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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其實沒多少屬于私人的時間。♀李濟馮驥他們都帶了幾句漂亮話來糊弄我。我當然也準備了漂亮話應付他們。我因為近來與馮嫣兒關系,少不了多看了馮驥兩眼。按理,他該等到我眾叛親離人心盡失再發難奪位,但近日里,我發覺他這人比以前更加陰沉寡言,甚至到了目光從不與我交接的地步
在入席前的短暫時間里,我看到鄧芸那小子與馮驥的長子馮進站在一起有說有笑。他今天按江南的習慣,穿了一身皂衣。不過他穿黑和我穿黑,總是有些不同,他那皂衣上繡了銀花,讓他的白皙他的玉濯都更奪目一些。
這小子可能是背後長眼,他似乎知道我在看他,突然回了一下頭。
我看他一眼起身更衣。
等我繞過屏風,鄧芸果然慢悠悠的跟了過來。
我帶著他一直走到側室,如意乖覺的守在了門口。「最近外面關于的阿南的風傳怎樣了?」我一坐下就問鄧芸。
「不好鄧芸簡單的說。
我笑了一下。
「那你二哥怎麼說?」
鄧芸看我一眼,一點也不客氣的與我對面坐了,根本不用我請。「我二哥現在是隱士,他對任何事都不至可否
「朕听說的可不是這樣,你二哥這隱士最近可沒少出門,就在今天早晨他還去了曹定的寓所
「我們在這里享受皇上的大宴,總不能強迫我二哥一個人淒涼冷清吧
我不得不承認,鄧芸說的有理,似乎是我太多疑了。
到了此時,鄧芸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問我︰「二哥說,他陪弦子回來路上,皇上所派去迎接的建章營隊伍中,有人半路意圖不軌。被二哥發現,中間還發生了小小的嘩變他觀察我的臉色,「這是不是說建章營中有人不忠?」
他這是明知故問。我等他下文。
果然,他接下去,「近日我往來于皇上與建章營之間,發覺建章營內,好像有一般暗流。皇上的指令下達,我稍一錯眼,就有出現執行上的疏漏。皇上不許我對外人說起建章營的事,可卻總是有人有意無意向我打听。自郭興安事後,建章營封閉已經近兩個月,眼下好像有些人心不穩,有士兵嫌關得緊了,總是蠢蠢欲動想要出去
「你盯緊點,把不老實的人名單報上來
我說著著話,從腰帶里慢慢抽出一柄軟劍,用干布開始擦拭,「凡是向你打听建章營有關事宜的,名單也報上來
鄧芸沒有應聲。他的兩只眼楮盯著我的手,接著噗嗤一聲笑出了聲,「皇上這是干什麼?大過年的,我們都是解甲入宮。皇上卻暗暗帶著利器。這樣子,倒好像深宮比軍營還不安全似的
我並不覺得這好笑。禍事常起于蕭牆之內就是這個意思,越是近在咫尺的人越是容易對你下手。
「其實阿南在宮中,除了皇上你,她誰都不怕鄧芸目中有了些刺,他劍眉斜飛,有些挑釁的意味,「只要皇上別欺負阿南,阿南倒也不用別人保護
我把軟劍又插回腰帶里,扣好。「朕也不需阿南來保護。順便說一下,還記得在金陵時九王派出的那個刺客嗎?鄧將軍最近要留心此人出現在洛京
除歲的大宴擺在宮中最大的交泰殿中。大肇有些胡風,到了此時,便可以男女雜處。大臣與他們的夫人間雜坐著,我的妃嬪則與一些年老的皇親雜坐一處。阿南與我坐得很遠。她的左邊是我父皇的一位寡姐,右邊是我的一位尚未出嫁的堂妹。我記得她是未嫁守節,被我父皇封了公主,等同我的親妹妹看待。而她原先那未婚夫是我父皇手下一員干將。戰死在前線了。
阿南好像左右逢緣,與她身邊兩人說得熱鬧。尤其與我那堂妹,兩人不時交頭接耳,不知在說些什麼。
大家落坐之後,我和母後都得說些場面話再開宴。我說的簡單,不過是希望國泰民安的意思。我只不憤,阿南她一直沒有抬頭看我。難道她還真的生氣了?我不過是要她先別動馮嫣兒,她哪來這麼大的火氣。
馮嫣兒坐得離我近一些,她倒是一直很專心,我說話時,母後說話時,她都端然的坐著。她一直在看我,那目光有些陌生。我看不出她對我是否還有眷念,但至少,此時她我的目光中也沒有敵意。她好像在想著什麼,我知道她想的不是我。
她始終即不看她爹馮驥,也不看她娘馮夫人。一眼也沒看過。
阿南說,女人想殺人,不過是下毒和偷襲最容易得手。馮嫣兒現在若想殺我,除了下毒還有別的方法嗎?我得好好想想。
晚宴一旦開始,立刻進入觥壺交錯的狀態。幾杯下肚,酒酣耳熱之際,有人提到了西絨年年的小規模來犯;有人提到的稅收不足;有人提到了南北貨的貿易;有人提到了災荒的防範……
這些話題,我得不時的參與,不能多說,也不能完全不說。能在這種場合在我面前談這種話的,都還是真正關心大肇的臣子。
馮驥不說話,他是場面上唯一完全不顧禮節不與人交談的人。他裝得十分端正嚴謹似的。現在我明白,這就叫城府。在人前裝正經,往往是因為在人後不正經。
他進來前也已經搜過身,再說他也不可能親自跳起來與我拼命。不,不對,真正動手的,應該是個不起眼的人。
我眼神好使,終于找到了弦子,他此時呆在大殿最角落處,正與鄧芸那一班年輕點的末座官員擠在一起。那邊的座位早亂了次序,湊成一堆都喝得有些高了。弦子很清醒,他那雙有長睫毛的鳳目一直在一遍遍的掃視全場,帶著狼一樣的警覺。而那只小彤弓則一直提在他手上。
我想找的,應該是個女人。可在這里我沒有看到可疑的面孔。我答了蔣捷那老滑頭關于遇災減稅的一個問題,眼楮里卻看到阿南還在那毫無心事在與人說笑。她不知對我那堂妹說了什麼,把我的堂妹說得低下了頭。
新上的食盒揭開了,是黃河大鯉。宮女在每個人的食案上都放上一份。我已經記不得這是第一幾道菜了,反正每年的大宴也就這麼回事,「吉啊,余啊都是好彩頭,這類菜總是少不了的。
母後此時高聲說,「今年的黃河大鯉魚比往年的都肥,是淑妃提早請人在上游河口處開了冰洞下餌養成的。大家可都得好好嘗嘗
我皺眉看看碟里的魚塊,一下子覺得索然無味。明知也並不是馮嫣兒自己去養的,可心里總不不那麼放心。更何況,我還有些月復痛的疾患,好像也並沒有根除。
母後注意到了,關切的問我︰「我兒,這是怎麼了?魚放冷了可不好吃
我只搖了搖頭。
又一隊宮女魚貫而入,不知這一回食盒里裝的會是什麼。
馮嫣兒想在這大宴上向我下毒可並不容易。御廚房早幾天就已經關門閉戶不許隨意出入。我的親衛里三層外三層的守著,就連馮嫣兒本人也別想靠近。
馮嫣兒和阿南兩人提前試吃了每一道菜,定下了各菜的口味。到時按菜單燒煮。旁邊都有人看管。
起鍋後小碟分裝,宮女列隊進菜,一路也有我親衛護送。
上菜時宮女隨機取碟,輪到哪碟是哪碟,很難針對我或阿南下手。
下毒,得有接近目標的機會。我想不出那要殺我或阿南的人,怎樣才能得手。可若是用別的方法殺人,又似乎更不容易。
我去看阿南,她還是在與兩邊的人談笑風生。
到目前為止,菜都上了好幾道了,她卻一眼都沒看過我。無情至此!
食盒又一次被掀開,座中的人暴發出一陣驚訝的嘆息。
我盯著宮女們手中的食盒,也有些訝異,「是禾米?」
阿南此時站了起來,她口齒清晰的用洛京雅言說,「不錯,是禾米,神農所種,舜禹所耕。妾特地讓人準備的,配了洛京眼下最風行的梅酸鹵肉汁和蕻菜咸鵝肉汁供大家選用。請大家嘗嘗南北融合的美食
別人都不說話,只有李濟哆嗦著白須,「臣從小吃慣了黍米和麥飯……」
蔣捷大笑起來,「不開化的老家伙!禾米可是比黍米細粘得多。你嘗嘗就知道了他站起來,主動從宮人的手上拿了一份去。
「臣最愛吃梅酸鹵肉汁拌飯他說,「今年河東只是小旱,百姓就有許多吃不上麥飯的,臣從兩湖調了些禾米,可救了大急。臣既然竊據戶部之位,借此地多一句嘴︰謝南鄉公主賜禾!願大肇南北年年豐足,江山穩固百姓安康!」
蔣捷這老家伙滑稽處是夠滑稽,可真誠處也很動人。
有他帶頭,座中人再無多言。其實這兩年已經有不少禾米流入京師,達官貴人早見識過這種粘軟噴香的食物。都知道它的好處。
按理,此時應該到了奏樂起舞的時候。宮中女樂也準備好了,按班進入場內,她們五彩繽紛有裙擺搖曳生姿。許多人眼楮都直了。
我突然想起馮嫣兒善舞,常與教坊司各部聯絡,與她們中間許多人都是處得十分熱絡。
我的眼楮睜大了,開始警覺的掃視那些穿著舞裙的女子。她們縴細的腰肢,飄逸的裙底,都可能藏了利刃。
就在此時,馮嫣兒站了起來,遠遠跪在丹墀前面「皇上,臣妾準備了一曲霓裳羽衣舞,想在今天為到場眾家演示以助余興。不知皇上是準還是不準她恭敬的向我施禮。
一個和旁人穿著一樣灰衣的宮女同時跪到了我的食案前,將一份禾米飯放在了我的面前。禾飯的香氣撲鼻而來,加上酸梅肉汁的誘人氣息。讓我一時有點分心,竟一下子無法回答馮嫣兒。
「這舞,嫣兒她準備很久了,難得她費心,皇上就準了吧母後在一帝低聲提醒我。
馮嫣兒殷殷地望著我。
那灰衣的宮女始終低著頭,膝行著一點點向後退。
「這就是馮大司馬家的淑妃底下有人悄悄的說。有人已經露出的急切的目光。大肇的風氣胡漢相雜,就是元家好像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胡人血統,淑妃獻舞,在大家眼中也不算逾禮,最多只是李濟這些保守老臣有些月復非。
「淑妃請我客氣的允了馮嫣兒的請求。她想出風頭,便讓她出吧。既然練了很久,想來也是跳得很好的。她的舞技我一向欣賞。就算現在,我也不得不承認她在這方面的天才。
馮嫣兒退去準備舞蹈,我看到她臉上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我不明白,準她跳個舞,她有什麼可得意的,難不成,她一舞成名,就可以成為天下女皇了?說不定跳得好了,非議更多。天下人心從來都深不可測。
灰衣的宮女已經退到了丹墀之下,她低著頭轉了身,邁著小碎步想要加入別的宮女的隊列。我將梅酸肉鹵汁倒入了飯中,我已經急不可耐想償償阿南江南的禾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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