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師,」建築系主席舉著酒杯起身,要敬方清妤一杯,卻見剛才和他相談甚歡的方清妤正望著余可優，只留給自己一個巍然不動的背影。
前一秒還十分愉悅的氣氛莫名詭異起來，眾人紛紛停止了交談看向方清妤這邊，余可優立馬反應過來，轉身舉起自己的那杯酒，「大家一起敬方老師一杯，感謝方老師對這次講座的支持。」
沒人覺出余可優的語氣過于匆忙，他們也來不及留意方清妤看她的眼神中充滿了警惕，配合地站起敬酒，再坐下繼續聊剛才未聊完的話題。
柯方蕊捧著自己的那杯果粒橙,一雙明亮的大眼楮滴溜溜地盯著余可優轉,小嘴剛踫到果汁，見余可優坐下了，忙不迭地放下杯子︰「你認識我媽媽嗎？」
「蕊蕊。」方清妤冷聲制止柯方蕊的詢問，她本是個讓人禁不住去親近的人，渾身散發著親和力。可余可優方才出口的那三個字像是有著特殊的魔力，使得這樣一個女人蒙上了一層寒氣。
拆開桌上的一包濕巾，方清妤垂下眸子擦去小家伙嘴角沾上的果汁，柯方蕊自知說的話惹媽媽不高興了，扁著小嘴不再說話。
余可優分明感到桌子左右兩邊的氛圍反差極大，自己這邊只有幾個建築系的男生想和方清妤搭話，而方清妤說的全是學術上的內容，嚴肅又正經。其余人聚在對面對著一桌好菜胡吃海喝，好像一整天忙得沒吃上飯把他們餓得夠嗆，邊吃邊討論學校的一些新鮮事，嬉笑聲不斷。
方清妤像是不曾听見余可優提起柯茉綿這個人，安然地和幾個男生談起本專業的就業前景，期間柯方蕊偷偷看了余可優好幾次，想問什麼，再瞟一眼媽媽，最後低下頭吃著飯，滿臉的不甘心。
飯吃到一半，話題也被聊得差不多了，喧嘩聲低了下來。柯方蕊揉著眼楮小聲跟媽媽說想睡覺，方清妤把她抱在懷里告訴她一會兒就回去。這個一會兒本可以很快，但在某個女生提了今天遇到的一件事後，被拖延成很長。
這個女生余可優不熟，身邊的小干事告訴她是建築系某個男生的女朋友，今天是過來蹭飯順便見見這位備受吹捧的方老師的廬山真面目。
「我今天和室友出去逛街，居然在校門口看到了法拉利f12！」女生喝了酒，有些微醺地說起這事，語調十分激動。
「咳，那有什麼，」有人不屑地發表意見，「咱們學校不少女生被大老板包養，經常有豪車停在校門口接人，大家伙都知道的。」
余可優側目，看見柯方蕊縮在她媽媽懷里眯著眼楮就快睡著了，正打算問問方清妤要不要先回去。
「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女生說到這里賣了個關子，稍稍停頓了下，「可那是個女人，而且……」
眾人听到這里不禁哄笑起來︰「拜托哎，咱們這是女生佔多數的師範學校，這種事情早就見怪不怪了，快說！那個女老板接的是哪個女生？」
女生剝著一只蝦，一口放進嘴里，邊嚼邊說︰「听我說完嘛，那個女人問我今天的講座在哪里開，我當時只是覺得她很漂亮，氣質好到爆啊！連聲音都好听得一塌糊涂，就算她戴了墨鏡我還是能覺得在哪里見過！」
一听女生夸張的描述，不少人來了精神，睜大著眼楮問她那人到底是誰。
「柯，茉，綿，」女生一字一頓地說出她事後想起來的名字，眾人驚訝的表情很符合她所期望的反應，慢悠悠地補充，「榮成集團的總裁。」
余可優含在嘴里的半口啤酒差點噴出來，用余光看方清妤，她連頭都不抬，但有短暫的一剎那，余可優看見她皺了皺眉。
「我靠。」另一個女生憤憤地把筷子拍在桌上，「哪個女生被柯茉綿包養了？簡直幸福死了！」
「今天去听那個講座的女生不是很多，你要不查查看？」有人壞笑著慫恿她。
「柯茉綿不是只和那些有頭有臉的人傳緋聞嗎？怎麼會來我們學校？難不成換口味了？」
「要我說，柯茉綿看上的人相貌肯定沒的說，她自己就長得夠驚艷的了，所以……」一個英語系的男生模著下巴思索，環視飯桌一周，「難不成是來找本校公認的校花，我們的主席大人余可優小姐？」
「喲，主席，你被包養了都不跟姐們說一聲。」英語系的其他幾個人沒正形地起哄。
「一邊去！」余可優一點都笑不出來，這玩笑能隨便亂開麼。她這時心虛地去看方清妤，見方清妤的眼神像是蒙上了一層霧，趁還沒和自己的視線對上，立馬回過頭。
自己和柯茉綿只是一面之交，才不是那些人胡亂猜想的那種關系！
「不然還有誰？」男生嘻嘻哈哈地反問，目光滑過方清妤，停在她臉上眯了眯眼，「總不可能是方老師吧？」
一個淡淡的微笑出現在方清妤臉上，看在別人眼里是對男生玩笑話的不以為意，但在余可優看來，這個微笑之下該是掀起了怎般的滔天巨浪。
「方老師，蕊蕊睡著了。」這幫家伙開起玩笑來不知下限為何物，余可優算是領教過幾次，擔心方清妤深受其害，出于好意提了一句。
方清妤接著她的話抱起柯方蕊，和起身作勢挽留的同學們頷首道別。她懷里抱了孩子，拿不了放在座位上的包，一旁的建築系主席要去幫忙，余可優先一步拿起。
「方老師，我送你出去。」她覺得有些話得和方清妤說清楚。
還有男生爭著要送方清妤，被余可優勸阻了下來，方清妤對她偏要送自己的舉動並不推辭，余可優隱隱覺得方清妤也有問題想來問自己。
就要入秋了，出了餐廳大門，清冷的晚風撲面而來，縮在媽媽懷里熟睡的柯方蕊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哆嗦，方清妤把她摟得更緊，加快步子朝校門口走。
六歲孩子的體重不輕，方清妤抱久了也會感到吃力，余可優看她走得並不輕松，上前提議︰「方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不麻煩你了，謝謝。」方清妤不等余可優反應，接著說下去，「你認識柯茉綿？」
月光本是皎潔的，混著路燈的燈光投射在方清妤單薄的身影上，反而顯得渾濁不清，也將她臉上的表情襯得愈發捉模不定。
蔣士婕說，方清妤這個女人絕情又自私，帶給柯茉綿的傷害幾乎是致命的。余可優不知道蔣士婕說的話對不對，但她看得出來方清妤很在乎柯茉綿。
「這里離校門口還有一段距離，」像方清妤這樣抱著孩子走過去，實在折騰，「方小姐，你就在這里等我一下，我去取車。」
「你……」在沒有更深一步了解對方之前，方清妤不想貿然接受余可優的好意。
「我也有些事想問方小姐，我們上車再談。」余可優還沒說完，轉身跑向一個方向，過了幾分鐘開了輛車回來，方清妤還站在原地。
「平時一下課就得去幼兒園接孩子，所以我家那位給我備了輛車。」余可優開車的速度很慢，她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方清妤，她正小心翼翼地月兌下外套蓋在孩子身上。
「你家那位……」
余可優的字句間洋溢著某種歡快氣息，方清妤告訴了她酒店地址，余可優拿手機搜路線，她對這個地方也不熟。
「我家那位以前是我的高中老師，我們也有個孩子，和蕊蕊差不多大。」余可優說起她的蘇老師有些飄飄然，一時忘了方清妤還等著她回答柯茉綿的事。
她不說，方清妤也不急著問，待余可優把自己的身份家庭交代完畢，終于听她說起自己想知道的事︰「我和柯茉綿只見過一次，我听她提起過你，也听她的好朋友提過你。」
「她還好嗎？」方清妤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她先問的，不是柯茉綿當時怎麼描述她，而是問柯茉綿的情況，完全沒有蔣士婕形容中那般無情。
甚至讓余可優覺得，在方清妤的心里，柯茉綿的位置比自己還重要得多。
「我見她的時候是三年前了，看上去挺好的吧。」無論是儀容外表都好到一個極致，余可優第一次看見柯茉綿都沒好意思主動開口說話，「她的聲音很冷，但是語氣很溫柔，尤其是說起你的時候……很暖。」
「是嗎……」
余可優以為是自己听錯了，但她听方清妤接下去說的話，其中的酸楚是真實存在的。
「她等了我那麼多次，所以這次我絕對不能讓她失望對嗎？」
余可優目視前方開車，不明白後座的方清妤是在問她還是自言自語，想想柯茉綿這麼多年緋聞不斷，如今身邊是否有了別人也不一定……
在柯茉綿看來，錯的人是方清妤，而按照方清妤的話分析，她也承認錯的人是她。
確實不該讓愛自己的人失望啊。
「嗯。」這點毋庸置疑。
「呵。」
一聲自嘲的笑從身後傳來，余可優怕方清妤因為自己的話產生絕望的情緒，不知所謂地接下去︰「可柯茉綿並沒有因為你讓她失望而絕望啊，你看她今天來我們學校听講座，要是對你絕望了，還怎麼會過來？」
「謝謝你，余可優。」余可優說的沒錯，自己該對柯茉綿有信心，連這點信心都沒有，當初怎麼能甘心把她留下，狠著心腸去放手一搏。
既然來了，為什麼不來見自己，方清妤唯獨想不通這一點。也罷，分別那日柯茉綿對她造下了天大的怨恨，今日不願面對她也是情有可原，那就等自己過去跟她說清楚，把一切都解釋清楚。
「謝我干嘛？」余可優在酒店門前停下車，打開車門讓方清妤出來，柯方蕊睡得正香，余可優說得很小聲，「我也不是很了解你們倆之間發生過什麼事，但看樣子，好像有很多誤會。」
「她似乎……還是不能理解我，她曾經一氣之下換掉了所有的聯系方式。」包括前幾天不接她的電話，都能說明這一點。
「難怪……」難怪她今天給柯茉綿打的號碼是空號，那個號碼是柯茉綿三年前留給她的。
「沒關系，我找她說清楚，她會理解的。」最初听余可優問起自己和柯茉綿的關系，還以為她是愛扯八卦的大學生。現在方清妤放下了警惕，恢復成自己平日最常出現的神色，對著她露出恰如其分的笑容。
「如果你在b市還有事情要忙，我家那位可以幫你帶孩子，她平時在辦公室……應該，」真是讓人心里暖洋洋的微笑，余可優吸了吸鼻子，「也不是很忙。」
「還是不麻煩了。」方清妤微笑著推辭。
「不麻煩的，我和我家蘇老師都是蔣士婕的朋友，幫個小忙不是應該的嗎？」余可優以為方清妤是不好意思。
「我明天就去y市，所以真的不麻煩了。」
「明天就去，這麼著急？」急著去見柯茉綿？
「還在美國的時候，接了一個y市的設計項目，明天得去對方公司針對初步設計開個會。」柯茉綿那邊，等這事忙完才能過去，而柯茉綿願不願意見她，又是另一件未知的事。
「那麼早點休息吧，有需要幫忙的就給我打電話。」
方清妤讓她不必送自己到房間，余可優也怕家里的蘇老師等自己久了擔心，沒非要送上去。發動汽車，望著方清妤抱著孩子進入酒店大門，那個瘦削卻始終挺得筆直的背影忽然讓余可優生出了無盡的感慨。
這些年方清妤在國外，一個人上學的同時還要把孩子帶大，是何等的不容易。
但願她和柯茉綿的感情仍然安好，但願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一直心情低落
也不知道怎麼才能有動力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