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林楠見得這幫人,驚慌之中還不忘禮數,先跟鄔捕頭見禮,這才往母姐身邊奔了過去,「阿娘阿姐,怎麼樣了,」
他听聞此事,腦中嗡的一聲,跑回家看到鋪子被砸的面目全非,直嚇的魂飛魄散,生恐母姐受傷,這會打量阿娘與兩個姐姐,見得她們衣冠齊整,並未有受傷的跡象,總算松了一口氣。
鄔柏跟著林楠跑了過來,只是當時腦子一熱,有幾分沖動,這才跑了過來。到得近前,見鄔捕頭也在,腳步便緩了下來,默默靠了過來,見林碧落安然無恙,心才放了下來。
一行人先去了鋪子里,鄔捕頭領著眾捕快核查了一番,又與林碧落商議一番,最後作價六百五十兩,這才帶著眾鋪快而去。
林家鋪子擺的除了櫃台之外,便是裝各種蜜餞果子的瓷壇子,貨架之類,倒無別的損失。況店內放著的蜜餞果子都是有數的,量並不大,日日添新貨,算起來店內不超過三百兩的損失,鄔捕頭作價卻翻了兩倍有余。
林碧落心知定然是那位常府尹的功勞,對著鄔捕頭謝了又謝。
送走了一眾捕快,林家眾人開始收拾鋪子,滿地的碎瓷片與蜜餞果子,簡直無從下腳。
正開始收拾,鄔柏與林楠使力抬一節櫃台,林碧落與林碧月以及迎兒在挪另一邊櫃台,門口腳步聲起,高大的身影踩過腳下的碎瓷,到得近前,林碧落只覺得手上一輕,再抬頭時,便瞧見高大俊挺的少年單臂抬起櫃台,「要放到哪里?」
林碧落直起腰來,身邊林家眾人都傻住了一般。
在場的人中,除了何氏與迎兒,都見過楚君鉞。
「要……要放到內院去……」被砸成這樣,只能當劈柴來燒。
況鋪子里連著內院的小門太小,這櫃台又太大,壓根進不去,只能從鋪子前門抬出去,再從大門正院抬進去。
楚君鉞提起一節櫃台,以目光示意林碧落頭前帶路。折騰了這半日,林碧落也累了,既然有青壯勞力上門,她也樂得輕松,引了楚君鉞從院門處進去,往內院柴房而去。
直到楚君鉞的身影從鋪子里消失了,何氏才醒過神來︰「這是……這是誰家郎君?」
「阿娘,這是楚小將軍林楠道。
「阿弟你怎麼認識他?」林碧月大奇。
當初三姐兒在大相國寺被救一事,彼時三姐妹並未問到那人的姓名,也不曾告訴阿娘,可是
楠哥兒似乎認識這人。不但認識,連他的名姓官職似乎都知道了。
這事當初她們三姐妹都約好了不講出來,她沒講過,大姐沒講過,阿弟這又是從哪里認識的這人?
況且,就連阿娘听到楚小將軍之名,也全無驚詫,只有一臉「原來便是此人」的表情,似乎目光里更多的卻是贊賞之意。
林碧月一肚子疑惑,首先懷疑的便是三姐兒。眼見著三姐兒帶著楚小將軍幾個來回,便將鋪子里被砸的貨架櫃台全搬到了後院去,使喚的極為順手,似乎決非初次相見,反倒極為熟稔一般,她又追問了一遍楠哥兒,他才閑閑答她︰「二姐姐,我跟三姐姐去追莊秀才的那晚,便踫見了楚小將軍一次,後來元宵燈會又踫見一次,次次得他相助,我想不認識也難
「這是……幾時發生過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林碧月腦中念頭幾轉,忽想到林碧落房里那兩盞精巧的花燈,三妹妹寶貝的跟什麼似的,都舍不得分她一盞。三姐兒向來疼愛楠哥兒,便是楠哥兒也沒分得一盞,「三妹妹房里那兩盞燈,難道也是楚小將軍送的?」
見林楠點頭,她心中頓時頗不是滋味。
好像林碧雲嫁出去沒多久,她們姐妹倆便生疏不少。
以前有林碧雲從中調和,無論發生什麼,兩姐妹總能合好如初。似乎就是從三姐兒與楠哥兒悄悄跟蹤莊秀才的那晚回來之後,她們姐妹之間便有了裂痕。
起初她也沒覺得有什麼,猶自沉浸在一種「終于證明了自己也有比三姐兒聰明正確的時候「的情緒里,可是等她與莊家的親事訂了,整個人便陷入了一種惶然的情緒里。
大姐姐出嫁之前,似乎有一段時間也是這樣子,天天坐臥不寧,心神不定,三妹妹總會抽空從鋪子里跑來,逗一逗她,令她暫時忘卻憂懷。
有時候,也會將打听來的鄔家眾人的脾性習慣細細告訴林碧雲。大姐姐成親之後回來,還好幾次私下謝過三姐兒,若無當初三姐兒細細打听,哪有她如今夫妻恩愛,婆媳融洽?!
林碧月訂親之後,婚期雖未定下來,可是三姐兒整日忙碌,卻從不曾提過莊家母子倆的脾性習慣,這讓林碧月心內更沒有底了。
可是如今教她再口去求三姐兒打听一番莊家之事,她又開不了口。
今日瞧著,連她認識了高官權貴,訂情信物都送了(兩盞花燈),竟然還將此事捂的死嚴,不透露一點風聲。
難道是自己攀上了權貴,便有幾分瞧不起自家姐妹
林碧月暗中轉了無數念頭,越想便越容易將林碧落往壞處想,而且還解釋的通,心中更覺得當初林碧落提起被救一事要瞞著阿娘,定然是有所圖謀。
她腦子好,轉的比別人都快,做生意的時候能為家里賺來銀子,可是若真心算計自家姐妹,便令人覺得心寒了。
偏偏楚君鉞是個寡言的人,將鋪子里的體力活都干了,只留下一句︰「明日我便派個伙計來幫你看鋪子。他有拳腳功夫,你別擔心再有人上門來找茬不及林碧落答應,人便往外走去。
林碧落心里本來有氣,她不過一介商戶女,哪怕自己知道自己或者出生之時身份不同,但如今的身份卻做不得假。而且……說不定她親娘與親爹壓根不想要認回她,那麼她便只能老老實實做她的商戶女。
哪怕楚君鉞救了她,可是鋪子被砸,卻與他的情史月兌不了干系。
他與那位蘭郡主有情也好,無情也罷,總之是貴族少年男女之間的感情風波,卻波及無辜的她,這才遭此橫禍。
對于這點,她是極為不滿的。
楚君鉞腿長,幾步便跨出門去,林碧落緊隨其後追了上去,「恩公,煩請留步!」
眼見得楚君鉞停了下來,她才追了上去,「方才恩公所說,明日要遣個會拳腳功夫的伙計來替我看店,我家鋪子店小利薄,養不起閑人,恩公也看到了,所以還是不要派人過來了
楚君鉞今日恰巧有事去了吏部,到的時候正逢常啟功派人去尋吏部尚書虞傳雄。待得人走了,他與吏部侍郎見完了面,商議完正事,出來之時,恰听得協助虞尚書辦公的兩名小吏小聲議論著方才之事,據說蘭郡主著人砸了封丘門商戶的鋪子,被苦主告發,如今正在上京府尹處審案……
幾乎是一種直覺,楚君鉞便覺得虞世蘭著人砸的那家鋪子,便是林家鋪子。
待他過來的時候,果然瞧見林家鋪子里亂成了一團,遭了強盜一般。
虞尚書與義成郡主果然沒將女兒教好,跋扈就算了,還惡毒至此,楚君鉞目光愈凜,先想到的便是明日便親衛里會打算盤的楚二過來,杜絕此事的再次發生。
「我派來的人,不必你養,我自會發餉銀
餉銀?
難道還是在職軍士?
這樣的人,林碧落就更不敢收了。
「恩公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我,我心里是非常感激恩公的。可是恐怕恩公心里也明白,第一次與第二次我遇到蘭郡主又被她欺辱,全因她為人太過跋扈之外,這一次卻實打實是因著恩公的原因
楚君鉞眸光盯牢了她,眉頭都皺了起來,她說的其實沒錯。而且她不知道的是,第一次她在大相國寺被虞世蘭遇上,並且自此開始記恨上了她,也是因他之故。
「我知道恩公救我,全因有顆仁愛之心。可是我心中明白,恩公與蘭郡主都出自高門,無論你們之間有什麼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都不該將我卷進去。我不過是商戶之女,除了踏踏實實做生意,老老實實作人,從來沒有什麼攀附權貴的念頭。雖然此話講起來算是我極為無禮,且不知感恩,我還是要講一句,以後……還請恩公不要再來了!恩公救了我數次,碧落銘記在心,但是恩公與碧落越熟,恐怕落在蘭郡主眼中,便越加記恨碧落。碧落還有寡母幼弟要養,恕不能奉陪!」貴族少年男女的情愛游戲,她玩不起,也沒有精力來玩。
說穿了,英雄救美的橋段不適合她,被救之後以身相許的橋段更與她無關。
戲曲里有許多這類的故事,那些被救之後便將一生幸福依附在旁人身上的少女,多半是天真的,不知道救人的貴族少年另有門當戶對的妻室摯愛。
哪怕如今楚君鉞從未說過一句中意她或者喜歡她,可是他待她確實親切許多,又或者他是拿她來氣那位與他門戶相當的蘭郡主,這都不是她應該過問的事情。
她要做的事情,便是一早表明自己的態度,從來沒有雄心壯志踏足權貴圈子,她不想依附任何人,只想堂堂正正在市井間好好生活,努力賺錢,踏踏實實的過自己的小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林碧落從一開始便知道自己的地位,並且清楚明白的認識到,她不想依靠任何男人,比如權貴楚少年,皇商沈少年……
無關情愛,而是做人的態度。
任何人,只要依附于人,便等于受制于人。
而她,是不願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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