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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是另一個戰場。
在我發愣的當口,如意幾次看著我欲言又止。
「什麼事?如意?」
他忙上前一步,「啟稟皇上,是錢昭容托人帶話來,她今天不去銅雀台了,她要留下來陪林美人
這我倒沒想到。
後宮的女人們此時正是最緊張熱鬧的時候,這樣的大雨,一點也不防礙後宮各位出游的興致,反正她們有車,銅雀台有敞軒。沒什麼會防礙她們的好心情。她們要梳洗,要打扮。我不用看也知道,各宮的宮女此時都急忙忙的跑來跑去,打水借東西,忙得一團亂。我甚至懷疑,御溝里的水漲了幾尺,不全是下雨的功勞。
「錢昭容還說,請皇上保重,入秋大雨,天氣說涼就涼了,皇上別忘了添衣如意如實的傳著話。
「好!」我贊了一聲,「你去取兩套細珠宮花,叫人分別送去賜與錢昭容和林美人我說,「她們不去也好,這樣的天氣免得勞碌!」我拋去了原來的虛榮之後,現在喜歡實實在在的人。
「欽天監說,這雨下午能停如意回。
「還是別停吧我笑,「我倒希望它下得更大一些
我習慣了那些女人為了讓我看到她們一眼,想盡一切辦法,用盡一切手段。比如各種假裝與我偶遇的戲碼,再比如在我路過的地方唱歌的戲碼。她們不過是想得到皇帝的青睞,這本無可厚非。只可惜,我現在算是明白了,知道她們要的是我能給她們的尊榮和地位,而不是我這個人。一旦大難臨頭,她們自然是各自飛去。到時我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所以,如今她們是白費心思,說實話,我後宮這麼些女人,我真正正眼看過的,也不過十數個而已。現在,怕是連十數都沒有了。
錢寶寶再一次讓我刮目相看。她居然在這種時候會主動退讓,再一次證明她是個不一般的女人。
「還有,」如意放低了聲音,「何昭儀也不去了
我只干笑了一聲。她腫著張臉沒臉見人,自然是不去了。
雨,還是停了,在如意從錢昭容處回來後就停了。此時後宮諸人各安其位,除了阿南這小東西在裝死人。她明知我今天干的事對她十分有利,卻也不來向我表示一下。還不如錢昭榮來得乖滑。難道馮驥說的鬼話還真有幾分為真?
我心里發悶,可又無處發作,看看時辰不早,我讓如意為我更衣。
我昨天向華太醫要的小瓷瓶此時已經掖在了腰帶里。華太醫問我有什麼用時,還被我狠狠瞪了一眼。
其實今天的安排,我全是沖著馮嫣兒一個人來的,其他人參合進來只當是個幌子而已。我不想帶馮嫣兒南巡,而且不想讓她舒服。不得不費這翻手腳。對她只算是小小的懲戒,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雨後的空氣涼了許多,天空並沒立刻有放晴,陰沉沉的,庭院里的芭蕉都洗成了濃濃的墨綠。風有些急,推著天上的濃雲飛奔急走,打得我院子里的柳條迎空亂舞。
今天是七月初六,已經入秋六天,秋風秋雨使人愁。立秋以後的雨總是很涼的,只是我希望能更涼一些,涼到有人穿不住薄紗的地步。
兩儀外已經嘰嘰喳喳吵成一片,宮中的女人是多麼耐不住寂寞啊。我的嬪妃,還有些前輩的太妃、太皇太妃們,都是些寂寞的女人。她們的生活太無趣了,以至于難得出一回宮,都變成了爭先恐後。
我突然起了裁撤後宮的心思,這麼多寂寞的女人,留著毫無意義。與其以後等我快死了才放她們出去遭罪,不如早早給她們一條生路。不過,這些事,得等我南巡回來後再作區處了。此時,我還顧不上她們。
不一時,我听到轔轔的車聲響起,而且不絕于耳,漸漸的出了宮門,越行越遠,終于出發了。♀百姓又該罵我昏聵了吧?讓他們罵吧,現在罵,要比我死後對我的冷漠好得多。
我聞到了馥郁的香氣從老遠的地方飄入了我的耳鼻,叮叮當當的環佩之聲從門外傳了進來,該來的終于來了。
馮嫣兒一見我就有些羞澀的樣子,輕輕盈盈的向我一拜,花蝴蝶似的飄到了我的面前,「皇上,奴家這樣好看嗎?」她輕快的在我面前打個旋子。她那身銀紅的衫子輕飄飄的,像是一抹霞光劃過了我的眼前。阿南不去了,沒人和她爭美,她很得意吧。
「好看!」我由衷的說。我不知她是怎樣做到的,她的身子總有一股子輕盈勁兒,好像能隨時隨風飄去似的,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對此非常的迷戀。
她上來抱住我一只胳膊,腥紅的嘴唇一嘟,「我要和皇上同乘一輛車
「好,好,」我拍拍她的手,今天我也沒打算讓她離了我的眼。
我們的馬車漸漸行出了城,天空中居然出了一點太陽。不過此時已經天色已近黃昏,太陽那一點蛋黃般的暖色已經沒有了威力,只是給銅雀台那高大的闕樓憑添了一點蒼茫。
城南的銅雀台已歷百年,我的父皇又曾經修繕,它臨河而建,台高十丈,上起五層高樓,最高處設敞軒,飛檐若鳥翅欲飛,因此得名銅雀台。此台可居高望遠,臨天下至美之色。不過這里後來因為馮嫣兒而毀了,她有一次向我發脾氣,嫌這里居然敢與摘星閣比高,我便干了蠢事。
前世的我總是這樣,毀滅了真美,去成就假象。最後連自己一起毀滅。好在這一回,我重生回來,銅雀台還立在這里,真是我的大幸。
早來的嬪妃,有些已經登上了台頂,嘰嘰喳喳的在上面觀景。本來一直倚在我身上取暖的馮嫣兒徒然來了精神。「皇上,臣妾該去侍候母後了,她只比咱們早到一步
我知道她要去現美了,女人就是這樣,尤其是馮嫣兒,她自知在我的眼中,她馮嫣兒要比別的女人美些,所以總是止不住的要與別的女人一爭高下。
我看著她跳下了車,銀紅的裙角一閃,飛一般的撲向了她的戰場。
如意上來扶我,我可不著急,就坐在車里問如意︰「你猜此時楚修容在做什麼?」阿南也是我的幸運,和這高高佇立的銅雀台一樣,我回來了,她還在這里。
如意愣了愣,張了幾次嘴,最後回了我一句︰「不知道
這倒讓我起了興趣,「如意,說實話!」
如意的臉紅了,他的眼楮溜了溜兩邊,終于壓低了聲音,「我猜楚修容在看地圖
「什麼?」我來了興致,免不了提高了聲音。阿南在看地圖!這我倒沒想到。
「楚修容弄了份大肇的地圖,這兩天每日看著。不知在看什麼如意到底是孩子,看我瞪了眼楮,他就有點害怕,說著話就在我的車前跪下了。「是楚修容身邊的小太監喜樂說的,楚修容愛看地圖
我呆坐了片刻,阿南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盡干些讓我不明白的事,若按以前我的心性,听到這樣的消息,又會怒發沖冠,去向她問罪了。她可是南鄉公主,我若是多心,總是難免會想到別處去。更何況今天那馮驥剛在我面前進了阿南的讒言。
可現在的我,不會那麼想了,雖然我從來不知道她的內心里到底藏了些什麼秘密,但我知道她比任何人都心軟,也更懂得回報。無論別人怎麼說她,無論她做了什麼,我都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一分青紅皂白的對她震怒了。可是阿南為什麼在看地圖呢?
「皇上如意在小心的窺著我的臉,「太後和淑妃娘娘都在等著呢他小心的提醒我。
我抬頭看了一眼高台的頂端,果然,她們都已經在上面等我了。我又模了模腰帶間的小瓶,一個當皇帝的,還要用這下三爛的手段,也算是一種悲哀了吧。可比起鉤吻,這還真是小意思了。
兵權!什麼時候我能把兵權奪回來才是最最要緊的。可這事不能操之過急,我得再忍忍。
母後的人來催我了,她們此時已經登上了高台,一個個興高采烈,只等著我去奏趣。
我下了車,推開了來接我的肩輿,自己慢慢的登上台去。她們在等著我,許許多多輕羅薄紗轉著我飄飛,看得我眼都花了。我微笑著看她們每一個人,有些抱歉我的一句話讓她們全都信以為真。她們一個都真的以為我會喜歡女人穿得雙薄又少,以為我喜歡女人為我凍得鼻涕橫流。
她們果然都不是阿南,也只有阿南會對我抱怨晚上穿這個有些冷。阿南果然是獨一無二的那一個,我早前怎麼沒發現呢?
事實上,此時台口上的風甚至有些大,卷起幾處旌旗獵獵作響,我在垛口上站了一會兒,就有不少鶯鶯燕燕在一旁說什麼風大,皇上保重之類。可見她們還是知道冷的。可我很享受眼前的美景。黃河之水就從腳下緩緩地流過,夕陽散發著它最後那一點金紅的光芒,余霞似綺,澄江如練。遠山近水間,阡陌村莊都靜靜的點綴著如畫的江山。
如果我的心情能如這美景般開闊該有多好,可惜,所有這一切,都不得不與建春門外那漫天的飛雪和無邊的衰草重疊在一起。同樣是居高臨下的遠眺,很容易勾起我心中無限的悲涼。
「皇上嬌滴滴的一聲。
我笑了一下,把這身邊的發出鸝聲的美人猛的拖到懷里。
懷中的美人故作驚喜的一聲婉啼。
我懷中的馮嫣兒眼楮里此時滿是驚喜,在別的嬪妃嫉妒的目光中,越發的容光煥發。「皇上,你都好久沒有好好看一眼奴家了似怨似哀,讓人听了骨頭都要酥掉。
她真的很美,可這又怎樣?殘忍,有時候是會傳染的。以前的我,別看長得高高大大,其實內里還是顆又軟又糊涂的心。可現在不同了,眼前這個美人的殘忍傳染了我,凡是背叛我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不用看,嫣兒你的樣子早已經刻在我心里了我咧了嘴,痛痛快快的大笑起來。
最後一點太陽的光芒終于一沉,落入了湯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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