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我苦命的師兄哇……
悲痛之下,童彤不顧眾人的矚目,摟著蘇岩傷心地大哭起來。
而被她死命箍著的蘇岩,在片刻清醒後,終于又昏了過去,而無需面對眾目睽睽之下的尷尬。
兵荒馬亂之際,眾人無暇顧及項武和擄了丁叮的何辜,在林鐵風听劉亞說完大致過程後,場上哪里還能找到三人的影子?
陸縴柔蹲在童彤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蘇師兄福澤深厚,不會有事的。」
童彤淚眼汪汪地看向她,懷疑地問道︰「真的麼?可是……師兄受了這樣大的傷害,即使苟活于世也不會開心的吧……這麼驕傲的人,要是想不開自殺怎麼辦?」
——其實童彤少女你小學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吧?
「苟活于世」這個詞可以這麼亂用麼……
陸縴柔詫異地回道︰「童師姐何出此言?蘇師兄並非軟弱之輩……」
——就算碎了金丹,憑蘇岩的修為境界,不消百年便能練回來,何至于尋死覓活?
「可是,有哪個男人能夠接受自己變成太監的事實?又不是誰都有太史公那麼堅強的……」童彤撫著蘇岩蒼白的臉頰,心疼地說道。
——大冰山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開!就算你真的……我也不會嫌棄你的!柏拉圖也是一種境界,沒什麼不好的!
「……童師姐,你是否誤會了什麼?」陸縴柔愣了一瞬,好笑地問道。
——如果蘇岩還醒著,怕是要生生被她氣暈過去才是……
「誤會?還能有什麼誤會?明明是那個古板大叔告訴我的啊!他說——師兄的蛋碎了。」正在與劉亞談話的林鐵風猶如順風耳一般,眼刀倏然而至,童彤也不甘示弱地狠瞪回去,毫不在乎來自于一個大乘期修士的震怒是否是自己能夠抵擋的——誰叫他親口宣布了蘇岩的「慘訊」?
——戀愛中的女人一向是沒有理智可言的,特別是看著愛人受傷卻無能為力的痛楚;這時候的童彤就像是一只張牙舞爪的小豹子,基本上是逮誰咬誰,任何威脅到蘇岩的言語和行為都有可能刺激到她緊繃的神經。
顧不得還在處理收尾交接評定等一系列社交的其余幾人,童彤放出曲奇,急聲命令它布設傳送陣——小家伙關鍵時刻也沒掉鏈子,不枉蘇岩平日里給它提供了那許多吃食——也幸好在深淵秘境中剛進了一階,讓它能夠操控遠距離的傳送。
拼著月兌力昏厥的後遺癥,在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前,童彤抱著蘇岩消失在原地,連同靠在她身側的陸縴柔一同回到了崇華秋葉峰。
秋葉峰一如她們當初離開時那般清幽靜美,而葉知秋仿佛早有預料般等候在九寒宮前,嘴邊猶自帶著溫和的笑意,眼中卻藏著一抹憂色。
自童彤懷中抱過虛弱不堪的蘇岩,她微微嘆了口氣,對著童彤安撫一笑︰「莫擔心。」
輕輕巧巧的三個字,加上從容婉約的笑容,霎時撫平了童彤幾欲崩潰的驚慌,教她鎮靜下來。
輕飄飄的視線掃過低著頭有些拘謹不安的陸縴柔,葉掌門柔柔一笑︰「去見見你師父吧,她很擔心你——對了,帶上小七。」
黑色的大劍一閃,風儀天成的女子抱著蘇岩消失在天邊。
「美人師父真是酷斃了……」童彤痴痴仰望著她已然不見的身影,小聲呢喃著。
「……嗯。」陸縴柔死死地握著劍柄,神色晦暗難明。
落霞峰頂。
黑色巨劍戛然而止,杏衣女子抱著蘇岩踏上峰頂,一步一步邁向峰頂的溫泉。
心念一動,罩在她身上的黑袍便自動褪下,露出光滑雪女敕的肌膚來。
目不斜視地將愛徒放入溫泉池中的青石上,葉知秋撫了撫她的鬢發,凝視著那張熟悉的容顏,不由微微一笑,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嫣兒,她與你……真像啊。」
毫不在意袖擺被水浸沒沾濕,她一手沉進水中覆在蘇岩平坦結實隱見月復肌的丹田處,緩緩輸入一道溫和綿長的內勁——盞茶的功夫,蘇岩幽幽轉醒,看見葉知秋微挑的唇角,感覺到丹田處的疼痛被溫暖取代,蹙著的眉頭一松,臉色卻倏然紅透了——雖說兒時也不止一次在師父面前果裎,成年後便再也沒有過了……
「師父。」低聲囁嚅著,蘇岩難得像個女兒家似的嬌羞,縴長的睫毛輕顫,雙手環胸,偏過頭去不敢對上葉知秋的眼楮——以她對師父的了解,這個慣愛看徒弟笑話的無良女人定是擎著戲謔的笑。
「岩兒莫不是害羞了?」果然如蘇岩所料那般,葉知秋笑盈盈地打量著她嫣紅的面色,壞心眼地用另一只手戳了戳她軟軟的臉頰,就差臉上沒寫著「調戲徒兒真有趣啊真有趣」一行字了。
「……沒有。」貝齒輕咬下唇,蘇岩忍著惱意,冷聲回道。
「呵。」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經逗了呢……小時候多可愛呀!
眼瞅著再繼續下去,這別扭的孩子說不定就真生氣了,葉知秋輕咳一聲,重新端起了師父的架子,又變回了那個眉目清和,飄渺出塵的仙子樣。
「所謂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既然你金丹已碎,便趁勢結嬰吧。」雖是無奈之舉,又危險重重,卻何嘗不是一種機遇?
修真,修心鍛體,去偽存真,本就是逆天之道,而劍修,更是逆中之逆!
碎丹成嬰本就是修真者必經的一道坎,敗則前功盡棄,雲消霧散;成則前途無量,躡雲之上。
——普通人結嬰前,需要先將自身金丹煉化以沖拓經脈,凝實丹田;而蘇岩卻是直接被打碎了金丹,雖失了些真元,卻省卻了煉化的過程,憑著她沉澱至今的底子,結嬰並不困難,只是缺了一個機緣。
如今,這個機緣終于到了。
葉知秋手持不殺——那柄煞氣震天的寶劍——無聲地凝視著遠處轟鳴陣陣,翻滾奔騰的雲海,笑意不改,眼中卻劃過一抹凝重︰她早就料到岩兒結嬰動靜必然不凡,卻不曾想還是太低估了這孩子的能耐……
——結嬰招來的雷劫一般分為三種︰正道玄門的赤玄五雷劫,魔道邪門的紫墨七雷劫,以及妖獸精怪的靛青九雷劫。
因為殺戮過甚,血光太重,妖修比之人類修士總是要受更多雷劫,十有八=九逃不過灰飛煙滅的下場;但若是挨過了雷劫,實力之強橫,遠非同級的人類修士可以對抗。
但很少有人知道,在這三種雷劫之外,還有第四種最為神秘的劫雷——幾乎億萬年都難現一次的白金幻魘劫!
——不劈妖邪鬼怪,不劈三界生靈,來無聲息,去無影蹤,久若天長,倏若瞬毫,唯六道輪回之外,逆天之魂,殺無赦!
這一星半點的介紹,還是葉知秋從崇華劍派的藏書閣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翻出的殘頁中看來的——據說幾千萬年前,只有一位神祇抗下了這白金幻魘劫,她便是月神——望舒。
同樣,她也是神界唯一的女戰神。
長劍遙遙指天,平和的眉間滿是從未在人前表露的桀驁,此時此刻的葉知秋,褪去了優雅溫婉的假面,終于展現出了她本來的樣子——那是一種傲視天下舍我其誰的凌厲霸氣。
降者不殺,逆者無赦!
她的劍道,從來就是如此決絕霸道!
「岩兒,你且安心結嬰,」葉知秋的笑容優雅,卻含著幾分冷意,「為師便去會會這劫雷吧。」
「 啷——」一聲巨響,耀眼的白焰瞬息便至,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直直地朝著盤坐在溫泉中運功的蘇岩劈去!
她恍若未覺般,斂著美目,抿著唇角,兀自操控著氣勁在經脈中運行大小周天,神念專注,並不為眼前的雷劫所動——在那氣勢洶洶又帶著一絲森然的雷劫堪堪觸到她之際,一道猶如實質的墨色劍氣橫空斬來,碎開那白焰,將毫無防備的蘇岩牢牢地護住。
第二道雷劫不給一絲喘息的機會,接踵而至,轉瞬而下,幾乎是在第一道劫雷與那沖撞相互抵消,白芒迷離之時趁虛而入——卻並沒有逃過葉知秋的封鎖——濃郁到粘稠的黑色氣勁像是一只擎天巨掌,猛地將第二道更為粗壯的劫雷打散!
無論那白焰巨龍如何咆哮翻騰,總是逃不月兌黑色巨掌的桎梏,在頃刻間被捏得粉碎——這樣一邊倒的情勢一直持續到了第九重雷劫之後。
粗壯的白練光耀天空,與濃墨重彩的黑色消弭于無形,卻在最後一刻又轟然凝聚成了一條比之前九重劫雷都魁梧猙獰的暴龍——這是,白金幻魘劫的第十重!
而這一重,卻必須受劫者親自承受——否則前九重都將功虧一簣!
收劍入鞘,葉知秋不在意地擦去嘴邊溢出的一絲血跡,衣袂飄然,看似雲淡風輕,掌心卻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月牙痕︰岩兒,這一步,只能靠你自己了……
蘇岩盤膝置身于火熱的溫泉水中,腦海中卻是如墜冰窖的涼意,碎裂的金丹始終在一處徘徊打轉,就是不肯再次融合——而她體內的真元卻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消減……
如果再這樣下去,只怕結嬰不成,反而要經脈盡碎而亡!
這時,她的識海處卻比丹田要混亂千百倍——那千千萬萬個記憶碎片最後竟化成了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圓圓的隻果臉,明亮的杏仁眼,干淨得仿佛天池最後一口泉眼,那是童彤的樣子。
——為什麼?難道自己的心魔竟是那笨姑娘!
不!這不可能!
在識海中驚慌失措的蘇岩不知道,她盤坐著的身軀開始從七竅之中溢出鮮血,而她白皙肌膚下的血管也膨脹開來,好似在下一刻就要擠破表皮,暴漲碎裂!
葉知秋淡淡地注視著蘇岩愈發難看的臉色,心一沉再沉︰岩兒……
蘇岩冷冷地盯著識海中沖她無邪一笑的童彤,長虹慢慢揚起,漫著無窮的殺氣——這是第三次,她對眼前能夠牽動自己心神的少女起了殺心。
而不管她的表情如何陰沉冷漠,識海中的童彤還是笑得開懷,仿佛根本就沒有察覺到危機降臨……
蘇岩眸光一凝,長虹赤芒大作,朝著亭亭而立的少女當頭劈下——
作者有話要說︰劈,還是不劈,這是一個問題。
你們說呢?(嚴肅臉)0:>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