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車廂里充斥著刺鼻的酒味，柯茉綿降下車窗，外界流入的空氣並不讓她覺得有多清新，反而令人渾身悶熱難受，索性在開窗的同時打開了空調。
浪費資源，全球變暖什麼的也懶得管了。
瞥了眼副駕駛座上的辛歆燃，她正仰著腦袋睡得正香，一張能說會道的嘴長得老大，不時蹦出幾句含糊不清的話來。
柯茉綿覺得好笑，自己才出去了一小會兒，辛歆燃就能在這短暫的時間里把自己灌到這個程度。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覺著這是個不安分的主，而這些日子尤其是今天發生的事恰好證實了她對辛歆燃的第一印象沒錯。
那個人事部的女職員，好像是叫泰蔚來著，柯茉綿以前見過她幾次，可泰蔚天生一副大眾臉，因為辛歆燃的事，柯茉綿時至今日才記住了她的名字。
當時在包廂，柯茉綿扶起不省人事的辛歆燃，泰蔚急忙過去讓她把辛歆燃交給她。柯茉綿剛把辛歆燃推過去，那個煩人的錢經理在一旁招呼她過去坐。看形勢一時半會兒不會放她走，柯茉綿便利用辛歆燃醉酒，身為老板應該關愛員工為由，提出親自開車送她回家。
眾人自然是不肯，走了辛歆燃那妖孽不要緊，關鍵是不想過早失去和柯總交流上下級感情的機會，再說柯茉綿一走，錢經理哪還舍得花大錢給他們點酒點果盤？
柯茉綿一個挑眉，眾人沒了異議，泰蔚想既然事先囑咐辛歆燃要和柯茉綿搞好關系，那這樣也算是搞好關系的一種，于是叫了個身強體壯的男同事把一灘爛泥似的辛歆燃背到柯茉綿車里。
柯茉綿聞著車廂里渾濁的空氣，其中夾雜著辛歆燃身上的香水味，那種自己記憶中最深的味道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柯茉綿吸了口氣，更多的是從辛歆燃每個毛孔散發出的酒味。她深深地看了眼辛歆燃，如果不叫她，該是能一覺睡到大天亮。
灌醉自己，失去任何意識，不再被世上的任何事物牽絆，多好。
柯茉綿的酒量很好，身體還可以由著她任性時，她幾乎拿酒當水喝。那年她沉醉在酒精里，好像血管里充斥著這種有麻痹作用的液體，她就再也體會不到痛苦是什麼感覺。
世間有些事真的很有意思，老天最後把自己唯一能逃離現實的方法都剝奪了去。一張診斷書，一台手術，一段灰暗的日子，柯茉綿已經記不清自己是怎麼獨自熬過來的。
偶爾還能根據醫囑喝適當的酒怡情，可那又有什麼用？
人永遠都保持著清醒，好可怕的事。
車子在公路上不急不慢地滑行，柯茉綿喜歡買線條流暢的跑車，卻不愛開快車。方清妤以前問她這算不算是一種浪費？她說她喜歡，哪怕為了孩子的安全，出行只開越野和轎車，柯茉綿依然不知節制地買了好幾台跑車放在車庫里浪費空間。
方清妤走後，柯茉綿再回首，才發現她倆之間的點點滴滴里，最常出現的總是分歧，一旦發生分歧又常是方清妤在遷讓著她。
她知道自己不是個合格的愛人，或許方清妤對她失望透頂，只是……何必把事做得這麼絕？
辛歆燃大腿上的挎包傳出悅耳的手機鈴聲，柯茉綿任它喧囂了老半天，等車子開下高速，對方不知疲倦地打來第五個電話，她才把車子停到路邊接起。
屏幕上顯示一個簡單的媽字，對著這個字，柯茉綿一陣恍惚，把手機放到耳邊︰「你好。」
「死孩子，這都十一點了，你還打不打算回家了？」听上去，辛歆燃她媽的脾氣很火爆。
「不好意思，辛歆燃喝醉了，我是她的同事。」柯茉綿趁辛媽沒說更多前，先聲明自己不是辛歆燃本人。
听見辛歆燃喝醉了，對方更為光火，又礙于接電話的是辛歆燃同事不好發火，連連嘆氣︰「現在的孩子是越來越難管教了，我怎麼和她說的？女孩子要自尊自愛，出去少踫酒……」
辛歆燃的媽很嘮叨，跟個陌生人還能聊上半天，柯茉綿覺得辛歆燃能養成這種奇葩性格必然和她媽分不開關系。
但她並不厭煩，很有耐心的听對方說完，那些家長里短的話語竟讓柯茉綿壓抑的心情開始好轉，甚至還有一絲暖意。
「等她回來，不好好教訓教訓她，我就不是她媽！」
自動腦補，眼前浮現的全是辛歆燃撅著被她媽拿雞毛撢子狠狠抽打的情景，柯茉綿又去看身邊辛歆燃鼻孔朝天、一臉豬樣的睡相，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今晚把辛歆燃送回家，這個被她媽喚作不知檢點的孩子應該會被教訓得很慘。為了報答辛歆燃無意間哄了她開心，柯茉綿大發慈悲了一把，說是不認識路，更何況明早一起上班也方便，打算帶辛歆燃回家住。
辛媽看對方是個女人也沒多大意見，一再強調等辛歆燃明天回家要好好教訓她，又說給你添麻煩了之類的話，總之和柯茉綿說了一大通才掛了電話。
「柯茉綿。」車子開到半道上，柯茉綿听見辛歆燃叫她，目視前方隨隨便便地嗯了一聲。
「哼。」原來是夢話。
不屑地聲調惹得柯茉綿下意識偏頭看她，前方急速駛來一輛轎車，對著柯茉綿猛按喇叭，柯茉綿連忙回過去猛打方向盤。
「靠，法拉利了不起啊！」那車後座上的男人在經過柯茉綿的車後，探出個腦袋怒罵道。
柯茉綿不為所動地開自己的車，之前為了避開那車方向盤打得太急，毫無意識的辛歆燃腦袋一下子磕到了車窗，這下把她撞得有些懵，又醒了些許，眯著眼楮看四周環境，自己身邊的柯茉綿依然飄渺不定。
「柯總。」她好像並不驚訝。
「嗯？醒了？」有了前面發生的意外，柯茉綿不再看她，只是正視前方路況。
「你……」辛歆燃完全是想到什麼說什麼，思考的那條神經早就被酒精麻痹了，「你和那個老女人說了什麼呀？」
「老女人？」柯茉綿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辛歆燃說的是誰，難不成，是她媽？
辛歆燃死命撐著眼楮等著結果，柯茉綿偏偏不看她，還跟她裝傻，辛歆燃氣得要命︰「你跟老女人好上了，那白璐婉該怎麼辦？」
「你說的是孫維？」柯茉綿忍俊不禁，要是被保養得當的孫維知道有人叫她老女人，八成會氣得跺腳。
「你到底和她說了什麼嘛？」煩死了，她又不管那是誰，愛誰誰。
「你看到我和她在一起？」柯茉綿出口才發覺自己問得多余，辛歆燃肯定是看到才會問她，好奇心泛濫的孩子讓人好無奈。
「快說！」辛歆燃很無賴地過來扯柯茉綿的一條胳膊，喝醉酒無賴有理，柯茉綿不能拿她怎麼樣。
「我讓她別動。」不讓辛歆燃松手就有出車禍的危險了。
「我才不信，你那麼欲求不滿會不讓她模模你，親親你？」辛歆燃媚笑道，一開口，酒氣鋪天蓋地而來。
「愛信不信。」柯茉綿有些賭氣地說，她跟個醉鬼理論什麼？真相就是她對孫維說了別動，她只想靜靜地抱著她。
「我討厭你。」辛歆燃撅起嘴，抽回胳膊縮在車座上，仿佛回到了大人不給糖吃就鬧別扭的年紀。
「是嗎？」柯茉綿敷衍般地隨口反問，過了許久，辛歆燃都沒有給予她回應。
前方十字路口亮起紅燈，柯茉綿終于得空看她一眼，原來辛歆燃什麼時候又睡了過去，烏黑的長發毫無章法地掩蓋住了她的臉，只露出她那挺翹的鼻子。
「你討厭我什麼？」柯茉綿托著額角看她，辛歆燃的頭發亂著，她並沒有想法要去把它撥開。
辛歆燃睡得死沉，在柯茉綿的注視下輕輕哼唧了聲，轉過身貼在車窗上，背對著柯茉綿繼續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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