精打采的,有時候蹲下拔兩顆菜猛的站起來都會覺得頭暈。如果我身體好的話,自然幫你看著那些僕人我早上吃的看起來挺多,回來之後就都吐了,剛剛好不容易有了些胃口」
福兒的聲音中帶了些委屈,這幅可憐兮兮的模樣還真的很少露出來過,男人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嚴厲了一些。隨即,他卻又皺起眉頭道︰「什麼叫幫我看著那些僕人,咱們也是主子的奴才,你別總說些讓人誤會的話,還自持清高的,小心得罪了人你都不知道。還有,你身子不舒服,有沒有去找老七去看看?生病了可是大事,馬虎不得。」
見男人雖然嘴硬但已經緩和了態度,福兒就暗暗松了一口氣,隨即親密的挽著他的手臂道︰「言哥,我知道你對人家好。之前一直沒有去找老七看,是因為還不確定。現在都好幾天了,我還總是食不下咽、就連那個都晚了七天還沒來呢」心中對程家別莊僕人的說法呲之以鼻,美滋滋的貼近了男人道︰「言哥,我覺得我好像是有喜了。你說,我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言哥乍一听聞福兒有喜了,心中自然也難免雀躍。可是等反應過來之後,腦海中一幅幅畫面場景重復顯現著,想起曾經的那些事兒,他就覺得反胃,捂著嘴一把推開了沉浸在美好暢想中的福兒。恐慌所措的喊道︰「打掉!趕緊將孩子打掉!必須、必須」
福兒無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捂著肚子後退了幾步,不自覺的露出凶狠的表情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下嫁給了你,每日里做苦工。以前那麼嬌女敕的手都生繭子了,你竟然讓我將孩子打掉?好啊你,原本只是以為你本性冷淡,誰能想到你竟然如此狠心!虎毒還不食子呢,你竟然讓我將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打掉?你怎麼不說吃了呢!你這個王八蛋,我絕對不同意!」
福兒也是被氣得急了,自從來到這個別莊之後,她過了好幾個月的苦日子,受所有人的擠兌欺負。好不容易搭上這個在別莊就等同于主人的嚴總管,費勁了心機成了她的續弦之後。哪怕是沒被呵護溫暖過,只要日子水平上來了,她也就不管了。她知道嚴言沒有孩子,就一直想要生個孩子來鞏固自己的地位。可現在嚴言這樣激動地不由分說的讓她將孩子打掉,立即讓她聯想起那些婆子們私下里說他對已死的第一任妻子無法忘情。甚至生出了嚴言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想法。才會如此口無遮攔的將一直以來若隱若現的想法都喊出來的。
任憑福兒以前窺覷過程銘文,但現在嫁給了嚴言她可是真的升起過老實過日子的念頭的。但是到頭來,怎麼又將她對美好未來的暢想給戳破了呢?
而嚴言在喊完那些話之後,臉上倏地閃現過一絲懊悔。可還不等他解釋道歉挽回,福兒的一番話卻是讓他的心再冷了冷。每每听到虎毒不食子甚至吃掉孩子這句話,他就忍不住的狂躁,想要摧毀一切!原本還覺得自己太過混賬的嚴言。在福兒不要命的說了那番話之後,竟是真的鐵了心,目光陰沉的盯著福兒,一字一句道︰「我立馬就去老七那里給你求一副墮胎藥,只要你老老實實的,日後我就絕不會虧待了你。但如果你總有那些讓人惡心的想法。我是絕對不會輕饒了你的。在這個別莊里,我就是暫代程老爺的總管,你一條小命,我一只手指就能碾成碎末!」
福兒推到了桌子旁邊,雙手撐著桌子。只覺得眼前的男人讓她厭惡憎恨極了。但是她並沒有反抗,等嚴言轉身離開了之後,她的表情才扭曲猙獰起來,走到櫃子旁邊從靠牆的夾縫中拿出了一個布包,手指捏得發白,瘋癲似地自言自語道︰「都怪你、都怪你,都是你將我送人,才會造成今天這步田地的。我不得好,你也別想好死!」
布包被福兒掀開了一角,露出了里面穿著一身杏黃公主服的布偶,神經兮兮的笑道︰「看我手藝多好,肯定要比你身上的那身公主服更精致漂亮吧。你喜歡嗎?」話落,手指間就捏了一根銀針,用一種無法言喻的暢快心情做鋪墊,將銀針深深的扎入了布偶的心髒處。嘴中還在模擬著︰「撲通、撲通」
戌時五刻,喬珺雲好不容易的熬過了這難熬的一天,坐在床邊讓喬夢妍給她喂參湯。她渾身上下一點兒力氣都沒有,有氣無力的說道︰「姐,要不你還是回家吧,瑾兒如果看不到你哭了可得怎麼辦啊。我現在好多了,除了上午那一會兒,下午一直都沒痛,你就安心的回去吧。姐夫肯定還在家里等著你呢。」
「你喝湯,別多說話,省得累到身子。」喬夢妍細心的將喬珺雲嘴角的湯汁用帕子擦掉,與喬珺雲說話就愈加輕聲細語道︰「我來之前讓人給你姐夫遞話了,今天開始我就在你這里睡,專心照顧你。等你什麼時候好利索,事情了解了,我再回去也不遲。別忘了,清塵師太就在家里幫我帶瑾兒呢。你姐夫他最近公務挺繁忙的,我不回家沒什麼的。」
見碗里的參湯見底,就又問道︰「還想再喝點兒嗎?下午的那些雞蛋粥你都吐了,晚上如果不多喝些參湯墊墊底,晚上肯定就要不舒服了。」
喬珺雲難受的輕捶了下胸口,悶悶的說道︰「不想喝了,胃里不舒服,喝多了肯定又要吐了。姐,如果你不回家的話,就去旁邊的廂房休息吧。晚上有丫鬟們幫我守夜呢。」
「無礙,我還不困,等下半夜的時候再說吧。」喬夢妍看著喬珺雲蠟黃的臉色,心疼不已道︰「等皇上找到了害你的人。我一定要請旨親自刺她幾刀!將你害成了這個樣子,真是個賤人。」
「咳咳,听姐姐這麼說,我的胸口都像是透過起來了。如果可以的話,我也真想手刃了那個賤人。」喬珺雲嘴上說笑著,眼神卻是一片寒意,這次受的苦,可不是以往能夠比的。即便是那次右手被砍傷了筋脈,也沒有讓她現在這樣子萎靡不振。她甚至有種感覺,如果不再盡快抓到那個粉衣賤人。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就在喬珺雲有些悲觀的想時,心口處忽然傳來了一陣尖銳的刺痛,她一時不查尖叫了出來︰「啊!疼,好疼」
「雲兒、雲兒!」喬夢妍失手將湯碗打碎,見喬珺雲抓著自己的胸口撕心裂肺的樣子。眼淚唰的流了出來,伸出手想要摟住她,心中難安的道︰「不怕、不疼,姐姐陪著你。來人啊!忘塵大師呢?雲兒又覺得痛了,快來人啊!」
在外室休息的忘塵快步走了進來,見了床上疼得直打滾的喬珺雲,當即掏出了懷中早就畫好的符。念了兩句讓人听不懂的話之後,就跨步來到床前,啪的一下貼在了喬珺雲的額頭上。
喬夢妍正欲開口詢問那是什麼,就見喬珺雲蜷縮成一團的身子漸漸松懈,整個人月兌力般完全放松的趴在了床上。不過只是十來息之間的事情,她的寢衣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呼呼」喬珺雲微弱卻急促的喘息聲傳來。她用乏力的手緊緊地攥住了身下的綢緞床單,眼神凶狠如斯,卻被額頭上的符給掩藏住。
「雲兒,天啊,你沒事了吧?」喬夢妍坐上了床。輕輕的給她擦拭著後脖頸上的冷汗,一臉是淚的回頭道︰「忘塵大師,剛才那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又是那個女人對雲兒動手了?」
忘塵沉重道︰「是她。剛才事發突然,我只能將符給她貼上,暫時阻擋了她與仿身蠱之間的聯系。不過這符也是我偶然一次得來的,以我現在的能力恐怕畫不出來第二張,它又是只能用一次的東西」他上前拍了拍喬珺雲的肩膀,小聲道︰「給我一些你的血,我想我能追蹤到那個仿身蠱所在的位置。可以嗎?」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說出這種話。
喬珺雲的身子幾不可見的顫抖了一下,隨即因剛才奮力尖叫而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可以,劃破我的手指可以嗎?要多少?」
「可以。要半茶杯。」忘塵剛說完,喬夢妍就震驚道︰「半茶杯?如果放了半茶杯的血,雲兒還能有命在嗎?她現在正是虛弱的時候,你要一滴血還可以,但是半杯不行!」
「姐,沒事的。」喬珺雲難捱的說道︰「半茶杯而已,又不是半盆,還不至于讓我變成人干。早些找到那個女人,也能讓我早些解月兌,不用再受這種不知何時能休的痛苦了。」
「傻孩子,什麼叫做解月兌,你可千萬別亂說。」喬夢妍神經緊張的說,不願意听喬珺雲說這些晦氣的話。她猶豫了一會兒,在喬珺雲再說開口規勸之後,只能僵硬的點了下頭道︰「那好吧。不過我得在這里看著,你一定得小心些,不能讓雲兒流太多血又止不住。等等,我還是去將楚御醫找來吧,有他在旁邊看著,雲兒才能保證安全。」
等喬夢妍慌慌張張的跑了出去找楚原,忘塵才低啞道︰「看來夢妍對你很好等抓到了那個女人,你想要怎麼做?」
喬珺雲沒有絲毫的猶豫,嘶啞的說道︰「我不會讓她立即就死的,我要一點點的折磨她,讓她也承受了我經歷的痛苦之後,再將她的頭砍了,看她還敢不敢害我!」
聞得此言,忘塵就不贊同的說道︰「惡惡相報何時了。雲兒,你的心態可是出現問題了,哪怕是有仿身蠱的影響,你也應該秉承本心,不為仇恨所動搖才是。」
「憑什麼!」喬珺雲過激的喊道︰「她害了我。我以牙還牙難道還不對了麼!這麼久以來我謹小慎微有個屁用,那幫人還要以為我膽小怕事!從今以後,我偏要囂張的過活,反正皇祖母和皇舅明面上是一定會維護我的。我哪怕是狠狠地打了那些人的臉面,也不會有人敢說什麼的!」不,不是這樣的,過度的囂張只會消耗太後和溫儒明的耐心,總有一天她會自尋死路的。
可心里的真實想法像是被封閉了一樣,喬珺雲只能听著一股莫名的力量支配著自己的身體說出來的話。話語之中的狠毒和粗魯,讓她心中頓時不妙之感。
可忘塵卻並未立即反駁喬珺雲這番張狂的話,而是定楮看了翻過身來的喬珺雲片刻,才半眯著眼楮道︰「原來這就是符的副作用嗎,將心底最暴虐不堪的另一面釋放出來」說著。就伸出手去將喬珺雲額頭上被汗水弄濕的符揭了下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四肢處傳來的針刺感再次讓喬珺雲扭曲了身體。她隱隱的察覺到了那張符的古怪,咬著被角不想要叫出聲,卻不知道自己已經痛得青筋直冒,眼珠充斥了無數的紅血絲。
「其實貧僧剛才犯了戒。說了謊話。」忘塵忽然再次將手伸進懷中,帶了絲引誘的意味道︰「其實貧僧還有很多這種符,只要給你貼上你就不會痛了。你也無需害怕你叫罵的聲音會被外面听到,因為貧僧已經設了一個結界,你所言所語都不會傳出去的。來,貧僧給你再貼一張。再貼一張你就會好受了。」手上捏著一張符,手背上青筋暴起。實際上也是在掙扎著。
喬珺雲猛的抬起了頭,布滿了紅血絲的雙眼惡狠狠的等著忘塵,嘴里廢了極大力氣的吐出了一句︰「滾!我不要!」
忘塵並未生氣,反而笑了。他從容的將符收了起來,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注視著徒勞掙扎的喬珺雲。淡淡的道︰「看來你還是你,行了,馬上查出來那個人是誰,你就能好了。」
喬夢妍應聲推門而入,催促著身後的人︰「楚御醫您快點兒。忘塵大師說只要用了這個法子,就能夠知道幕後真凶是誰,以後雲兒也不會受到這些折」
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完,喬夢妍在看到再次跟抽風了似地扭曲著身體的喬珺雲時,身子猛地一搖晃,險些就昏了過去。她用力的抓著胸口的衣襟,呼吸困難道︰「忘塵大師,這是怎麼回事,您不是說能讓雲兒不再疼了嗎?那張符哪里去了?」
忘塵沒有回答,而是招呼著楚原走到了床邊,指了指喬珺雲扭曲的跟雞爪一樣的左手,道︰「在她這只手的手指上面放血,貧僧需要半茶杯的血,需要楚御醫幫忙看著,免得到時候止不住。」
楚原還什麼都沒做呢,就先用袖子擦了擦冷汗,重重的點頭道︰「沒問題,我先將刀具消毒一下,就在郡主的手指上拉一道口子出來。」
他放下了背著的藥箱,動作迅敏的將藥箱打開,管跟著進來的彩香要了火折子,從藥箱里面拿了一塊銀光閃閃的銀色刀片後,就用火折子點燃了油燈,將銀色刀片在竄動的火苗上過了兩遍。
接著,他又往刀片上撒了一些不知名的藥粉,走到床邊之後,廢了些力氣才抓住了喬珺雲不住掙扎扭動的左手,對準了她的中指,心一狠快很準的劃了下去。
「啊!唔」喬珺雲只覺得手指一陣劇痛,隨即一眾辣辣的感覺蔓延在傷口上,雖然從某種角度來說減輕了痛楚,卻將她的注意力更加轉移到了自己正淌著血的左手中指上。
事實上,楚原並沒有劃得太長,他只是在喬珺雲的手指上添了一道大指甲寬度的傷口。之所以沒有用針扎,是因為那樣一點點的擠出血來會更痛,還不如這樣速戰速決。
忘塵早在楚原動手之前,就將空空的茶杯放在了喬珺雲懸空的手下方。傷口一出,紅艷艷的鮮血就順著喬珺雲的指尖滴答滴答的流淌進了茶杯之中。不過七八息時間,血就已經漫過茶杯一般。「夠了,趕緊給雲兒止血吧。」忘塵極力克制才沒有手抖,沒有讓杯子中好不容易弄出來的鮮血灑掉。他表情虔誠的捧著茶杯,目睹了楚原將喬珺雲的傷口處理包扎好,確定血止住了之後。才端著茶杯走到桌邊坐下。
喬夢妍忐忑的走到他身邊問道︰「忘塵大師,接下來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忘塵不作聲的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疊好的符咒,借著油燈的火點燃之後。放在茶杯上方,看著灰燼一點點的落入奢靡的鮮血之中,漸漸的變得渾濁,變得不再澄澈。
這個過程有些難熬,喬珺雲也漸漸地緩過了痛勁兒,似乎那個女人發泄過了,不再扎仿身蠱,她也換來了片刻的輕松。她偏過頭,迷蒙的看著坐在桌前被油燈光亮籠罩的忘塵,他面色寧靜眼神平淡無波。好似不存在這個世界,不會被這個世界的仇恨痛苦所染黑一樣。
在這一刻,喬珺雲覺得忘塵明明近在眼前,但是一旦伸出手去試圖觸模,亦或者出聲呼喚。他就一定會化為泡影,證明一切的寧靜不過是假象而已。
在猶如失去了渾身力氣的喬珺雲眼中,時間過得很是緩慢。她不知道忘塵就那樣挺直脊背的坐了多久,只依稀記得姐姐似乎親自見了兩次油燈芯,忘塵才微微動了子,道︰「有了。」
聞言,一直緊繃著神經的喬夢妍險些癱坐在地上。雙手合十的閉眼道︰「多謝佛祖保佑,多謝佛祖保佑!阿彌陀佛,信女會日日給您上香,多謝您保佑雲兒、多謝」
「這還沒有完呢,至少仿身蠱一時不除,郡主就永遠無法得到安寧。」忘塵倒是沒有喬夢妍那般樂觀。早早的就開始慶祝了。他將手指伸進了浸泡著符咒灰燼的鮮血之中,閉眼感受了一會兒,才道︰「這個女人就在郊外的方向。應該是在某個莊子里,與郡主有著較為深刻的淵源,精神可能有些問題。扭曲的想法」
「跟雲兒有深刻的淵源?」喬夢妍的心髒猛的跳了一下,遲疑道︰「沒听說與雲兒交好的哪位閨秀去了郊外的別莊小主啊。而且,哪怕是她們真的跟雲兒作對,也不可能得到雲兒那麼多貼身的東西啊。大師,你確定那人與雲兒是相識的嗎?」
「沒錯,而且還與程夫人你有關系。曾有過數年的近距離接觸,身上還沾染著你們兩個泄露出的一些氣機,貧僧是不會認錯的。」忘塵篤定的話,讓場面再次冷寂了下來。
喬珺雲沒心思追問那麼多,只問一句︰「是不是可以去抓她了?」
忘塵的身子頓了一下,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道︰「暫時不行,我本以為不過是偶然得到這陰損法子的人做的。可是現在看來,那女人的身邊帶著一股極陰之氣庇佑,但凡遇到壞事都能夠使別人遭殃自己逃過一難。如果現在就大肆去郊外的話,說不定會打草驚蛇。萬一讓她惱羞成怒,直接毀了那個仿身蠱就不妙了。現在這個仿身蠱與郡主之間的聯系正在漸漸加深,若是粗暴的直接摧毀誰也說不準,郡主是否也會因此而受重傷,乃至于」
喬珺雲听了,渾身上下都開始散發著寒氣,但卻壓抑著沒有發火,問︰「那還需要我做些什麼?再來半茶杯的血,你再試驗一次?你現在不能立即動手,就是因為害怕打草驚蛇,而且不清楚那個女人的具體身份,對也不對?」
「對,只要確定了她的身份,貧僧就可以帶著侍衛直接過去拿她。」忘塵沉著的說道︰「倒是不需要再取你的血了,只是我卻需要你將這碗血並符咒喝下去,抵抗仿身蠱。至于其他的,貧僧自有辦法,郡主只管好好休息就行。」
「這是雲兒的血,她怎麼能再喝下去呢?而且里面還摻雜了那麼多的符灰。」喬夢妍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擋在了床前,越來越看不透忘塵的真面目了。哪怕是這里除了忘塵沒有任何能救喬珺雲的人,但是喬夢妍卻還是無法看下去了。硬是逼著雲兒放了半茶杯的血,你確實查出來了一些東西,雲兒又沒有反抗,她只能忍耐著。可是,現在那碗已經被忘塵弄髒了的鮮血,竟然還要讓雲兒親口喝下去?這是想要挑戰她和雲兒的心理極限嗎?
喬珺雲果不其然的愈加慘白了臉。看著那碗血腥的,因為摻雜了符灰而已經微有些凝固的鮮血,喉嚨發干忍不住的干嘔了兩聲,一副承受不能的樣子。她現在身子本來就弱的連粥都消化不良。鼻間嗅到那股血腥味,再一聯想自己要將那碗自己的血喝下去,頓時惡心反胃的不行。
可嘔了半天,也沒有听到忘塵轉圜的開口,喬珺雲凝聚著眉毛,鼓起好大的勇氣抬頭看了忘塵一眼,帶了淚音道︰「能不能不喝?你再放我一碗血都比讓我喝了自己的血更容易讓我接受!」
忘塵也不吱聲,站在喬夢妍的身前就端著那碗鮮血。即便是一句話不說,渾身的氣勢也說明了他的態度,不容喬珺雲拒絕。
喬珺雲是真的哭了。模了半天的眼淚,哆嗦的伸出手要接過茶杯,卻被喬夢妍攔住。忘塵見了,只是涼涼的道︰「是想惡心這一下子,還是想要繼續痛苦然後被人要了性命。你們自己選。」
喬夢妍的身子顫了顫,與喬珺雲目光交錯半晌後,緩緩的收回了手,卻是接過了茶杯,倒抽著涼氣道︰「雲、雲兒,姐姐幫你,你手軟拿不起來。」
「來吧。」喬珺雲閉上了眼楮不去看那一片渾濁的鮮紅。屏住了呼吸不去聞越靠近越濃烈的血腥味兒,以為這樣就能夠更容易讓身體接受一些。可是,當已經冰涼卻粘稠的液體入口後,她還是沒忍住,「嘔、嘔」
喝下這碗血的過程無疑是對喬珺雲這輩子最大的折磨,其中過程不多贅述。她嘔吐了三次,最後只將三分之二的鮮血喝進了肚子里。還要時不時的擔心會不會將咽下去的血液再吐出來。
忘塵滿意的將茶杯收走,看著喬珺雲喝下自己的鮮血後就變得迷迷糊糊的樣子,輕聲道︰「睡吧,睡一覺就好了。今晚上。你一定會睡得很安寧的。時候不早,我先回去想辦法追蹤那個女人的身份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明日早晨你們就能夠知道答案了。」
忘塵說完了這番神神叨叨的話,就拿著還掛著一層鮮血與符灰的茶杯離開了。步履匆匆,看來是真的很著急
翌日,福兒拖延了一夜,在早晨醒來之後,再面對嚴言的時候,已經沒有了絲毫的底氣。昨夜,嚴言去找老七要墮胎藥的路上,被人叫走處理了一些急事。等事情處理完畢天已經黑透了,也讓她肚子里的孩子得以多苟延殘喘一夜。可是,被強迫墮胎的未來,她仍舊無法逃月兌。
親眼目睹嚴言冷冰冰的說要自己跟他一起去取墮胎藥,福兒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想要抽出針線筐里的剪刀,狠狠地捅進他的胸膛里,看著艷麗的血花在他的胸前蔓延。讓他一貫維持著淡定表情的臉上,露出痛苦與掙扎,與昨晚說要讓她打掉孩子時的猙獰表情想必,一定是他臨死前的表情更美。
但終歸只是想想而已,明白自己如果殺了嚴言只會淪落更糟糕的境地之後,福兒妥協的站起了身,默默地垂首跟在嚴言的身後,一步步的向著老七所在的屋子走去。
「娘,你確定你真的要殺了我嗎?」陰冷的童聲傳入了福兒的耳中,讓福兒原本就緩慢的步伐停在了原地。她的身子瑟瑟抖了幾下,聲音中卻帶著無法掩蓋的怨氣︰「殺了你我怎麼舍得,殺了誰,我都不想殺了你啊。可是,我沒辦法選擇啊」
「是嗎?」陰冷的童聲忽然轉變,透著一股讓人憐惜的懵懂感,道︰「我幫了娘親那麼多,娘親為什麼還是不要我了呢?是我不听話嗎,明明只要等我出生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