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張家村的路並不算很好,若不是親眼看見,馮饕還不敢相信中國還有這種路,已經不能用顛簸來形容了,整個路面全是黃泥土,顯然采挖的時間不長,一邊還堆著很高的黃土,另一邊則是陡峭的山崖。
若是趕在雨雪天氣,這種緊挨著懸崖的小路最容易造成山體滑坡,下雨天更糟糕,十來公分厚的積雪,車子碾過去都極不容易。
一路上若車子穩定性不好,指不定骨頭快要散架了,好在他們這一部長豐獵豹的越野車最適合走山路,地盤也夠穩,行駛在這種路面上除了偶爾顛一下,其他方面算是很不錯了。
因為路況的限制,車子只能保持四十碼的速度,一百多公里的山路愣是花了整整三個多小時才到達張家村口。
到達的時候剛好中午十二點左右,三個人在車上除了喝點水壓根就沒吃什麼,馮饕也只咬了兩口徐饒扔過來的壓縮干糧。
那種干巴巴的餅干她很不喜歡,只是空著肚子怕暈車才不情願的咬了一兩口填肚子。
從車上出來後馮饕覺得呼吸間盡是森林里的有氧分子,空氣中帶著淡淡的青草香跟泥土的腥味,抬頭看了一眼村口,村口有個古井,古井旁邊立著一塊很大的石頭,石頭上刻著幾個大字——張家村
字體蒼穹有力,筆筆透著一股剛毅不阿,石頭看樣子還很新,估計也就這幾年才立在村口的。
走近一點,整個村子的面貌盡收眼底,跟馮饕在照片上所見的沒太大的差別,盡管眼下是驕陽如火炎炎夏日,不遠處的那土黃色的筒子樓冒出一縷縷的青灰色煙霧,估計哪戶人家正忙著做飯,偶爾見幾個小屁孩正在前邊玩耍。
大概是听到汽車的聲響,好幾個村民已經走到村口觀望,其中一個j□j歲模樣的小屁孩撒丫子跑上前,大聲喊道︰「是大哥哥來了!」
小孩的操著一口濃重的地方口音,好在還是偏向于普通話,馮饕仍能听得清楚。
馮饕見那叫做狗子的小屁孩似乎跟劉昆很熟絡,不由得多望了劉昆幾眼,想來這兩個男人也不是第一次來張家村了。
方才開車的時候山路十八彎的,要不留點心眼兒,只怕很難記得方向,徐饒開車壓根就沒有什麼導航,若不是能做到熟記于心,恐怕就不止三個小時的路程了。
狗子一咧嘴,一口的白牙,笑得小眼楮都快眯不見了。「大哥哥,這次來打算住多少天呢?」
劉昆笑著模了模狗子的腦袋,那小板寸兒前幾天剛剃的,如今長長了點,手掌模上去感覺頗為刺手。
「不一定,兩三天吧,時間不會太長
「大哥哥,前段時間咱村里富貴叔去山里打花狸棒子,說有瞧見黑瞎子呢,不過富貴叔沒敢跟上去,但是听他回來說那黑瞎子得有三四百斤,大得嚇人呢
狗子說話的時候雙眼亮晶晶的,一臉的興奮,邀功似的恨不得馬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劉昆。
徐饒原本還在抽煙,听見狗子這麼一說,倒是來了興趣,笑著說︰「誒,狗子,這三四百斤的黑瞎子可不得了啊,要是真的,你們張家村要獵到一只,那可要出名了
狗子不好意思的模模腦袋,咧著嘴「嘿嘿」的說︰「徐大哥,這就拉倒吧,咱張家村雖然會狩獵的人不少,可大家伙真沒遇見過,村長也不讓大伙往森林更深的地方打獵,說里頭危險的畜生太多,村長說他小時候就親眼看見村里面的幾個大人被黑瞎子跟大狼給咬死過,把人抬回來的時候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太恐怖了
顯然狗子對村長說的故事還心有余悸的,小孩子雖然對新事物很好奇,但對大人的話向來是深信不疑的,對他來說,森林里那些未知的生物盡管有趣,可也充滿了威脅。
至于狗子為何興致沖沖的跟劉昆匯報這件事,主要在小屁孩的眼中這個繁華大城市的哥哥非常了不起,此前在張家村敢兩個人就跑森林最深處打獵,每次回來還不是空手而歸。
況且,狗子還親眼見過劉昆車尾箱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槍支,看著就威風凜凜的。
狗子認為,真爺們就得手握槍桿子,況且听村長說這兩個大哥哥又是部隊當兵的,對于打小听老一輩的人講那八路軍抗日的故事的狗子來說,身上又有槍,又趕闖深山老林,又是當兵的絕對是了不起的大人物,狗子自然是兩眼巴巴的崇拜得很。
「大哥哥,你們這次還進山麼?」狗子努力的仰著頭看向劉昆,他那小身板不過一米一二的個頭,要想跟劉昆、徐饒這類高個頭對上視線還頗為困難。
劉昆沒有馬上給他確定的答案,只是輕笑著說︰「先看看情況吧,狗子,你跟你爹說一聲,麻煩他讓出一間房,我們估計又得打攪你們幾天了
狗子用力的點點頭,臉上笑開了花。「太好了,我馬上回去跟我爹說狗子剛想往村里面跑,這才發現一直站在徐饒旁邊的馮饕。
這麼一看,狗子倒挪不開腳步了,蹙著眉歪著小腦袋仔仔細細的把馮饕從頭到尾看了個遍。
馮饕原本還在打量周圍的環境,只覺得這張家村比自己想的要落後多了,光從照片上還看不出,整個村里面基本以平房或筒子樓為主,房子一律都是黃泥磚砌成的,頂上蓋著青灰色的瓦片,瓦片上甚至還鋪著一層厚厚的桔梗草,怕是下雨的時候瓦片會撐不住漏水。
說也奇怪,馮饕明明是第一次來到張家村,可卻覺得這地方有種陌生的熟悉感,好似眼前的一切都在哪兒見過,听誰說過似的。
或許是狗子的目光過于熱切,馮饕很快就察覺出眼前的小屁孩正咬著手指瞪著眼楮看自己。
馮饕愣怔,隨即朝他蕩開個笑容,很純真的那種,馮饕不討厭小屁孩,本來在西山別墅的時候,個別老領導的嫡孫都圍在她後面打轉,儼然她成了那邊的孩子王。
她哪里會知道,她這麼不經意的一笑自己倒是不打緊,在別人眼里看來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不過九歲的小屁孩當場鬧了個大紅臉,咬著手指憋了老半天,才低聲跟旁邊的劉昆問道︰「大哥哥,那是你家的媳婦麼,長得可真好看,比咱們村的張媳婦要好看多了
劉昆跟徐饒頓時一怔,等回過神來後不由得大笑出聲。
劉昆拍著狗子的腦袋瓜子,盡量忍著笑。「狗子,要覺得好看,你哪天也可以自己到城里討一個去
這話剛說完,馮饕卻是蹙著眉瞪了他一眼,劉昆自動忽略她抱怨的眼神,也不兀自點破。
「那是城里的女人都長得這麼好看麼?」狗子眨著眼楮好奇的問道,過了一會兒目光又忍不住在馮饕身上轉呀轉的,總覺得看不過癮。
「對,城里的女人都好看劉昆促狹的朝狗子擠了下眼,但話卻是言不由衷。
這九歲的小屁孩跟二十九歲的男人其實沒啥區別,對于漂亮女人的吸引力總是很難抗拒。
尤其還是踫上馮饕這類型的「禍水級」的尤物。
要是說此前狗子對劉昆是一種崇拜情節的話,如今更多了好幾分的羨慕,對劉昆的能耐更是忒佩服的。
狗子認為人生一輩子做得最成功的事就是上戰場殺敵,或者在山里頭打一頭黑瞎子,第二便是討個美貌如花的嬌媳婦兒。
如今眼前的大哥哥兩件事都做齊全了,也難怪小屁孩看他的眼神立即升華為盲目的崇拜了,當下只要是劉昆交待的事馬不停蹄的照辦無誤。
馮饕彎下腰,也不管狗子漲紅的小臉蛋快能滴出血,盡量和顏悅色的問道︰「小朋友,你知道你們村支書的辦公室在哪兒麼?」
「辦公室是什麼?要是找村支書,他在大娃家里呢
馮饕有點郁悶狗子的回答,她並不知道張家村太落後,村里面的人文化水平都不太高,別說是狗子不知道辦公室是啥地方,只怕好些大人都不曉得。
而且張家村村支書辦公的地方其實也很簡單,就是村里面弄了間堂房,也是村支書自己的家隔出來的,例來組織全村的干部開個會,處理事情都在堂房里。
馮饕只能試著問︰「那你能帶我去找村支書麼?」
這會兒狗子倒是沒半點兒猶豫的點了點頭。「那你跟我後面,我給你帶路說完小屁孩一溜煙的先跑開了,估計是害羞,眼神都沒敢在馮饕臉上多瞧。
望著逐漸跑遠的狗子,馮饕才整理了衣服,朝著村子里走去。
村支書黃書記是個四十上下的大老粗,穿著樸素的中山服,雖不至于破敗,但在他們這些城市人眼中看著依舊很寒磣,黃書記一張老臉風吹日曬,上邊已然布滿了溝溝壑壑,怎麼看也不能把他跟堂堂村干部聯系在一起。
饒是如此,黃書記也是正經讀過書的人,大專專科畢業,如今在家鄉擔任村支書一職。
狗子剛到大娃家的別院就一聲大吼,先說大哥哥來了,又說起大哥哥的媳婦兒找村支書。
黃書記原本還在大娃家做勸解的工作,打算讓大娃他爸明年改產家里的農田,整點棉花種種,卻不妨听到狗子的聲音,才急匆匆的從大娃家里出來。
黃書記也是去過城里的人,饒是如此在馮饕面前也失神好一會兒,好在黃書記定力不錯,瞅見人家伸出來白女敕女敕的小手,他也不能失了禮數,感覺那柔滑在掌心輕微一觸就抽開了。
「你好,黃書記,我叫馮饕,是組織上分配到張家村的新任村委會主任
「村委會主任?」黃書記起先一怔,隨即才納悶的問道。但見馮饕笑著點頭,似乎不像是開玩笑,黃書記才咧著嘴笑著說︰「歡迎來到張家村工作,馮主任是城里人吧,不知道之前有沒有了解過咱張家村的情況呢?」
其實黃書記是不太肯相信這麼個嬌滴滴的女娃到張家村這山旮旯里工作的,現眼下的大學生雖然在城里不說多金貴,但哪怕要下鄉工作誰不是挑那些環境好點的縣城跟鄉鎮,非得跑那麼遠到張家村這破地方,除非真的腦殼被門夾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馮饕卻煞有介事的回答︰「具體了解過一些,張家村的情況在鎮上發展有些滯後,但我看過這十年來的數據,好像跟七八年前相比,張家村已經小有產業,村里面以種植野山人參跟蘑菇為主,實行包產制,推銷給一些大型的工廠收購,如果以後鎮上願意撥款修路的話,估計產銷會更好
不得了,人家這可是做足工作來的,黃書記頓時不敢小瞧眼前的女女圭女圭,不能看人家漂亮就把人家想成是個草包了,看來她肚子里還是有點水平的嘛。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黃書記嘆了一聲,臉上難得出現些許動容,習慣的搓了搓掌心,滿是溝壑的臉揚起一份笑容。
「這說起來得多虧了莫書記,要不是他當年帶領咱張家村開通外面的那條路,還建議咱們改種野人參跟鮮蘑菇,一個人一個月里頭跑了七個大工廠,廢了老大的勁才幫咱們找到收購的地方,雖然說張家村還是很落後,但至少人人能夠吃得飽,小孩能夠上的起學,這些東西在莫書記來之前我們是想都不敢想的
「莫書記?」見黃書記對那個莫書記頗為尊敬的樣子,馮饕倒也好奇起來,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能讓堂堂一個村支書如此稱贊不絕。
「莫書記跟你一樣都是大學生的年紀到張家村的咧,啊,對了,小馮主任,你剛到張家村,要不就先用莫書記當年住的那間房吧,莫書記走之後房子倒空了下來,沒人舍得動,我讓狗子帶你去
張家村一時半會也騰不出地方讓馮饕入住,剛好莫書記的房間還在,雖然隔了六七年沒用,但偶爾還是會收拾收拾的,如今給馮饕這個名副其實的村委會主任住也說得過去。
都是大城市里下來的村官,可不能怠慢了。
狗子得了吩咐,一聲令下興奮的又帶起路來,徐饒跟劉昆不緊不慢的跟了過去,馮饕回車里拿了她那大得驚人的行李箱也跟上去。
狗子帶他們到達一處兩層的筒子樓面前,倒是跟狗子家沒啥區別,外面還有個小院子,院子里種了些茉莉,一走進去就聞見淡淡的茉莉花香。
里頭沒有點燈,狗子極為熟練的在台上找了一盞油燈點上,整個房間立即亮堂起來。
房子不算太大,一層也就三十平左右,二樓是辦公跟住宿的地方,門沒鎖,估計也經常有人使用,推門進去,就見到一張簡單的木板床,一張辦公的桌子以及一張椅子,還有一米寬的書架。
空氣中除了淡淡的霉味倒也還好,徐饒跟劉昆也跟著進了房,估計此時也在打量她今後要住的地,這麼個簡陋潮濕的環境,徐饒是極其不滿意的,不由得多瞥了馮饕幾眼,一想到她那白女敕的身板要睡這種地方,眉頭就不自覺的皺緊。
馮饕的視線被牆上一副已經變得暗黃斑駁的橫幅吸引,上頭寫著「海納百川」,字體同村口那塊石頭上鑿刻的字跡如出一轍,同樣蒼穹有力,筆筆凌厲,看樣子皆出自于那個莫書記之手了。
就在馮饕兀自猜想那個年輕的莫書記當年如何在這間簡陋的小房辦公的時候,忽然听到清脆的一聲玻璃破碎,心頭打了個突,立即轉過身,卻看見劉昆手握著拳頭,上邊正淌著濃稠的鮮血。一個反扣過去的玻璃相框倒在地上,看樣子原本是掛在牆上的,殊不知劉昆著了什麼瘋魔,居然一拳給砸落。
房內的光線很差,又沒有開窗,只靠一盞油燈照著,徐饒跟劉昆的臉色都是晦明晦暗的,只覺得劉昆緊緊抿著唇,一聲不吭悶頭離開了房間。
徐饒緩緩點了一根煙抽上,抽了大半口,眼神落在底下那反扣的相框上,眯著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兀自扔掉煙頭狠狠踩了幾腳也離開了。
兩個人都走後,馮饕才蹲□,小心翼翼的翻開那破碎的玻璃,里邊是一張退色的彩色照片,照片上十幾個人排排站著,其中還有稍微年輕點的黃書記,而在黃書記旁邊有另一個年輕挺拔的男子,只是他的臉被劉昆的滴下的血浸滿了,已經沒了原先的模樣,馮饕看不清那人的長相,但只覺得心跳驟然有些加快,鼻尖聞著那淡淡的血腥味,手不自禁抖得厲害,好像照片里那人越發的熟悉,心窩莫名的刺疼,那種疼是她從未有過的。
鑽心的,滲入骨髓的。
在筒子樓下的小院里,徐饒皺了皺眉,望著劉昆滿是玻璃渣的手,才淡淡的說道︰「昆子,沒想到莫墨那畜生當年也在這里
劉昆的拳頭松了松,毫不在乎那些玻璃渣在肉里,似乎只有更疼一點才能不忘記一些東西,劉昆扯了扯嘴角,反而笑著說︰「走,去山里面看看
徐饒挑著眉,很是驚詫的看著他︰「你不會真他媽想弄只黑瞎子吧,誰知道狗子那些話是不是真的正說著馮饕也已經從樓下下來,瞅見那兩人還站在門口,眼神落在劉昆的手上,那血肉模糊的一幕叫她張了張嘴卻沒敢吭聲。
劉昆沒回答徐饒的話,只是眯著眼看了看天,似乎被眼楮被刺激得有些疼,不自覺閉上眼。
徐饒心里一動,瞥了一眼馮饕,笑著說︰「要不要一塊到山里看看?」
其實沒等她回答,徐饒就走過去,一把摟著她腰,再自然不過的攜著她走。壓根就沒給她選擇的余地,這徐小爺的心思可不在打獵上,他想是覺得似乎在大山打打野戰也不錯,誰讓這妞在鎮政府的時候給他點了一把火,如今徐小爺身上還癢得很,今天不從這小妞身上討點什麼回來,他還就不是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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