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 53宮

作者 ︰ 鄭良霄

(尋書吧)

阿南的長信宮門邊,有了一個一人高的大雪人。《》這是我和阿南手下的太監宮女們,把我推出來的那個大雪球推到長信宮後改造而成的。因為它又滾了一路,所以到了長信宮就成了一個巨人大漢的規模,比我還高出一頭。阿南給它戴上了帽子,安了兩個柿餅的當大眼。又用蕪菁裝成了鼻子,一只排刷則成了它長胡子的大嘴。猛看一眼,倒有些威風凜凜的意思。

有了這麼大一個雪人,讓阿南開心了許久。她好像一時顧不上宮里那些紛擾了。

雪,其實是天下最蒼白的花朵,可是阿南卻很喜歡。

說紛擾,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也就是馮嫣兒又趾高氣昂的出來管事,領著一干宮人為邊將做冬衣。幾天之內,又是賞又是罰的,弄得宮中雞飛狗跳。因為我下令關閉著鳴鸞殿,她也看出了我的意圖,又找了鳴鸞殿幾次晦氣。

沒人為李婉寧說話,宮中人都明白,李婉寧這回犯的是死罪,我沒給她一卷白綾已經是格外的寬容了。

但,有一點,我想宮中所人都感受到了。李婉寧此事一出,宮宛的宮禁越發嚴了。直通外界的側門嘉豫門被我徹底封掉。以後她們再想與家人通消息遞東西,都得經通向前朝的那幾個大門。我把一切都放在我的眼皮底下。

這消息放出來後,連母後都搖頭,「便是囚犯,也得讓家人送碗飯進來吃呢。你這是何必!把她們關的像防賊似的

我唯有苦笑而已。自從阿南叫我制怒以後,我就天天給人個笑臉。

李婉寧的事母後是知道的,對這事,我沒問過母後的意見,母後也便不說。但我看得出,她對阿南的處置有些不以為然。「後宮里同情與好意,換不來友情的母後說,「更何況李濟雖然留用,但你卻如此對待李婉寧,只會讓他家更是戰戰兢兢。♀你把他家這麼尷尬的吊在半空中,對你也是不利

對此,我也仍然只是笑。

我就是要讓這些外戚戰戰兢兢,這樣我才能把他們握在手心里。

對我的宮禁令最無動于衷的,是阿南。

也許她真的感受到了我對她的不同,或者說,她漸漸有些看穿了我,現在她對自己在宮中的處境很能安之若素。更何況,我自己也知道,我再嚴密的關起我的後宮,對阿南來說,也不過是個形式而已。我根本不可能真正的關住阿南,更不可能關住阿南的心。

我和阿南的結合,從一開始就事關政治,至少父皇是這麼認為的,阿南是這麼認為的,天下人都是這麼認為的。李婉寧的倒台,讓阿南看清了她自己的分量。她不再為鄧芸求情,接受了我對她的好意。我覺得她終于準備好了,迎接她新的角色。

我把這次建章營的事當成一次機會,暗地里準備了幾日,又暗暗下了幾道旨。算算時間,知道得動一動了。

這一日,我終于有時間踏了雪去看阿南。

阿南在自己的小院房檐下支了個案子,正對著院子中的雪景,揮毫潑墨。因為天冷,我看她的小鼻頭都凍得有些紅了。

見了我進來,阿南放下了手中的筆。「皇上,我發現雪景很不易畫她笑嘻嘻的說。也許因為那個雪人,她終于不再假門假式的一見我就問安,與我隨便了一點。

我湊上去,看她的畫紙,看了之後,也不免噗哧一聲。雪是白的,畫紙也是白的。阿南的畫紙上根本就沒畫幾筆,連景物的輪廓都沒表現出來。

而她的腳邊已經團掉好幾張畫紙了。

「以前妾跟著老師學畫山、畫水、畫草木、畫人物。就是沒學過畫雪!」阿南氣鼓鼓的抱怨。凍紅的小臉上有些沮喪的樣子。

我從她身後覽住了她,張開手掌包住了她握筆的小手。引著她去抓起筆來。

「畫雪麼,要點也就在個留白我把頭支在她的肩膀上,一邊嗅著阿南身上好聞的清幽蘭香,一邊告訴她。「要畫的不是物體本身,而是物體投下的似有若無的影子。比如牆頭瓦椽下的影子,」我捏著她的手,調動她手中的筆尖,只是輕點了幾下,便點出斷斷續續的一條牆頭的陰影。

「再如大柏樹投在牆上的影子,和牆根的草跡我帶著阿南的手,在筆洗里洗去的濃墨,只用筆尖和筆肚在紙上留下淡淡的水印,到了該畫牆角的地方,故意把樹影打個折。整面白牆便立了起來。「花畦里雪丘的影子,回廊下的廊柱彎曲的投影……」我一邊說著,一邊在阿南的驚嘆聲中,一筆筆將阿南的院子點綴完善。

待整個落滿白雪的院子都在水墨之中立體起來。懷中的小東西也漸漸將身體貼到我的胸口來。

我松了開了她握筆的手,阿南放下了筆,她沒有逃開,只任由我抱緊了她。「真好看!」她說。

當然好看,我是個全才,什麼都會一點來著。騙騙不會的人,總是夠的。

我嗅著她發間的香氣,「這幾天太忙,」我說,「也沒空與你……」

「昨天晚上我送去的羊雜湯味道如何?是我用小碳爐煮的

「你怎麼也那麼晚不睡?」我的臉悄悄貼上了*潢色小說

這是我與阿南玩笑,阿南自然明白。

阿南沉默了片刻,終于還是問︰「皇上什麼時候出發?」

我一下子咧開了嘴,「阿南怎知我要離開?」

又是好長一段沉默,「記得嗎?我是妖女!我掐算出來的

我咬著她的耳垂,壓低了聲音,「別對別人說!若實在有人向你打听,你就隱隱約約的暗示她們,說我可能去了許州許州與二哥所在江州相望,听到我去許州,他們會以為我是沖著二哥去的。剛好此時九弟的事正鬧的沸沸揚揚,某些人一定會對我去許州信以為真。

阿南側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我有東西送皇上她說,並且從我懷里掙月兌出來,跑進了內室,不一會,她拿了用帕子包的一只小包遞給我,微低了頭,「做得不好,皇上不許笑我

她低頭害羞的樣子十分新鮮。以前就連她與我吵架時,也沒見她這麼不敢直視我的。

我有些好奇,阿南送我東西可真是頭一回,她向來覺得我當皇帝什麼都有,不用她操心。待我打開包裹看了一眼,心髒不由得跳得快了。包裹中竟是一付鹿皮的手套。冬天在北方騎馬時手冷,正好用得著它。

我不由得抬頭深看了阿南一眼。阿南不僅早知道我要出門,而且算準了我不是去許州。西北豳州駐扎著我大肇的另一支精銳——歧山營。我這回要去的正是西北,來個突擊探營,以重新確定我對歧山營的掌控。阿南居然算到了這一點!她對全局的掌控果然精準。

「做的不錯!」我微笑著試戴了一下。大小倒還合適,線腳就有些不敢恭維。阿南這位公主,做這些女人的事,每每總是差強人意,我倒是已經很習慣了。

「皮子是別人幫我裁的,但完全是我自己縫起來的阿南還向我表功。可說完後,她自己也更不好意思了。

我忍不住咧開了嘴,好歹這是阿南的心意,我自然是心領了。我把手套重新裹好,小心揣進了懷里。

「皇上路上小心阿南叮囑我。

我伸手抱住阿南,在懷里緊了一緊,「我今天天擦黑出發,來回不過十日,我快去快回我夜間出發是為了甩掉可能的跟蹤者。

這一回,我得離開阿南幾天,心里也有些舍不得。但我還得準備行李,不能在阿南這里久留。我松開了阿南,隨手卷起剛才我和阿南合作的那張畫。

「這畫送我吧我說,不等阿南同意,就交給如意收了起來,「我帶著它就像帶上了阿南

阿南張了一下嘴,終究還是害羞的低了頭。

我在該離開的時候離開了,給李濟重新爬起來到我面前盡忠的機會,也在馮驥沒模清我意圖之前,順理成章的重新拿回一點我自己的東西。更重要的是,我和阿南之間,也需要那麼一點留白,除卻政治聯結的紐帶之外,除卻虧欠與回報之外,給我們兩一點點想念和回憶的空間。

我是有意的。從馮嫣兒與李婉寧身上的兩次失敗,終于讓我明白了這一點。當我把*與情建立在權術之上,卻又期望女人對我只談感情的時候,得到的回報絕不可能是真情。這是我身為帝王的悲哀,可我卻只能學著去適應它。從這一點上來說,阿南比我處理得好。

十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每日匆匆的行軍之中,總有停下來的機會。在大雪席卷過的廣袤大地上,篝火邊小小的帳篷里,我總是拿出那張阿南小院的畫來,在這張留著大量空白畫面上,我總能看到一株墨綠的身影,繾綣輕靈,蘭香馨長。

一切正如我的預料,當歧山營三軍將士在突見皇帝的欣喜中,宣誓誓死為我效命的時候,我接到了斥候的探報。鄧芸所乘之船,已到通州,而另一個我所請的人也已經起程出發。洛京的一潭死水終于要比天氣更早的萌發春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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