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在旁邊已經睡熟,麥凱瑞久久不能入睡。他翻轉身,盯著窗子發呆,淡雅的窗簾上映著都市特殊的光。妻子的話,引起了他對那個女孩容貌的回憶,無疑正如妻子所說,這是一張好看的臉,單純,干淨不夾帶任何世俗氣。這樣的女孩子不一定生在大富之家,但卻一定有一個好的家庭環境,不曾受過什麼苦難和委屈。不然養不出這麼一張單純干淨的容貌,她已經懷孕,以後不能再見這個女人,不然愛上了她怎麼辦。等孩子出生了,多給她點錢,來彌補內心的愧欠吧。
懷孕的消息沒有黑林欣宜帶來初為人母的恐慌和喜悅,她只是覺得這是雇主在她身上放了個希望。然後守著這個希望歡喜異常,這些情感和她無關,特別是他們在她面前討論孩子將來的安排和暢想時,或是盯著她的肚子忽略她的存在時,這種事不關己的感覺更強烈。最初的一段日子,她沒什麼特殊的感覺,漸漸地不思飲食,還伴隨著一陣陣惡心嘔吐,她才對孕育一個生命所受的苦,所受的罪有了初步的認識。自從確認自己懷孕以來,麥凱瑞就再也沒有露面,倒是她媽媽和老婆,幾乎每天一趟地跑,每天噓寒問暖,帶來各種補品和食物。特別是對她身體狀況的關注。每次寒暄完之後,就是和那個家庭醫生聊她的身體狀況,該做什麼樣的檢查,嬰兒發育得怎麼樣,胎位正不正這些話題。雖然事關林欣宜健康,仍讓她覺得厭煩。
每當夜深人靜,陣陣難受涌上時,林欣宜就感到一陣陣的絕望和無助,這時候,她是多麼需要一個人安撫和問候,可是沒有人,她只能自己獨自默默忍受。她是可以叫家庭醫生或佣人來陪自己的,可她一直沒有這樣做,她不想在自己痛苦時,由一些不相干的人出于職業性的問候,太冷沒有一絲溫暖。難受得厲害時,總該為這種痛苦尋找一個發泄的理由。這樣就能減輕一些痛苦,她把痛苦轉化成了恨,她開始在心里一遍遍地詛咒那個給了她痛苦的人,這樣,感覺就好受了很多。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越來越感到身子在發沉。坐著就不想站起,站起來也不願多走路,這時那個家庭醫生似乎沒忘了她的職責,時常提醒她多走動,多活動,不能總是坐著或躺著,這樣不利于胎兒的生長,肚子里有個活物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有時能感覺它在蠕動。這時候,你再也不能把它當成一樁交易扯平。林欣宜雖然無法知道孩子將來長什麼樣,但無論孩子生成哪幅模樣,她都會無條件地愛上她的,這種天然生成的愛,直至生命的結束才會終止。
當想到孩子一出生將會被帶走,她將得到款項的剩余部分,這樣的結果讓她不寒而栗,難道沒有其它可行的辦法嗎?思來想去,結局似乎不會出乎意料。
處于這種境地,每次跟媽媽通電話時,她仍要擺出這種無所謂,認真工作的輕松語氣。其實每次听到媽媽的聲音,她都忍不住想哭,想向媽媽訴說自己的所處境況,所受的苦。最終她還是忍住了。
一天凌晨三點左右,電話鈴聲忽然吵了起來。
「媽,是我,」林欣宜語聲澀地說。
「欣宜啊,你馬上趕回來吧,你爸可能不行了,」媽媽的聲音哀傷又焦急。
「怎麼會這樣,錢我不是寄回去了嗎?為什麼不趕快手術。」她一下子驚得坐了起來,引起小月復一陣劇痛。
「孩子啊,我們把你爸的病想得太簡單了,剛開始,認為錢才是最難解決的問題,可是有了錢之後,還牽涉到腎源的問題,就是有了腎,還需要配對的,看是否配型,如果配不上,還不行。醫生說,腎源的配型,是直系親屬的,配型成功的幾率就大一些,這樣我就去做了檢查,我想我有兩腎,少一個也不會受什麼影響。誰知道配型不成功。」
「媽,還有我的,您為什麼不打電話告訴我。我是爸爸的女兒,我可以拿一個腎給爸爸呀。」
「這個醫生提醒過了,說子女配型成功幾率更大。」這事兒你爸和我都堅決不同意。尤其你爸,我把你借錢的事兒跟他說了,他一直不相信你能借到這麼多錢,生怕你在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兒,一直要我把你叫回來,為了瞞他,我找遍了借口。當醫生說親生子女的腎容易配型,他幾乎和醫生翻了臉,說人家提的是什麼狗屁建議,拿孩子的腎換自己的命,他寧可死也不會做。你爸的話我很贊成,我寧願把自己的腎給你爸,也不會讓你冒這個險。老天如果真讓我在你和你爸之間選一個,我只能選你,你是爸媽的心頭肉,還年輕,爸媽怎麼會舍得讓你冒這個險。
「媽,我的命是你們給的,我還有什麼舍不得。況且少一個腎又不影響什麼。我明天就回去,我一定會說服我爸的。」
「沒用的,沒用了。醫生說,你爸已經錯過了換腎的最後期限,現在只能熬一天算一天了。昨晚他忽然發高燒,送進手術室幾個小時了,到現在還沒出來,我有預感,你爸扛不過今晚。我思前想後,害怕你將來瞞怨我沒讓你見你爸最後一面,才忍不住給你打電話。」
「媽,我會回去的,我一定會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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