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克姆先生在接受海軍的委任之前還真是需要回到他那個團的駐地一趟,去和該管的長官說明一下情況,與幾個朋友告別,順便把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收尾處理掉。
確定下來動身日期後他就去沃爾特將軍家辭行,一進門便受到了沃爾特太太的熱情歡迎。
沃爾特府上正好請了一幫客人們在聚會,寬敞闊大的起居室里彌漫著紅茶和烤松餅的香氣,歡聲笑語不絕于耳,熱熱鬧鬧的擠滿了人。
沃爾特將軍和幾個老朋友佔據了起居室里光線最充足的一角,正坐在一起邊喝茶邊天南海北地高談闊論。
沃爾特太太和兩位年紀稍長的貴婦坐在另一邊低聲閑談。
沃爾特小姐陪著幾位年輕客人在翻看一卷畫冊,那大概是一卷很有意思的東西,他們嘁嘁喳喳的評論聲中夾雜著笑聲。
另外還有幾位小姐圍著桌子在打牌,氣氛比看畫冊的這邊還要熱烈,不時有人發出或懊惱或驚喜的喟嘆和驚呼。
威克姆被請到沃爾特將軍那堆人中間坐下,用將軍的話來說就是讓威克姆先生在出海前先聆听一下前輩們已經經歷過的那種種多姿多彩,令人心潮澎湃的事跡。
威克姆立刻做出一臉虛心受教的樣子,老老實實坐下來,原本他也打算好好听听沃爾特將軍他們的見聞,誰知一位白頭發黑頰髯的彭斯先生不停地在講數年前他的船在普利茅斯附近遭遇狂風的經歷,全船人生死一線地拼搏,才硬是在艦艇即將散架的最後關頭把船駛進了海灣。
威克姆先生听得十分驚悚,只怕听多了要影響到他加入海軍的決心,因此過了一會兒後就借著起身放咖啡杯的機會悄悄離開他們往打牌的那一桌踱去。
過去一看,發現大白天的年輕女士們竟然就在玩大賭。
桌上連先令都看不見,最小的籌碼是幾尼,還扔著幾張英鎊。他的妻子莉迪亞正穩坐在正中的位置上做莊,小沃爾特先生在旁邊替她收錢。
女人們賭起錢來的投入和興奮程度絕不比男士們差,這會兒小姐們的興致正濃,注意力全在牌桌上,還是莉迪亞先抬眼發現了威克姆,「喬治,你來了,我這里還有幾輪,你等等我。」
她一出聲,小沃爾特先生也看過來,朝威克姆點點頭,算作打招呼。
威克姆微笑回禮,心里有點奇怪小沃爾特先生怎麼也沒想著給自己讓讓位置呢,畢竟他旁邊的女士是自己的太太。
也沒太在意,繞到牌桌的側面,找了個能看清莉迪亞手里牌的位置站住。
莉迪亞很快又開了新的一局,手法純熟地將一整副牌碼在一起,然後手腕轉動輕輕一撥,讓它在桌面上劃出一個半月型的弧度,請坐在正對面的一位小姐從中抽出一張。
「懷特小姐,請牢記你抽出的這張牌。」莉迪亞凝視著懷特小姐,眼神十分鄭重。
懷特小姐是一位有著明淨橄欖色肌膚,栗色頭發的漂亮小姐,被莉迪亞凝重的眼神注視得有些緊張,輕咬著艷紅的嘴唇對著手里的牌使了半天勁,確認自己已經牢牢記住,這才把它面朝下推回來。
莉迪亞接過來,看也不看,隨手把它插在收起來的一小摞牌中間,刷刷刷地好一陣抽洗,然後再選出幾張,一張張背面朝上排在桌面上。
威克姆看了半天才明白,原來她們既沒有在打惠斯特也不是在抓牌彩,而是在玩一種挺新鮮的游戲,類似于一種紙牌戲法,莉迪亞做莊,余下的人押注,押對了莊家賠,押錯了莊家賺。
看看莉迪亞面前那一小堆已經很有點規模的幾尼金幣,威克姆估計從開局到現在莊家一直都在大贏特贏。
其時英國的賭風很盛,不論男女,在聚會玩樂時經常都會玩大賭,最厲害的一次輸贏都在上百鎊。
一個幾尼大約等于二十一先令,一把輸贏一兩個幾尼也不算很過份。不過相較于莉迪亞從前在朗伯恩和梅里頓的牌局上玩的那種一整晚最多也只會輸贏幾先令的玩法,這種就要算是豪賭了。
威克姆在一旁十分訝異的看著莉迪亞挺像那麼回事的坐在正中使勁贏錢,幾乎要以為自己的岳父貝內特先生今年忘記給女兒莉迪亞零用錢了,所以她迅速練就了一身打牌掙錢的本事。
威克姆先生和莉迪亞結婚時的婚約規定︰貝內特先生在世時每年要貼補給小女兒莉迪亞一百鎊。小夫妻倆當時曾說好這一百鎊就由莉迪亞自己支配,用于她每年添置衣服飾品,女帽鞋子,以及零花用,威克姆先生的收入用來養家就不再另外給她了。
這個時代比較掙錢又體面的職業,比如律師,醫生,每年的收入大概是五百鎊左右,雇一個熟練能干的佣人一年的費用大概是五十鎊。
所以莉迪亞一年一百鎊的零用雖然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只要不是大手大腳地胡亂花銷,她完全能夠維持住在日常交際中的體面形象。
這個貝內特先生忘記給女兒花銷的想法自然是很不靠譜的,威克姆只是隨意想了一下就跳過了它。
站在他的位置除了能夠很清楚地看到莉迪亞在不停擺弄著的紙牌,還能看清楚玩紙牌人那認真投入的側影,雪白細膩的脖子上戴了一圈淺黃色綢緞做的縴巧蝴蝶結飾帶,卷翹的長睫毛裝飾著明亮有神的大眼楮,臉頰豐潤,兩腮透著健康的粉紅色,幾個柔軟的發卷在不經意的低頭抬頭間會頑皮地親吻到那白里透紅的臉頰,眼楮里專注又帶著絲開心的神情讓她看起來十分動人。
莉迪亞屬于發育早的姑娘,在她十五歲和威克姆相識的時候就已經發育成型,體態宛若成年人,只是臉還稚女敕,這兩年里一年一個樣的變化著
親愛的莉迪亞好像是越長越好看了,威克姆默默在一旁觀察了一會兒後得出結論,這真是有點出乎他的意料,難怪舅舅加德納先生會認為皮特先生願意給他們幫忙是理所當然的呢。
威克姆在牌桌旁邊站了半天,期間小沃爾特先生一直穩穩當當地坐著,一點沒要有給他讓位置的打算。
懷特小姐貌似無意地回頭看過兩次,看第三次時她客氣地問威克姆一直站著會不會累,如果有興趣敬請加入她們,反正這種玩法不限制人數。
威克姆禮貌微笑,得體地推辭了懷特小姐的好意,轉身又回到了沃爾特將軍那一堆人中,繼續去听前輩們的‘精彩海上見聞’。
再過一會兒又有客人到了,被男僕恭恭敬敬領進來,大家不由要感嘆今天沃爾特府上可真熱鬧啊!
看清楚來人之後大家又在熱鬧這個形容詞後面加上了有面子一詞。
只見來人身材高瘦,站得筆挺,五官分明的臉有著淡然矜貴的表情,正是很少會在各家聚會上露面的皮特先生。
「親愛的皮特先生,你遲到了,」沃爾特太太迎住他,「說實話,我們都以為你臨時有事不能來了,等一會兒就能收到你通知我們的便簽。」
「是啊,皮特,我們都以為你來不了了呢!」沃爾特將軍坐在人堆里高聲大氣地符合。
皮特先生匆匆吻了下沃爾特太太遞出去的手,「你猜的不錯,是臨時有點事情,不過還不至于讓我取消今天的拜訪,」他簡單解釋道,「但我恐怕我只能待到晚飯前,不能和你們一起共進晚餐了。」
「沒關系,這個季節你們肯定事務比較多,你能來我就很感激了。」沃爾特太太善解人意地請他不必介意,「我听說你今天和我丈夫有些事情要談,那是否現在去書房?」
皮特先生搖頭,「不,別因為我的忽然到來而打擾了將軍和客人們的興致,我的事情不麻煩,只要沃爾特將軍在晚飯前能勻給我十分鐘就行了。太太,你也不用特意招呼我。」
沃爾特太太不是刻板的人,在再次確定了皮特先生現在更願意自己隨意在房間里找個合適的娛樂放松一下後就隨他去了。
皮特先生先溜達到沃爾特小姐那邊,和幾個年輕人隨意聊了幾句,然後就轉到了牌桌邊上,在看清了桌面上的形式之後不由重重抽搐了下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