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電話彼端忐忑不已,說出的話沒有一絲一毫的底氣。
「季……季總,希然他、他受傷了,有些嚴重,已……已經被送往了醫院……」
「你再說一遍?」
他的聲音不大,但極力隱忍的怒意還是叫正在和禪師說話的人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很明顯的,錢來在那邊已經急得快要跳腳了,可又不敢表現出來,而且他也感受到了自己boss的情緒變化,哆哆嗦嗦的︰「是我不好,是我疏忽大意了才……」
錢來的話還未說完,這邊的人就將電話給掛斷了。臉上倏然間煞白。
受傷了?怎麼會這樣?
所有的道具不都是他親自安排的麼,這上面絕對不會出問題。
那就是從馬上摔了下來?
可是摔下來也不至于嚴重到被送往醫院啊……究竟是哪里出錯了?
「季楠?」在他失神的空當,秦永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見他臉色不好,有些擔憂,「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空茫的目光機械地往說話的人身上挪了過去,在對上那雙困惑的眸子時他才猛然回神︰「我先回去了,你和禪師多聊聊吧!」揣上手機,腳步匆忙往地外奔去,連頭都不曾回一下。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秦永雙眉緊鎖,緩緩地回到禪師身旁坐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卻是再也听不進去任何佛經了。
來到醫院的時候,袁導和編劇李茉都候在手術室外,就連這些天一直在公司忙碌的belle也聞訊趕了過來。一見到季楠的身影,她二話不說地走過去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子,眼中充滿了怒意,就差當著大家的面一巴掌呼了上去︰「我把希然交給了你,你究竟對他做了些什麼?」
她是柳希然的經紀人,有必要每天都跟著他在劇組。不過對于剛剛出道的他來說,鋪好前路要比整天守在劇組伺候他有用得多。再加上季楠對他也挺不錯的,以為這樣就可以放心地把他交給這個男人。
誰知道……
錢來見勢不妙,想上前幫一幫自己的直隸上司,可又不敢明目張膽地得罪這個冷面如羅剎的女人,只能好言相勸道︰「總監大人您消消氣,這樣的事情誰也不想發生啊,而且季總他……」
「閉嘴!」belle頭也不回地喝了他一聲,眼神沒有要挪開季楠的意思。
可是等了片刻,卻是沒有一個字從她嘴里說出來,揪住對方衣領的手也漸漸軟了下來。用力推搡了他一把後,轉身在袁導的身旁坐了下來。
抹了鮮紅指甲油的修長手指覆在了不苟言笑的臉上,如緞的長發隨著她垂頭的同時從耳廓後面一縷縷滑向前,將她的焦急盡數傾瀉下來。
至始至終,袁國貴都沒有說過一句話,連那個被季楠相中的編劇也沒有要理他的樣子,紛紛木然著一張臉坐在手術室門口,誰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手術室大門上的紅燈還亮著,季楠急,可是他必須弄清楚眼下的情況。
自己火急火燎地趕來,在高架上還差點追尾了!這些人倒好,什麼也不說,都板著一張冷臉給他看!
見沒人要理他,季楠直接將苗頭對準了錢來︰「怎麼回事?」
錢來被他吼得一個哆嗦︰「之……之前希然在拍攝最後一場戲的時候,被、被箭給傷了,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說他胸前第五根肋骨受了傷……急需手術。」
好端端的怎麼會被箭所傷?!
見他神色不對,錢來也不敢再隱瞞,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全部說了出來。
本來前面的戲都進行得十分順利,只差三點的時候將最後一場拍攝完畢就可進入下一集。柳希然本就畏馬,但又不肯用替身,好不容易將戲堅持到最後,只待皇帝派來的暗衛對睿王進行一次追殺即可完工。
然而就在那個吊著威亞站在樹梢上的龍套暗衛準備把箭放出去的時候,一個場務突然發覺道具有問題,當即喊了一聲「不要放箭」。
可是等他喊出聲的時候,才發現事情已經晚了。
不知道是出于戲里的本能還是自身的反應便是如此,抑或說是一個男人天生對女人的保護欲,和覃念同乘一馬的柳希然竟一把將她推下了馬,等到他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那支不知在何時被調換成了真箭的道具,已經從後面穿進了他的身體。
當時第一個沖上去的,是袁導。
被他推下馬的覃念已經嚇得軟在了一旁,幾個場務跑過去把她架到一邊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見她沒有受傷時,才松了口氣。
可是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嚇得把妝都哭花了。
因為那個道具是季楠親自為柳希然準備的,所以,這會兒大家便將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他,故而才會有一來醫院便遭到大家冷待這一幕。
在弄清事情的緣由之後,季楠不由冷哼。
若是在以前,那麼他們這樣誤會他自是沒話可說。
可是現在,他有什麼理由那樣對柳希然?疼他都來不及,怎麼會再去害他?!
等等……
濃密的眉峰忽地一擰,像是想到什麼。
之前在龍北寺的時候,秦永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反常。
難不成……是他在當中做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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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過去後,柳希然被從手術室運了出來,鼻孔里插著氧氣管,精致的臉上不見分毫血色。
腦海中不受控地浮現出了前世被換掉心髒之人的樣子,季楠莫名地呼吸一窒,一把抓住了率先走出手術室的中年醫生,聲音極細︰「醫生,他怎麼樣了?有沒有傷及要害?」
「左胸第五根肋骨被利物擊中導致骨裂,外加左側肺葉下緣遭到破損。經過縫合,只要休息一個月左右就不會有其他危險。」醫生慢騰騰地摘掉了口罩,打量了這個看起來很顯年輕的英俊男人,口氣不怎麼和善,「如果為了拍戲而這樣拿人命開玩笑,我勸你們還是盡早結束吧。真刀真槍的干,那是醫院里的活,可不要搶了我們的飯碗!」
他只知道這些如同打了興奮劑用火箭速度趕來的人是某個劇組的,並不知曉這些活躍在幕後的人的身份有多重。本著醫者仁心的態度,冷嘲熱諷了兩句後掉頭就走向了洗手間。
季楠面色很難看,對于醫生的指責沒有怎麼听進去,倒是對方才的所見過目不忘。
一樣的不省人事,一樣的面色慘白。
是他太大意了。秦永那人如此狠毒,又怎麼會輕易放過希然!
只要是他想要得到的,就會不惜一切手段一切代價……
打下午五點從手術室出來後,季楠就一直坐在床頭守著那個昏迷不醒的人,並且接受著來自belle的各種責備。
在確認柳希然沒事之後,袁導就和李茉趕回了劇組,繼續今晚的其他時程安排。
興許是麻藥退散後格外疼痛吧,睜眼看到季楠的那一刻,那雙俊俏的眉梢不自然地皺在了一起,眸光徐徐地挪向站在床尾的belle身上,然後又輕輕地合上了。
前後僅有短短的幾秒鐘,仿佛他睜開眼楮的目的只是為了讓為他擔心的人安心而已。
一時間,偌大的病房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靜之中。
不過能夠確認他沒有危險就已經很滿足了,季楠暫時顧不上柔情蜜意問長問短,把柳希然交給belle後就走出了病房。
「怎麼樣?」錢來的電話很會掐時間地打了過來,在接通電話的那一刻,素來幽深如鷹眼的眸子陡然變冷,語氣也是罕見的凌厲。
「已經查過了,道具的確是在您走了之後被更換的,而且……也找到了是誰在暗中做了手腳。」錢來的聲音很穩重,再也不復之前的慌亂,語氣之中反而透露著些許的不可思議,輕嘆了口氣之後,旋即話鋒一轉,「對了,袁導叫我轉告您,由于希然受了傷,剩下的那小半場沒法完成,只能先行回到影視城拍攝後面的戲。」
「後面的戲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開拍!」猛然間,季楠像是失了控一樣,幾乎是月兌口而出,怒意被強自壓抑著,雙眼沉得嚇人,用一種命令的口吻吩咐道,「給我轉告袁導,柳希然一天不康復,這部戲就一天不拍攝,不管《華燈孽》是我投資的,還是光華策劃出品,所有的決定權都在于我,今後的所有安排都得听我的!」
他很清楚接下來的戲份走向。
如果單純地只是想要以傷害柳希然來換取對某一個人的關注,恐怕,那人真的想得太簡單了!
不管柳希然是不是這部戲的主角,現在,一切都要以他為中心,柳希然才是這部戲的全部!
至于秦永……
季楠冷笑。
既然他已經等不及了,那麼,就別怪他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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