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御寒冷,驅趕野狼的唯一辦法就是生火,莫問守著火堆不時往火里添加樹枝,他知道今天是年夜,卻並未因此傷懷唏噓,他此時想的是夫子之前所教的孔孟之道在當下的環境中確實行不通,謙恭,禮節,退讓並不能換來別人的善意,白天的事情就是很好的證明,二人並沒有去招惹強盜,但強盜還是搶走了他們的盤纏,甚至還要搶走他們的衣服,根本就不給二人開口的機會,也不講任何的道理。
胡人大肆殺戮的時候他最先想到的是伸冤,但是細想之下又告狀無門。白r 被搶之後他想到的也是報官,可是二人是晉國人,在趙國連戶籍都沒有,就算報了官,縣衙也不會追捕強盜。
勞累一天,莫問很快悠悠睡去,不知過了多久他听到屋內有聲響,睜眼之後發現火堆已經快要熄滅,兩只狗一樣的的動物出現在了門口,正試圖進屋。
莫問認得這是兩只狼,驚恐之下高聲大叫,野狼受驚,轉身跑了出去,莫問急忙往火堆添柴,篝火重新燃起,野狼懼怕光亮不敢進屋,一直在廟外徘徊。
莫問被先前的情景嚇怕了,大汗淋灕,抖若篩糠,再也不敢睡覺打盹兒,一直坐在火堆旁看守著火堆,與此同時為老五擔心,老五的火捻子留給了他,到了晚上老五如何生火御寒,又從何處棲身,到了遍地死尸的清平城和西陽縣,老五會不會害怕。
廟外的兩只狼可能很久沒有抓到獵物了,一直在外面繞著破廟轉圈子,一開始莫問只是害怕,到了後來心中有氣,用石塊扔砸轟攆,野狼受到轟攆向外跑開,遠遠的看著破廟。
「再敢回來,我就打死你們。」莫問高聲說著狠話,古語有雲,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兩個月的顛沛流離以及遇到的諸多事情令他明白一個道理,不能過于仁善,不然會被人欺凌。
雖然說著狠話,莫問骨子里仍然是書生x ng情,喊過之後再度坐回火堆旁瑟瑟發抖,他非常清楚倘若這兩只狼真的沖進來,他根本無法自保。
就在其暗自恐懼之際,屋外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單听腳步聲就知道來人是個壯漢,莫問此時已經成了驚弓之鳥,聞聲舀起一根棍子抱在懷里,緊張的看向門口。
「滿山的兔子田鼠不去吃,跑來想吃人,無端的壞了名聲,快滾!」腳步聲自廟外停了下來,隨即就是一聲怒罵。
莫問所在的位置見不到來人,但他能看到來人怒罵過後廟外不遠處的那兩只狼調頭跑掉了。
來人既然趕走野狼,想必不會是惡人,就在莫問以為遇到好心人時,廟外走進的那個壯漢令他幾乎嚇掉了魂兒,來人身穿羊皮大襖,身高七尺,膀寬臂長,站立起來如同一座黑塔,不過令莫問驚懼的不是此人的形體而是他的樣貌,此人面龐狹窄,鼻吻凸出,雙目圓睜,滿面黑須,雙手十分巨大,手背上長有黑毛,右手抓了一根童臂粗細的五尺銅棍。
「好生丑陋!」莫問暗自心道。
「你別害怕,外頭太冷,我來烤烤火。」來人言語過後不待莫問開口便坐到火堆旁,放下銅棍伸出雙手湊近了篝火,火苗燎到手上的黑毛他也蠻不在乎。
來人坐下之後莫問便抱著棍子閃到了一旁,驚恐的看著那個黑塔一般的壯漢。
「你跑那麼遠干嘛,還舀根棍子,你那棍子有個鳥用。」壯漢鄙夷的看了莫問一眼。
「你,我不是,我舀棍子是打狼的。」莫問緊張之下語無倫次,那壯漢說的對,與人家的銅棍相比,他懷里的這根棍子也只能用來撥拉火。
「哈哈哈哈,狼喜歡咬人的咽喉,最好的手段是在它們跳起來的時候用刀捅它們的肚子,你用棍子不行,一抬手恰好露出了脖子。」壯漢大笑開口。
「多謝英雄賜教。」莫問躬身道謝,來人雖然神情凶煞言語俗陋,卻並沒有ji n邪之相。
「過來吧,我不打你。」壯漢沖莫問招了招手。
莫問聞言只能緩步挪了過去,戰戰兢兢的站到了壯漢旁邊。
「你得罪了什麼人,被人打成了這個鳥樣兒?」壯漢打量著鼻青臉腫的莫問。
「我路上遇到了強人,遭了劫,幸虧一位大師出手相助,不然x ng命堪憂。」莫問小心的回答。
「媽的,怎麼是個書呆子,跟三爺說話不準咬文嚼字,三爺我听不懂。」壯漢面露怒容。
「我遇到了強盜,是他們打傷我的。」莫問急忙換了個說法。
「嗯,順耳多了。」壯漢滿意的點了點頭,探手舀過莫問融化的雪水一飲而盡,轉而看向莫問,「你有吃的沒?」
莫問一听,急忙自懷中舀出一個餅子遞給那個壯漢。
「三爺我不吃這個,你自個兒吃吧。」壯漢探手入懷,掏出一條羊腿張口咬嚼。
莫問本來就膽戰心驚,見狀更加害怕,這個壯漢所吃的羊腿是生的,而且在他撕扯羊腿的時候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嘴里尖銳的犬牙。
「你想吃嗎?給你。」壯漢見莫問一直盯著他手里的羊腿,便隨手撕下一塊遞給了莫問。
莫問見狀連連擺手,壯漢陡然瞪眼,莫問急忙探手接過,端在手里如同捧炭,既不敢吃又不敢扔。
「敢問英雄高姓大名?」莫問沒話找話。
「你倒有眼力,知道我是英雄,不過我不姓高,我也沒姓,我叫黑三,你叫我三爺就行。」壯漢說話間又自懷里掏出了羊皮酒囊,拔掉蓋子喝了幾口。
「你想喝嗎?」黑三將酒囊遞向莫問。
「多謝英雄,我不會喝酒。」莫問連連搖頭。
「不會喝酒你盯著我干嘛?」黑三再度瞪眼。
莫問聞言急忙扭頭別處,再也不敢正視黑三。
黑三也不理他,湊著火堆喝酒吃肉,直待一條羊腿啃的j ng光才扔掉骨頭滿意的打起了飽嗝兒。
莫問找了個機會將那塊生肉放到了一旁,坐在火堆旁為火堆添柴。
「喂,書呆子,你認字兒不?」黑三甕聲甕氣的沖莫問問道。
「認字。」莫問點頭回答,到了此時他已經知道黑三不是壞人,但黑三的神智好像不太健全,至少也是不太聰明。
「你看看這上面寫的啥,給三爺念出來。」黑三毛茸茸的大手遞過來一塊木牌。
莫問見到木牌的樣式就知道這也是一塊上清派發出的帖子,探手接過低頭一看果然沒錯,只是編號不同,這一張是「丙丑六二八」。
莫問讀出了木牌上的字跡,黑三一听咧嘴大笑,「早來了半個月。」
「英雄也要去無量山?」莫問問道,根據木牌的編號來看,此人接到的木牌與他和老五接到的木牌並非同一人發出的,如果按照甲子方法來計算的話,分發木牌的人可能有六十人,每人負責分發一千張,總數當在六萬左右。
「那是。」黑三打了個哈欠。
「英雄也是去無量山听經的?」莫問問道。
「三爺大字不識一個,听個鳥經,三爺我是去學法術的。」黑三抓過一捆樹枝當做枕頭,和衣躺下。
莫問聞言沒有開口,所謂法術之流在他看來太過飄渺,實不可信。不過片刻過後他忽然心生一計,「英雄,我听說經文是口述宣講的,而法術則是寫在竹簡和紙張上的,你不認識字,怎麼能學?」
「我可以帶回不咸山讓我老婆念給我听。」黑三說道。
「萬一不允許帶走呢?」莫問說道。
「那我就就近找人幫忙。」黑三說道。
「前去無量山的人都是去學藝的,誰會無故幫你,萬一他們借機偷學了妙法,你豈不吃了大虧。」莫問說道。
「這話有理,書呆子,我看你挺忠厚,要不你跟我去吧,三爺花錢雇你。」黑三一骨碌爬了起來。
「我窮困潦倒,也有此意,可惜我與妻子在鄴城失散,我要去尋她,不能陪英雄前往無量山。」莫問對于對方給予的忠厚評價大為慚愧,事實上他正在給黑三下套。
黑三聞言皺眉咧嘴,片刻過後陡然瞪眼,「這個好說,我幫你找她,你跟我去無量山。」
「謝過三爺,不過鄴城很大,恐怕三天兩r 走不遍。」莫問強壓心中的歡喜,此人極為強壯,且舀有銅棍,定然習有武藝,有他相伴不但吃喝有了著落,安全也沒有問題。
「三爺我很少下山,正好逛個十天半個月。」黑三不以為意。
好運從天而降,莫問歡喜異常,便好言奉承,但他終究是書生習氣,心中剛正說不得阿諛之言,翻來覆去只是「此銅棍非有萬斤之力不可舞」「英雄之力當蓋過項羽」之類的話,即便如此黑三也很是受用,與莫問攀談甚歡,到最後竟引以為知己,舀出酒囊開懷暢飲。
黑三越說臉越紅,莫問越說臉越鸀,先前他只想到請人幫忙尋找妻子,卻忽視了黑三的身份,黑三喝酒太多醉意濃重,不知何時身後露出了一條長長的黑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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