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悍馬周遭的秋雨似乎都畏懼的緩了幾分.
道觀與山道上的黑騎相隔還有很遙遠的一段距離.秦杰提前用符彈鎖住了他們的氣息.作為金丹期的高手.那些黑騎應該已經感到了危機.
生出極大的恐懼悸意.然而令秦杰感到有寒冷的是.那些黑騎似乎根本毫無感覺.依然保持著完整的隊形和肅殺的氣勢.馬蹄翻飛.山道上的泥濘被踢的如花般濺起.
層層雨絲被不斷地碎.
唯真正冷酷自信的人才能做到這點.
秋雨漸驟.雨簾漸厚化為撒豆之勢.一顆顆擊打在秦杰的臉上.落在黝黑鋒利的彈簇上.卻無法撼動他與弓山一般的穩定.
天窗被推開之後.秋雨混著寒意滲進車廂里.
秦杰在站起之前.用腳把一床被褥踢散蓋到張楚楚的身上.然而張楚楚看著他遲遲沒有射出符彈.
知道事情有些問題.掀開被褥站起身來.
秦杰眼角余光看著她蒼白的小臉.
看著她眉眼間的憔悴.微微皺眉說道︰「躺下去.撐不住的時候再說.」
他沒有說此戰用不著你的話.因為他隱隱察覺到.今天這場戰斗會有很大的危險.而在戰斗的時候.任何哪怕是善意的謊言.都會給自己二人帶來滅頂之災.
張楚楚沒有听他的話.有些艱難地站起身來.輕聲咳著.從他身旁擠了進去.站出天窗.然後嘩的一聲撐開了白衣.
如果真的撐不住.那麼便應該撐開白衣.
白衣把秋雨遮在了外面.張楚楚用袖把秦杰臉上的雨水擦掉.這不是什麼大戰前的溫情.而是她不會讓再小的因素影響秦杰的戰斗.
豆般的水珠.不停落在白衣上.發著「噗噗」的聲音.秦杰的臉被籠罩在白衣影子中.顯得愈發冷峻凝重.
已經過了一段時間.那十余黑騎已經馳過了山腰.再過片刻便會抵達道觀.但秦杰始終沒有射出符彈.因為他隱隱覺得有些問題.
對方似乎在等著自己射彈.
山道上那些黑騎很強大.但在這種距離上.即便是金丹期的高手.也不可能避開符槍.
秦杰對此擁有絕對的信心.所以先前張楚楚確認這些敵人的境界之後.他也絲毫不畏懼……而做為清夢齋入世之人.他再如何自甘菲薄.也知道任何敢來殺自己的人.必然對自己的戰斗手段和風格要提前做充分地了解.
換句話說.山道上那些黑騎.很清楚只要自己一旦開槍.他們便會死去.然而他們卻似乎無所畏懼.那麼這只能說明.這些黑騎是在送死.
修練到金丹期.是多麼艱難的事情.除了信仰和摯愛.還有什麼樣的事情值得去送死.
秦杰默默思索著.他只知道.這些敵人心甘情願付出如此可怕的代價.必然是要掩蓋更可怕的真正殺著.
張楚楚的小手握著白衣.忽然眉頭微蹙.說道︰「又有人來了.」
秦杰看著山道上越來越近的黑騎.說道︰「找到他.」
張楚楚握著白衣手微微顫動.痛苦地蹙了蹙眉尖.她低聲說道︰「確定不了.」
秦杰眼楮微眯.頰畔殘留的一滴雨水滑落下去.
即便有秋雨遮掩.但再高妙的身法.也無法但能夠避開張楚楚的感知.張楚楚說確定不了.那麼只說明了一件事情.
那名潛在暗中的真正敵人.
至少是元嬰期的大修行者.
黑騎已近.如暴雨般的馬蹄聲.第一次真實地進入秦杰和張楚楚的耳中.
已經能夠隱隱看清馬上那些人的面容.秦杰依舊保持著可怕的冷靜.符槍上的符彈依然沒有射出去.
那個隱在秋雨中的元嬰期強者.
肯定很希望他能把匣中的符彈全部射完.即便不是如此.當他把精神投放在射殺那些黑騎時.那名元嬰期強者.便能找到一擊而殺的機會.
如果他專心對付那名元嬰期強者.便無法阻止那些黑騎來到廟前.到那時.符槍的強大威力便會大打折扣.
在近身戰的情況下.獨力對抗十幾名金丹期高手.還有一位元嬰期強者.
秦杰沒有什麼信心.或者說沒有任何信心.
雨水不斷擊打著白衣.發著「噗噗」的悶聲.漸要和不遠處那些密集的馬蹄聲混在一起.
為破廟帶來詭異而緊張的氣氛.
張楚楚她握著白衣的手愈發用力.直至顫抖不停.然後痛苦地咳嗽起來.原本微黑的小臉變得愈發蒼白.唇角淌落一道血水.
秦杰心頭驟緊.卻什麼都沒有說.
沒有阻止她.
張楚楚那如像琉璃般的眼眸深處.
忽然耀過一道純潔的亮光.便如閃電.
然後她緊緊閉著眼楮.說出兩個極復雜的數字.
秦杰霍然轉身.
黝黑鋒利的符彈.在空中甩出一道雨線.
轉身開槍.整個動作自然至極.流暢至極.
符彈.對準悍馬後的紅蓮觀深處射了過去.
那里有幾株樹.全部都是楓樹.
彈尖所向.
便是其中一株.
霜葉紅于血.
符槍……再次出現在人世間.
這一次的出現.
沒有雷霆暴鳴.而是隨風潛入秋雨.悄無聲息.
從黑色悍馬天窗處.至破廟清夢齋內的那株楓樹.約有數十丈的距離.
在這數十丈的空中.出現了一道絕對排斥其余天地元氣的通道.便是彈道.
有寥寥可數的幾滴雨水.幸運或是不幸地沒有被符彈所攜的天地氣息所震飛.而停留在無形彈道的空間里.孤單懸浮有若瑟瑟發抖的孤兒.
這幾滴秋雨沒有被擊碎.甚至像是沒有被實質穿過.
因為離開符槍的符彈.已然不似實質.
但符彈依然在.
當它擊中目標時.
須臾之間.用任何時間量詞來形容都覺得太慢的剎那時光後.符彈射中了那株在秋雨中招展著紅葉的楓樹.
楓樹沒有斷.飄離梢頭的紅葉.都不是被彈震落的.而是被雨水打落的.
因為楓樹上生出了一朵黑色的櫻花.
符彈……正好射在那朵黑色櫻花之上.
那朵櫻花通體純黑.竟似黑的要反光.黑的給人一種艷麗的感覺.
似是極北荒原的深夜.偶爾能夠看到極美的、不屬人間的光澤.
但看的久了.你才會發現.那朵櫻花上的黑色就只是簡單的黑色.
純淨到了極點的黑色.
就是黑夜本身.
就是夜色籠罩下的黑色深淵.
黑色是吞噬.
這朵黑色櫻花似乎也能吞噬世間一切.
蘊藏著恐怖威力的符彈.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黑色的櫻花里.
如同陷入無底的黑色泥沼.
再也尋找不到絲毫痕跡.
看著那朵黑色的櫻花.看著自己最強大的攻擊.被這樣輕描淡寫地湮滅.秦杰的眼楮里沒有露出絲毫懼色.反而愈發明亮.
在他眼楮開始明亮的那一瞬.
第二枚符彈已經離開符槍.
再次射向楓樹上那朵黑色的櫻花.
石片打水漂.是有去無回.但至少能看到水面上美麗的漣漪.肉包打狗.是一去不回.但至少吃了肉包的狗會「汪汪」叫兩聲.然而秦杰射出的第一枝符彈.進入那朵黑色櫻花後.卻沒有任何反應.
籌謀準備已久.甚至可以說是必殺的最強攻擊.敵人輕松化解于無形.如果是一般人.看到這樣的畫面.或許會生出絕望的情緒.
秦杰沒有這種情緒.
那名元嬰期的強者一直潛于暗處.試圖用山道上的十余騎黑騎來分散他的注意力.或是消耗自己匣中的符彈.那麼說明那個人忌憚甚至畏懼符槍.既然如此.這一槍必然不是毫無效果.
除了理性上的分析.讓他依舊信心十足的.是他身上鮮明的清夢齋特質.是那份在齋主身旁時間越久便越強不可撼的驕傲與自信.
符槍是清夢齋的集體智慧.秦杰堅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夠無視它的威力.既便是劍聖李山或神話集團董事長或者三師兄這樣的超級強者.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把符彈化于無形.
兩年前的那個春天.符彈始成.秦杰初射了.三師兄輕揮衣袖卻之.袖也要被符彈撕開了一道破口.
藏在楓樹後那個人就算是元嬰期的強者.和三師兄比起來.又算是個什麼東西.憑什麼能接下老子射出來的符彈.
楓樹上生出的黑色櫻花.看似像無盡深淵一般吞噬掉了符彈.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秦杰卻肯定.對方肯定也付出了代價.
受到了傷害.只不過暫時還看不到.但看不到並不代表不存在.
所以他毫不猶豫.毫不停歇地射出了第二記符彈.
符彈破空.射入那朵黑色的櫻花.再次消失無蹤.被秋雨打濕的楓樹干.微微顫抖了一絲.除此之外.
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秦杰神情平靜.眼中毫無懼色.更無惘然絕望.
他射出了第三枝符彈.
符彈再次消失在黑色的櫻花里.這一次.濕漉漉的楓樹震動的厲害了些.片片紅葉自梢頭飄落.隨著秋風微轉.向著地面墜下.
秦杰再射一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