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星城軍事基地指揮官虞飛城,站在黑森林宮外的草坪上,迎接衛星城新任城主簡樺。
直升機遠遠地出現在了天際,虞飛城沉著臉望著那一點一點變大的黑點。
「虞長官,」身後有衛兵在他耳邊提示,「飛機要降落了,咱們往後站點,給他們空個位置。」
虞飛城置若罔聞,依舊抬著頭直直地看著漸飛漸近的直升機。
那幾個衛兵無奈,只得隨著虞飛城站在停機坪中央。
那直升機飛到頭頂,嗡嗡的動機聲震耳欲聾,旋翼帶來巨大的風,吹得青草騰起一重重綠色中泛著白的低浪。
直升機在虞飛城的身邊停下,艙門打開,簡樺彎腰從直升機上跳了下來。
在簡樺出現在艙門口的一瞬間,虞飛城臉上露出一個笑容,迎了上去。
「飛城。」簡樺跟虞飛城打招呼,虞飛城沒有回答,只用力拍了拍簡樺的背。
旁邊就是黑森林宮的一個側門,簡樺和虞飛城一起向黑森林宮走去。
「那位夫人在等你,估計想把什麼燙手的山芋丟給你。」虞飛城說,兩人走過停機坪,警衛跟在他們身後幾步遠的位置。數天前剛剛生了女王遇刺事件,各路安保都有所加強。平常繁華的街道此時空無一人,只偶爾有巡視的警車駛過。
「女王陛下怎麼樣了?」簡樺問。
「還沒斷氣,」虞飛城簡短地回答,頓了頓,又意味深長地說,「也僅限于還沒斷氣了。」
簡樺心中一緊。四天前,女王在慶典上被刺客襲擊,刺客在近距離朝女王開了四槍,值得慶幸的是四槍都打在身體上,沒有把槍口對準腦袋,大概是顧忌到女王頭上的那些繁復的頭飾,——據說那頂皇冠在戰爭中能揮擋子彈的功效。
虞飛城用中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說︰「這里已經不行了。」——女王陛下,那個天真的年輕女子,已經接近腦死亡了。
簡樺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點了點頭。
兩人走進了黑森林宮門,華而不實的宮門在他們身後閉緊,兩個穿著王宮號服的侍衛跟過來,接替了剛才護衛他們的衛星城侍衛。
「大王子現在在哪?」簡樺問。北方城的大王子現在在首都,女王遇刺,雖然凶手是敵國的奸細,但是很多人覺得大王子才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在湖濱行宮,」虞飛城回答,「這些天大王子足不出戶。——女王這一遇刺,大王子的聲勢減了不少,連那些吵吵嚷嚷大王子才是正統的貴族小姐們都安靜了。」
說到這里,虞飛城嘲諷地笑了一聲︰「對了,陳寄有消息嗎?」
老國王有四個孩子,分別是和前妻生的大兒子,人稱北方城大王子的陳瀾;二兒子是和後妻生的陳寄,不過陳寄出生時老王後還沒有死,所以陳寄的身份是私生子;三女兒是女王陳之;小女兒是公主陳方。
目前陳之遇刺、生死未卜,當前的王位繼承者是陳方、陳寄。
在老國王當年遇刺案件查清前,北方城大王子沒有繼承權。
但是陳寄是私生子,說出來是丑聞,見不得光。長久以來,很多人把對他的母親,也就是對「那位夫人」的仇恨轉嫁到了陳寄身上。陳寄從小就在青年堡壘長大,這次妹妹遇刺,他也還在戰爭前線,暫時沒有趕回來。
陳寄和簡樺是多年好友,他和簡樺的交流甚至要多過和母親妹妹。
所以現在,虞飛城向簡樺打听陳寄的消息。
「他很快趕回首都。」簡樺說。
兩人走過掛滿王室成員畫像的走廊,窗邊不時有探照燈的強光照過,帶來人心惶惶的效果。
「你回來就好。」虞飛城突然說。
「嗯?」
虞飛城苦笑一聲,低下了頭︰「我原本以為出人頭地很簡單,至少我在衛星城干得就挺好,到了首都才現,……那個夫人、女王、公主,還有首都那一堆眼楮長在頭頂的貴族先生老爺們,一個個比怪獸還難應付。干什麼事,先恨不得問你爸爸、還有爺爺的名字,要是有一個熟悉的,馬上就親切起來,我這樣平民出身的,在這里簡直舉步維艱。」
「你現在才知道?」簡樺也笑了。
「所以,」虞飛城鄭重地說,「你回衛星城當城主也好,我只管帶兵,其他的麻煩事都交給你處理。」
「別!」簡樺連忙推諉,「我做不來,我這次都不想回來,我要去暴風谷前線。」
「你說,」虞飛城頓了頓,「生這麼大的事以後,那位夫人硬是要召你到首都,到底有什麼居心?」
簡樺沉思了一會,慢慢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但是你我都知道要打仗了。」虞飛城說。虞飛城和簡樺兩人目光踫上,心照不宣地苦笑了下。
——不管是帝國對敵國,還是首都對北方城,馬上肯定會有戰爭爆。也許是一場,也許是兩場。
走廊盡頭是起居室的大門,女王和那位夫人都喜歡在那里召見下屬。眼見簡樺二人走來,守在門口的侍衛想要拉開門。
「你沒問我邵續霖怎麼樣了。」虞飛城停住了腳步,突然說。
簡樺的背影也似乎剎然靜止,他停住腳步,像是猶豫了一個世紀那麼長,轉過身,平靜地問︰「他怎麼樣了?」
虞飛城上前兩步,走到他面前,拽住他軍服的領帶把他向後帶了幾步。
王宮的侍衛奇怪地看了看他們,但還是識趣地低下了頭,躲到了一邊。
「四天前,女王遇刺,邵續霖跟隨疑人士進入了早就廢棄的地宮三層,從那以後就跟我們失去了聯系。」
簡樺無聲地頷首,這一幕他也在飛船中通過投影看見了。
「那之後邵續霖杳無音訊,我們派人下地宮搜尋,地宮三層當年叢林戰爭時候設下了無數地雷,我們的人在行進中不斷出當年的陷阱,損失慘重。也沒有找到邵續霖或者那個疑人士。」
簡樺只覺得眉心一跳,他突然意識到了虞飛城話語中的文字游戲,明明邵續霖是追捕那個敵國奸細才進入地宮,虞飛城卻使用了「追隨」這樣的字眼。一字之差,意義重大。
「迫于無奈,在搜索的同時,我下令逐步封鎖地宮三層的各個入口,防止再有奸細潛入王宮。」虞飛城像是沒有看見簡樺的神情變化,自顧自地說。
「要把所有的都封鎖嗎?」簡樺問。——邵續霖還在里面啊。
虞飛城看著他,知道自己的言外之意他已經听懂了。
「是的。要徹底廢除地宮。一進入地宮三層,所有的電子設備全部失效,區區幾萬個地雷,三十年我們拿它們沒有辦法,這次能是下定決心了,要封鎖地宮,必要時徹底炸毀。」虞飛城說。
簡樺上前一步,抓住虞飛城的領口,加大力氣,兩人撞到一邊的畫框上,出一聲巨響。
旁邊的侍衛好奇地轉過頭來看看他們,又馬上掩飾地低下了頭,像什麼也沒看見一樣。
「那邵續霖呢?」簡樺壓低聲音,狠狠地質問虞飛城。
虞飛城大力撥開了簡樺的手,說︰「又不是我下的命令。」
——是啊,和虞飛城又沒有關系。
簡樺頹然後退了兩步。
虞飛城拍了拍簡樺的肩︰「走吧,那位夫人還在等著你。至于邵續霖,總還有辦法。」
過了一會兒,簡樺長長地嘆了口氣。
兩人走進起居室,意外地沒有看見那位夫人,起居室里,只有一個白色衣裙的少女在焦急地走來走去。
她似乎已經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能力,縮著肩膀,兩手攥在一起,目光渙散地盯著前方。
是公主陳方。
「她很脆弱,」虞飛城站在門口,低聲對簡樺說,「已經四天了,從女王遇刺起,她就一會兒在女王的病房前,一會兒在地宮的入口前徘徊,也不知道她是在等女王醒過來,還是在等邵續霖回來。」
「你來了呀。」她說,上前一步,像是被地毯絆了,一下向前栽倒。簡樺正在她面前,伸出手穩穩地扶住了她。
「你見著邵續霖了沒有?」陳方看著簡樺,猛地抓緊了簡樺制服胸口的勛章說。
簡樺一怔,皺起眉,說︰「我剛剛到。」
陳方死死地盯著簡樺,說︰「你是不是在說我為什麼不去找他?」陳方格格的怪笑了起來,「我也想去找他,是我害了他……都是我的錯……是……」
笑聲慢慢變成了哭聲︰「我的姐姐……我的姐姐她要死了啊。」
陳方哭得彎下了腰,一遍遍地說︰「都是我的錯……」不知道她在懺悔什麼。她以為有危險的人是北方城大王子,其實是她的姐姐。事實永遠比預想中更加糟糕。
簡樺抬起手,環住了陳方,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我不想跟他結婚了,」陳方哭得喘不過氣來,「我再也不妄想了,我只要姐姐,我有姐姐就夠了。」她淚眼朦朧地看著簡樺,「你去救邵續霖啊。他只有你,他只愛你,你是知道的呀。」
天真的小公主天真依舊。虞飛城忍不住上前,想拉開陳方,繼續帶簡樺去見那位夫人。
簡樺望著前方,不知道是對在場的虞飛城,還是對虛妄中仿佛看見的什麼,慢慢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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