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士婕佯裝不以為意地低頭喝水,目光順帶滑過柯茉綿，她握著自己的那只水杯,正準備貼到唇邊的姿勢，但這刻看著辛歆燃,又把水杯放回到了茶幾上。
一直很冷淡，也不見柯茉綿因為辛歆燃的到來變了神色,可就是會產生哪里不對的感覺。
「柯總，我買了柚子茶。」辛歆燃說著，把封了膜的白色紙杯放在茶幾上，拿出吸管的時候瞥見蔣士婕飽含深意的目光,一直很自然的她忽的一怔,「蔣總……我不知道你也在,所以……」她只拿來了一杯。
「沒關系，反正我不是很愛喝。」蔣士婕望著辛歆燃客氣地微笑，回頭看柯茉綿，她伸手繞過辛歆燃放在面前的柚子茶，取過水杯喝了口。
「不是說上班時間不準隨意進出嗎？」
人家好心給你送茶喝，你倒好，擺出一副臭臉給誰看？
蔣士婕正為辛歆燃打抱不平，要幫她說幾句好話，卻听辛歆燃先一步開口︰「我打電話叫的外賣，直接送到公司的。」
柯茉綿听完皺了皺眉，辛歆燃卻勾起了唇︰「你昨天不是說想喝柚子茶麼，剛剛幾個同事定飲料，我順便給你帶了一杯。」
輕松隨意的樣子讓人很容易以為這樣的事情在她們之間常有發生，蔣士婕心里為自己的這一發現嘖嘖感慨了好幾遍。
柯茉綿都不記得昨天什麼時候說過這話，可能是隨口提起，卻被辛歆燃記了下來。
「柯總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柯茉綿淡淡地答應了聲，辛歆燃和蔣士婕打過招呼，接著離開了辦公室。
房間里又只剩下她們兩人，蔣士婕和柯茉綿對視，眼神撲朔迷離，柯茉綿注視了她幾秒，像是對這樣的眼神有所抵觸，避了開，取過身邊的一本雜志，隨便翻到其中一頁。
怎麼又是這本？那本整個版面都是方清妤作品的《mark》建築雜志，柯茉綿已經翻了無數次，以至于她現在一翻開，就能準確無誤地落在有方清妤名字的那一頁。
「喜歡辛歆燃就承認吧，太愛逞強小心得不償失哦。」蔣士婕以過來人的姿態說道，她的話讓柯茉綿來不及對雜志上那個名字生出更多的感觸。
「我喜歡她？」柯茉綿把視線從雜志上移開，語氣戲謔。
蔣士婕又開玩笑了，她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柯茉綿的臉上毫無笑意，全是她對這個問題的認真。
「難道你就沒發現你對辛歆燃的態度很別扭？」是那種試圖壓倒對方，卻被反將一軍的情形，開口便頭頭是道的柯茉綿，蔣士婕不曾見過能讓她語塞的人。
「那是因為她的思維邏輯和一般人不一樣。」對待她的態度自然也會比一般人變扭許多。
蔣士婕立即得出結論︰「所以她在你眼里非同一般人。」
像是一顆石子擊打了水面，風平浪靜的臉上泛起了細小波紋。柯茉綿被蔣士婕搞得煩躁，她才不會對辛歆燃有非同一般的感情，可要怎麼解釋清楚？她從不去細想關于辛歆燃的事，許是不情願去想，今天被蔣士婕一問，想開口但又無從說起。
柯茉綿欲言又止的樣子正和蔣士婕意，有條不紊地分析道︰「有幾個能讓你柯大小姐無力招架的人？從小到大光見別人對你言听計從，像辛歆燃那樣有著適當反叛精神的可不多見了。」
辛歆燃敢跟自己叫板，蔣士婕倒好，叫自己好好珍惜她，柯茉綿心不在焉地听著，一點都沒把蔣士婕的話放在心上。
「白璐婉對你怎麼樣？這些年為了追你可以說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了，在你心里，她是什麼位子？辛歆燃又是什麼位子？」
「她們倆哪有可比性？」一個是自己的貼身助理，一個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大明星，柯茉綿無動于衷地反問。
蔣士婕這才意識到，柯茉綿不是裝傻，是真傻！怎麼就忘了方清妤走後她就成了一個反應遲鈍的感情白痴！
「不跟你扯了，一句話，你和白璐婉搞了四年曖昧，現在進行到哪步了？沒上床吧？」
大腦仿佛被忽然擊中，手指不受控制地松開，水杯垂直下落在腳邊的地毯上，杯里的水不多，只打濕了小小一片。
「咳……」柯茉綿有點被噎到，蔣士婕最後幾個字當真直白得很，彎腰拾起水杯的同時，眼前不自覺浮現出在酒店和辛歆燃放縱纏綿的那一晚。
那雙勾人的眼楮凝視著自己，帶著灼熱的溫度，柯茉綿半夢半醒之間明知道這是個錯誤，卻摟著辛歆燃任這個錯誤發展下去。
「你這是什麼反應啊？」依著自己對她的了解，柯茉綿和任何人的關系都沒到那一步，可看她的反應，難道是自己想錯了？
柯茉綿說得輕描淡寫︰「我和白璐婉沒有那種關系。」
蔣士婕認為柯茉綿一定是有事瞞著自己，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好得跟親姐妹似的，幾時有事瞞過對方？也是氣結了，蔣士婕悶悶地盯著柯茉綿拾起水杯，沒多想就月兌口而出︰「難不成你和辛歆燃上床了？」
話音未落，對面那人的身體明顯僵硬了，敏銳的直覺告訴蔣士婕，自己的一句玩笑話，可能是個事實……
「綿綿，這是真的？」柯茉綿不語，蔣士婕當她是默認了，走過去坐在她身邊的沙發扶手上，瞪大了眼楮，「你這次是玩真的？」
「我什麼時候玩過……」柯茉綿不滿地偏頭，遇上蔣士婕眼里閃爍的光亮，話音低了下去，八成自己的話又被她扭曲成另一層含義了。
「好好好，你以前和那些女人黏黏糊糊的不叫玩，」蔣士婕擺擺手，忘了自己說到哪里，想了想繼續說，「你心里要是真有了辛歆燃的位子，就別再和白璐婉拖著，趕緊斷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認認真真地談段感情，算是對你自己負責。」
蔣士婕不知道自己的話被她听取了多少，只見柯茉綿輕輕地嘆了口氣，轉移了話題︰「下個月，我爸要回來了。」
「不過年過節的，你爸回來做什麼？」
柯茉綿笑了笑，有點嘲諷的意味︰「結婚。」
蔣士婕微張著嘴，老半天才合上︰「這事來的有點突然……」
事先沒有得到任何關于柯榮成要結婚的征兆，柯茉綿也沒和自己提起過，可能連她也是剛得到的消息，說來柯茉綿她爸都快六十了，一個年近花甲的老頭子居然還玩閃婚這一套。
「他前天才告訴我，婚禮的事他都安排好了，請柬過幾天就發出去。」柯茉綿平淡的語氣像是在提起一個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人。
媽媽過世的幾個月後，她爸就娶了第二任妻子，那個女人原本是家里雇來照顧媽媽的護士。柯茉綿在十三歲那年見過她爸和那女人在臥室做苟且之事，而那女人嫁入柯家的時候已經懷了孩子，幾年後因為一次交通事故，柯榮成才得知這個孩子和自己沒有血緣關系，被人騙了五年，柯茉綿同情她爸，又覺得他是咎由自取。
听柯榮成的描述，他的第三任妻子是個四十出頭的美籍華裔。柯茉綿不知該做何感想，她該慶幸她爸沒找一個跟自己一般大的女人，成為自己的繼母？
自己的事足夠讓人心煩意亂，她已經沒精力再去為她爸的事操心。
「你相信嗎？他到現在還在勸我找個男人結婚。」前天在電話里，柯茉綿听他說完結婚的事一直都很平靜，直到柯榮成又提起這事，柯茉綿的情緒一剎被引爆，和他爭吵了幾句。
「他是看你一直單著，所以才這麼說。」柯榮成只有柯茉綿一個女兒，之前又出過意外差點失去她，自然寶貝得緊。當年柯榮成同意讓方清妤住進柯家，他應該不會過分去逼柯茉綿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才對。
「誰知道他怎麼想。」柯茉綿冷哼了聲，她對柯榮成的不滿從媽媽去世後便一直存在，只是成熟後變得極少流露。
蔣士婕知道自己多說無用，勸了句︰「走好你自己路，別人怎麼說都左右不了你，這樣就可以了。」
「嗯。」柯茉綿還有個問題不明白，「你說，人要是全心全意地投入過一段感情，她還有多余的力氣對待下一段嗎？」
蔣士婕意味深長地笑︰「不試試怎麼知道？再說……你怎麼知道自己用的就是全部精力呢？」
柯茉綿蹙了蹙眉，旋即松開，疲憊地半闔上眼。
「五點多了，我先走了哦，」蔣士婕說著起身，「我在米萊餐廳訂了位置，慶祝和我家金盈在一起兩周年。」
「你們倆可真夠膩歪的。」柯茉綿跟著起身送她。
「哪啊，前幾天還跟我鬧別扭。」蔣士婕擺擺手。
「怎麼了？」
「還不是為了孩子的事，我要她不要，她總覺得我要孩子是一時起興，而生了孩子是一輩子的責任。」在金盈眼里自己有那麼不成熟嗎？蔣士婕抱怨道。
「她說的沒錯。」柯茉綿贊同金盈的話。
蔣士婕看著她，問道︰「你該不會還在想蕊蕊？」
柯茉綿搖頭否認︰「沒有。」
那孩子乖巧懂事，小嘴永遠跟沾了蜜似的甜，抱著她的時候，她會摟著你的脖子親親你，這麼招人喜歡的孩子，想念她才是人之常情。蔣士婕理解柯茉綿的口是心非，故作輕松地聳肩︰「喜歡孩子以後自己生一個啊。」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呃……我是說……」
「沒關系。」柯茉綿不在意地笑笑。
蔣士婕不認為她是真的沒關系︰「你還年輕，人生還有很多可能，醫生說你的體質不行，但不一定以後還是不行。」
柯茉綿都做好一個人孤獨終老的準備了，她對著認真的蔣士婕淡淡地笑，拿起茶幾上的柚子茶遞給她︰「以後的事，就以後再說。」
「你不喝？」蔣士婕接過，紙杯帶著淺淺的溫度，辛歆燃買的是熱飲，只是現在有些涼了。
柯茉綿說了個不字，送蔣士婕到辦公室門口，道別後回到辦公桌前坐下，面對著電腦屏幕上的rd文檔，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偏頭痛不合時宜地跑出來折騰她，柯茉綿一手揉著太陽穴，一手移動著鼠標，這時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松開鼠標接起電話。
「綿綿，辛歆燃買的柚子茶很好喝喲。」電話那頭，蔣士婕樂滋滋地說道。
「你就為了跟我說這個。」看一眼電腦右下方的時間，蔣士婕才走了十幾分鐘，估計她剛上車。
「剛剛就想跟你說，辛歆燃買的柚子茶是溫的，她知道你胃不好才買溫的，多細心的助理。」助理二字，蔣士婕說得那叫一個意味深長。
辛歆燃的細心自己都看得到，也不止這一件小事，完全用不著蔣士婕告訴她。
柯茉綿對蔣士婕的多事感到無語︰「沒事我就掛了。」
「好好考慮考慮，辛歆燃真的很不錯。」蔣士婕說完，自覺掛了電話。
電話里只剩下空白的嘟嘟聲，柯茉綿保持接听動作兩秒，才把手機放到桌上。
頭疼欲裂，神經就快被扯斷的強大痛感，幾乎下一秒就要將她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