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免每日來看我,或早或晚,又時而要在雲陽殿留宿。
趙免說他睡不著覺,抱著我才能睡,于是每日讓我陪他睡覺,他睡的好,我就睡不好了,我被趙免攪的神經衰弱,頭痛的厲害。
謝慕見到趙免便沒有好臉色,趙免抱著我睡覺,他便背過身去。
趙免有個失眠的毛病,夜里難以入睡,他抱著我,也只將著我臉又模又瞧。
他很有些無趣的小癖好,模著我臉數我眉毛眼睫毛,數我頭發絲,數我臉上哪里有個點有個痣,哪里有根小汗毛,一邊數一邊說給我听。
又將我五個指頭團麻花一樣的扳來扳去,高興笑說︰「你手指頭好軟,能疊起來。」
我說︰「你別煩了,我要睡覺。」
趙免說︰「陪朕玩玩,急什麼,你整天不睡覺做什麼。」
我欲哭無淚,趙免將我手玩了一陣,又說我指甲太長了,要給我剪指甲,說著就讓綠衣拿小剪刀來,抓著我手,眼楮十分認真的盯著下剪刀。
趙免一剪刀剪在我肉上,我登時哭了起來,眼楮看過去,指頭已經給他剪破了不住流血,我看到血更哭的厲害,趙免連忙將我手指在嘴里含吮。
我哭道︰「我不剪指甲啊,我不要你剪。」
趙免固執的一定要剪,將我十個指頭挨著剪過去,兩個指頭給他剪破了肉皮,我哭的止不住,趙免卻不放,剪了手指頭又要剪我腳趾頭,我看著已經被趙免剪禿了的手爪,又感覺他捏著我的腳在折騰,我哭個不住。
謝慕在趙免背後不住翻身,我哭個不停,趙免耐心專注的剪我腳趾頭,又將我腳趾頭剪破了一只,直到趙免他玩膩了,才放了我腳,重新過來抱住我,擦我眼淚。
「乖,不哭,朕沒弄過那個,手穩不住,多剪幾次就熟練了。」
趙免無聊的時候又拔我眼睫毛,我每晚都要給他弄哭好幾次。
我精神很差,原本整日睡覺,給趙免攪和的白天晚上都睡不著,又整日呆坐,謝慕不跟我說話,阿西綠衣也不跟我說話,趙免倒是願意,他每日過來都要抱著我問東問西,我卻見著他就神經緊張,渾身難受,簡直成了病。
因為我平日只管發呆,一句話也不說,見了趙免就哭,他一踫我我就要發瘋,如此幾次,趙免懷疑我出了毛病,又讓辛羑來給我看病。
我不想見辛羑,從雲台寺回來我就沒有去找過他。
辛羑過來的時候我仍給趙免抱在懷里,趙免之前剛模了我一下,但他模著模著我就哭了起來,趙免拍著我安哄,我卻停不住,辛羑在我榻前坐下,趙免說︰
「你看看她,動不動就哭,這是什麼毛病,以前也膽子小,卻也不這樣的。」
辛羑道︰「還請陛下將她放下。」
趙免猶豫了一下,將我放回枕上,他要月兌我衣服,我又哭聲更大,趙免連連說︰「好,好,朕不踫你。」給我蓋上被,我仍舊哭,辛羑拿起我的手腕探了探脈。
又模我額頭,說︰「有些低燒。」
趙免道︰「這朕倒沒注意。」
辛羑道︰「該是燒了有些日子了。」
趙免道︰「你給看看吧,朕真是受不了了,整日哭,頭疼死了。」
辛羑將我眼皮翻了翻,又讓我張嘴,我完全听不進去他的話,只能哭沒有別的反應。
辛羑又問我︰「有沒有哪里覺得疼?」
辛羑問了好些,我一句也不能回答,最後辛羑對趙免說︰「公主可能精神出了點差。」
趙免問︰「什麼意思?」
辛羑道︰「可能受了什麼刺激,陛下能否回避一下,容臣細加診治。」
趙免帶著鄧公公離開,辛羑在榻前坐著,看了我好一會,伸手握住我被中的手。
這是他頭一回主動拉我的手,以往都是我想去拉他,而他總不動聲色的躲開。
辛羑握著我手,柔聲道︰「還認得我嗎?」
我哭泣說︰「認得。」
辛羑手模到我臉上,閉上眼,靜靜不動。
「我告訴過你,讓你學點東西,才不會空虛,才不會活的痛苦,你的心可寄托于物,不要寄托于人,才不至于涉入險境,害了自己性命,你卻總是不听。」
半晌後他抬著我的肩膀將我扶起,握著我肩膀,將我擁入懷中。
模著我頭發後背︰「好好活著,那支落花流水你還沒學會。」
我感覺我是很久沒有這麼近的接觸到一點溫柔物事了。
辛羑的氣息熟悉的的充斥著我的鼻腔直到腦中,我覺得我不想見到他,但被他摟在懷中的時候,我卻幾乎一瞬間就被一股抑制不住的渴望涌滿全身。
我伸手環住辛羑,摟著他的腰,想抓住他,我哭求道︰「你親我一下。」
辛羑輕柔的在我肩背上撫著,低頭冰涼的嘴唇往我嘴邊踫了一下。
移開稍許,重新將我摟到懷里去︰「小姑娘家家的,成天想什麼呢?」
我抱著他身體嚎啕大哭。
辛羑撫著我背心道︰「好好活著,我出宮去,給你帶南邊的扶桑花,或者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找來,別哭了,會哭死人的。」
謝慕的腳步聲緩緩進來,辛羑放下我,給我掩上被,回過身去,對謝慕一禮。
謝慕站定不動,並不回禮,二人僵持好半晌,謝慕終于問了一句︰「她怎麼了?」
辛羑道︰「飲食睡眠當注意,身體過虛了,精神不振大概也是身體的病癥引起,需得小心調養,其他在下不敢多言,安陽侯無事的話,多瞧瞧她吧。」
辛羑環望了一眼︰「這殿中還真是有些冷清。」
謝慕側頭看了看我,又轉回眼去︰「我沒工夫陪著她,我有些事。」
辛羑沒說什麼,微微頷首離去。
謝慕走近過來,在榻前站著,看了我一會,又在我枕邊坐下,他伸手撫了撫我臉︰「疼不疼?哪里不舒服,告訴阿兄,不要忍著。」
眼淚滲出來,閉目不答。
謝慕又問︰「餓不餓,想吃什麼?」
我仍舊流淚不答,謝慕眼楮從我身上轉開,嘴里卻繼續說著詢問,茫然望空,聲音仿佛自言自語︰「宮里是無趣了些,我看到外面有皮影戲班子,你肯定沒見過,有意思的很,你若是想看,我請示陛下,叫人到宮里來演給你看。」
我被什麼硬硬的東西塞到了嘴里,抵住牙齒,我嘗出點酸甜味道。
謝慕道︰「你嘗嘗,很好吃,這糖不甜,有點酸味,好像是山楂。」
我硬將那糖頂出嘴巴,吐了出去,謝慕硬往我嘴里塞,又讓綠衣送飯來,拉著我起來要給我喂,我從來沒覺得謝慕有這麼討厭過,我不吃,他堅持將勺子往我嘴里塞,我掙扎搖頭不許,謝慕最後一手捏住我下巴,一手持了碗往我嘴里灌。
動作粗暴的仿佛是對待牲口,我手腳劃槳般不住掙扎,就是給他捏著下巴掙月兌不開,我覺得十分想吐,一邊吐還一邊被他往嘴里灌著,湯水股股順著我脖子流到胸前衣服上去,濕濕噠噠粘膩的髒了一片。
我哇的一口大吐,謝慕這才有了點反應,冷著臉撤碗,且隨時準備著等我吐完繼續給我灌,我探出身到榻前嘔了一陣,回手對著謝慕臉使勁打了一巴掌。
我拼了全身的勁,啪的一聲,謝慕原本木然冷透的半邊臉登時紅腫。
我全身顫抖,抖著手指著謝慕尖聲叫道︰「混賬!你混賬!」
謝慕急急將我手抓住按下,喝道︰「住嘴!」
我住不得嘴,艱難的咬字罵道︰「你欺負我!你混賬!你心里有愧,不敢見人,你不敢承認你有錯,便來欺負我,先是哄弄我,我不肯听你哄了,你便不理我,給我臉色看,現在又這樣欺負我,你混賬!」
謝慕躥上來猛的伸手捂住我嘴,我將他手狠狠咬了一口,咬的出血。
「你混賬我不是你養的小貓小狗你這樣對我」
我崩潰的哭叫道︰「我是人我有名字的我叫謝琰別人當我是傻子你現在也當我是傻子了嗎我不是只知道吃什麼玩什麼只要能喘氣就夠了我有腦子的你把我當什麼你還是我阿兄嗎」
我想要好吃的,那也是因為能和謝慕一起吃,想要看熱鬧瞧稀罕,也是因為謝慕會陪我看陪我瞧,就像小時候一有點新鮮玩意兒我就要找他陪我一起看一樣,謝慕他不是不知道。
若他不知道,我還能告訴他我要什麼,可謝慕他比我自己還懂得我,卻仍這樣做。
我邊罵邊嚎啕,萬分絕望。
「別叫了!」謝慕死死捂住我的嘴,吼道︰「別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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