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陽春白雪不但化解了先前的尷尬氣氛,亦令二人的關系大為親近,之前只能算是禮聘關系,此時無疑可以算作友人。
「先生請。」周貴人放回古琴,側身抬手指向壁櫃。
「貧道藝拙,不敢獻丑。」莫問搖頭開口,並未上前挑選樂器。
周貴人見狀也並未強求,她奏曲在前,莫問若隨曲于後難免遭人非議。
「時近三更,少頃會有震動和巨響,請貴人攜兩位王爺離此暫避。」莫問站起身沖周貴人說道。
周貴人聞言立刻吩咐侍女抱著兩位小王爺離開了正堂前往侍女居所,莫問獨自站立院,等待三更到來。
到得時過半,伴隨著沉悶的氣爆之聲,正堂出現了猛然的晃動,屋頂的藍色雷符有感,瞬時月兌離原位急速飛往各處,那道紫色火符亦化為盤碾大小的赤紅火球急速飛向正北。
道符咒飛出之後莫問縱身躍上正堂屋頂凝神環顧,那五道雷符皆于五里之外起效,五道氣爆匯集成了震天巨響,于靜夜之轟然傳遠,那道火符到得較晚,墜于正北一處宅院的屋頂,頓時引發大火,一聲絕命的慘叫隨即傳來。
慘叫過後方才傳來了犬吠和城百姓的驚呼,莫問並未于屋頂滯留,飄身而下回到院,「已然太平,請貴人和王爺回房。」
周貴人聞聲自西屋走出,面有驚色,驚魂未定,先前火符幻化的巨大火球照亮了整個王府,氣爆聲震的門窗作響,聲勢著實駭人。
「禍患已除,貴人早些歇息。」莫問沖尚未回神的周貴人抬了抬手,轉身移步回返東屋。
回到東屋之後,莫問長出了一口粗氣,他先前雖然料到了會有響聲和震動,卻未曾料到會有如此聲勢,符咒之法乃借乾坤之氣為己用,靈氣修為越高,畫寫的符咒所能借調的天地靈氣越多,火符和雷符乃尋常符咒,此時施展出來竟然也有如此威力,他日若度過天劫到得紫氣,當真可以借百里之氣翻雲覆雨。
不管何人,一旦有了常人沒有的能力,心性都會產生變化,傲氣自然不可避免,莫問興奮于自己能力之強大,與此同時又強自壓制心升起的狂妄,玄陽掌教曾經說過‘要修道,先修心。能力有多大,心境就要有多平。’法術越是高強心境越要平和,無能之時心性若是出現偏差,只能害了自己。能力強大之後心情若是出現偏差,當真會害了萬民。
次日清晨,周貴人親送蓮羹一碗,意在答謝,莫問道謝之後受了。
周貴人亦不多待,轉身出屋,剛剛邁出門坎,便有門丁跑來自院外高聲通報,「稟貴人,皇後駕到。」
周貴人聞聲頓時面露怒意,回頭看向莫問,莫問緩緩搖頭,周貴人深深呼吸,沖那門丁抬了抬手,「知道了。」
「這賤婢當真陰魂不散。」周貴人出言罵道,她乃皇眷,多有修養,賤婢是她能想到的最惡毒的罵人詞語了。
「要來的遲早會來。」莫問接口,昨夜方才破了對方詭計,這皇後清早便尋上門來,當真是氣急敗壞。
周貴人雖然心大有恨意,卻亦不能違背禮數,匆忙回房穿戴宮裝外出接迎。
「先生,可要閉戶?」那圓臉宮女請示莫問。
「不用。」莫問擺手說道,皇後自然知道他住在這里,關門不但隱藏不了行蹤,還會落人口實。
雖然並未關門,莫問亦沒有留在外屋,而是回了屋盤膝打坐。
沒過多久院外便傳來了女的說笑聲,一是周貴人輕緩的語音,還有一道聲音響脆,如同鸝鳴,想必是當朝皇後。
二人所說多為贊美親切話語,莫問自房見不到二人神情,不過想必二人都是笑臉,這二人皆恨透了對方,卻虛假的說笑,當真是虛與委蛇。
二人說話之間進了正堂,距離遠了,聲音便不可辨。
「那皇後可曾領侍女進屋?」莫問沖自門旁偷看的圓臉宮女問道。
「不曾。」後者回答。
莫問聞言放下心來,只要沒人假扮宮女就沒有大礙,皇後本人想必不會下手謀害。
一盞茶的工夫,有侍女到來,「先生,皇後要見你,貴人推不過,只得應了。」
莫問一听暗道糟糕,這皇後當真是沖他來的。
短暫的猶豫過後,莫問只能穿鞋前往正堂,皇後身份尊貴,單是隨從侍女就二十余人,還有內侍數人,這些人見到他無不直視打量,莫問只作不覺,移步正堂門口站定,沖坐于主位的宮裝女稽首見禮,那女年紀當在二十歲上下,身穿鳳袍,多有頭飾,較周貴人矮了幾分,雙腮微鼓,發髻三盤,面相多有稚氣,並不像心機深沉之人。
「放肆,見了皇後竟敢不跪。」皇後尚未答話,站于門旁的內侍尖聲開口。
「貧道乃上清受道人,律典明載見君不跪,先前承接聖旨亦是直身。」莫問轉頭冷視那去勢的奴才。
「免啦,免啦,姐姐為兩位王爺所請西席果然器宇不凡,好生英俊啊。」皇後饒有興致的打量著莫問。
周貴人听出了對方意有所指,急忙接口笑道,「皇後說笑了,既是西席當重才學,與相貌何干?」
「兩位王爺乃龍蟒尊身,非飽讀詩書之大家鴻儒不得啟蒙,這位公頗為年少,不知才學如何?」皇後笑問。
「無量天尊,請皇後諭下。」莫問平靜的說道,這位看似稚氣未月兌的皇後實則很是陰毒,此番無疑是來發難的,若是被問住了就表明沒有真才實學,若是沒有真才實學就不是王爺西席而是貴人面首。
皇後聞言看向門旁一紅衣侍女,那侍女先前可能早已得到授意,見狀立刻開口,「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
「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莫問隨口接下,對方問的是詩經雅篇,暗示皇位當歸誰所有,由此可見對方確是有備而來。
「在上位不凌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則無怨。」紅衣侍女再問。
莫問聞言心微有怒意,對方引經據典刻意刁難,這段話出自四書庸,意思是我不欺負你,你要安守本分,不要妄想其他。此語對周貴人多有不敬,但對方既然發問又不能不答,故此只能接下,「上不怨天,下不尤人。」
紅衣侍女未曾問倒莫問並不罷休,再度開口,「乾卦五。」
「飛龍在天。」莫問挑眉冷笑,對方竟然以易經考他,當真是班門弄斧。不過對方寓意亦很明顯,以皇帝壓人。
「斯二者,天也。」紅衣侍女再問。
「順天者存,逆天者亡。」莫問回答,對方的這個問題已經不是問題了,而是借用孟之言來對他進行恐嚇。
「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紅衣侍女再引大學句。
莫問聞言抬頭看向周貴人,周貴人會意,沖那紅衣侍女發問,「莫先生做我兩位王兒的西席便是違了人性?便有災難降臨?」
「嘻嘻,姐姐說的哪里話,侍人別無他意,只是與公言書而已,」皇後沖那紅衣侍女擺了擺手,「再敢口不擇言,看本宮不割了你的舌頭,下去吧。」
「前日車騎內眷前來,送有錦繡八匹,頗為輕柔,請皇後挑上幾匹,亦是我的一點心意。」周貴人試圖扯開話題。
「不忙的,姐姐,本宮听聞昨夜王府大有異動,不知所為何故?」皇後沖周貴人問道。
周貴人未曾想到皇後會問起這些,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
「無量天尊,回皇後問,昨夜有人以妖法謀害兩位王爺,貧道出手克之,方才引起震動。」莫問接口回答。
「原來如此,竟然有人敢謀害親王,當真膽大,定要嚴加追查,莫要跑月兌了賊人。」皇後佯裝驚愕。
「多謝皇後關懷,那妖人所用妖法不過雕蟲小技,昨夜已自食惡果,貧道本不願多生是非,但那妖人實在欺人太甚,貧道已然忍無可忍,若是再有妖人上門,定要尋到他的老巢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莫問正色說道。
皇後聞言神色大變,面皮微微抽動,強忍怒意擠出笑容,「莫公當真是豪氣沖天,昨夜立下大功,本宮要稟明聖上,為你求賞。」
「無量天尊,貧道告退。」莫問厭煩了這種虛假,稽首過後轉身離開。
皇後踫了壁,心懊惱便借故匆匆離去,周貴人送走了她,回到莫問房遣走了兩位宮女。
「今日多虧先生應對得體。」周貴人提壺為莫問倒茶。
「份內之事。」莫問嘆氣搖頭,他本是道門人,最為厭煩這種勾心斗角,卻偏偏無法避免。
「先生今日好生豪邁,那賤婢日後想必不敢再暗使壞。」周貴人將茶杯推至莫問近前。
「希望如此,這皇家官場之事太過煩心,你每日應對這些事情,便不厭倦?」莫問再度嘆氣。
「便是厭倦又能如何,我一婦人比不得你,你有絕技在身,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我有牽掛拖累,離不得,躲不開。」周貴人輕聲說道。
莫問見周貴人語氣輕柔,察覺到不妥,急忙借故去膳房查看,起身離去。
午時分,聖旨來了,不過不是賞賜而是差事,「朕聞听東海王府西席多有異能,城北天寧庵妖物作祟已然多年,道長可前往降之,以分君憂。」
「既然作祟多年,為何不讓國師前去降服?」莫問沖那宣旨內侍問道。
「國師所為皆是大事,抽不得身。」內侍乃皇後**,回答的很是傲慢,言罷轉身離去。
莫問看著手聖旨,苦笑不已,‘唯女與小人難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