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月覺得今晚似乎不太平靜。
她回頭看了一眼夜幕籠罩下的森嚴宮殿,好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覆蓋,這只大手的面積還在不斷延伸,她不自禁後退兩步,反應過來後不禁自嘲,看來不干淨的東西寫多了就容易胡思亂想。
她匆匆趕到客棧,婦人正在大堂掃地,一個客人提著行李與原月擦肩而過。如此全客棧只剩下原月和婦人兩人了。
婦人上前把門掩上,回頭對原月跪下,原月驚得連忙跳開,問道︰「你這是干嘛?如果不想賣的話就不賣,我又不是強買強賣
「小婦夫姓關,十年前夫君與小兒都喪命于他人之手,而今孑然一身,每日打理夫君祖傳的客棧勉強度日婦人突然說起自己的身世。听得原月一頭霧水,這是不賣的意思還是想打同情牌提高價格?
婦人繼續道︰「小婦知道姑娘是貴人,如果姑娘肯幫助小婦報仇雪恨,這座客棧就無償送給姑娘,若還不夠,小婦還能以命相抵……」
「停停停!」原月听她越說越離譜,心中無語又後悔,「你哪只眼楮看見我是貴人了?要是貴人會看上你這小客棧?還有什麼叫以命相抵?你的命對你而言是很寶貴,但是我拿來能干什麼?用來大牢幾年游還是見閻王的快速途經?」
關夫人見她惱了,不由惶恐起來,結結巴巴道︰「姑娘誤會了,小婦的意思是做牛做馬在所不辭
「這還差不多,」原月一坐下,「但是報仇雪恨什麼的還是另外找人吧,我……朋友可是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去得罪權貴的傻事他可做不到
關夫人忙道︰「不、不是權貴,是這里的地頭蛇
原月笑了。「沒有權貴在後面靠著,地頭蛇敢囂張?」
關夫人頓時面如死灰。她真的是病急亂投醫了,現在連最後的希望都無情破滅。原月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報仇雪恨這種事情不是自己去做有什麼意思?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我們女子報仇還是速戰速決比較好。畢竟趁著年輕還有美人計可以使使
關夫人猛地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向她。
「哈哈,開玩笑的。美人計也不是那麼好使的,最經常的結果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她兀自笑起來,半晌才收斂笑容道︰「先把事情說說吧,我再和我朋友上商量商量
關夫人愣了愣,才將事情娓娓道來。原來十年前他們家和那地頭蛇毗鄰而居。當時地頭蛇還只是普通小混混,作為鄰居遇上卻也只敢繞道走。有一日她回家,不知為何看見自家夫君和混混在吵架,吵著吵著就開始動手。那混混竟然拿刀一刀捅死她夫君,她的稚兒想去救父親,也被捅死了。最後混混還把她家財物洗劫一空。
听到這里原月關心的不是死亡經過,而是——「你眼睜睜看著丈夫孩子死于非命竟然沒有沖上去以命相拼?」
「小婦當時被鄰居嬸娘緊緊捂住嘴,後來更被打暈了關夫人苦澀道。若是當初一起死了也好。就不用在這十年間日日與絕望痛苦相伴。
原月點點頭,道︰「我大概知道了,那你想怎麼報仇?要仇人以命相抵嗎?」見關夫人怔住,繼而陷入矛盾斗爭中,她笑了笑道︰「你想也不行。我……朋友可不想手上沾血。如果你的仇人只是那混混一個的話,我朋友或許可以把他弄來交給你,到時要殺要剮隨便你,怎麼樣?」
關夫人眼中閃動希望的光芒,連連點頭,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突然轉身跑了,過了一會兒再回來,手上多了房契和地契,顫抖著往她懷里塞。原月把這兩張紙推回去,「你先別高興太早,我那朋友是真的無權無勢,事情辦不辦得成只能憑智取和運氣。話說你怎麼這麼放寬心?萬一我是個空口白話的人,你不是連最後的家底都沒有了?這客棧看著不怎麼值錢,買凶殺人倒還有幾分可能性她打量著四周咂咂嘴道。
「……」
「那事情就商定了,我這就去找我朋友,你等消息吧說完擺擺手就走了。關夫人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中默默祈禱。
天已經很晚了,原月鬼鬼祟祟地在大街上穿梭,深怕被衛兵逮到。她奇怪地發現今夜巡邏的衛兵似乎多了一倍,而且行色匆匆,對人的盤查更緊了。
第二日她才接到消息說宮里的老太監監守自盜,偷走了皇上的貴重物品,皇上氣得暈過去,醒來後龍顏大怒,昨晚就讓人把皇宮翻了底朝天,今天更是全城戒嚴,城門緊關。
「真是,正要干大事就冒出這麻煩事簡直在給她的行動增加難度和不確定性!她暗自嘀咕。
她瞥了一眼一旁專心寫字的風昶卿,忍不住道︰「十九殿下,你的表現很好,能夠不為外事外物所動
風昶卿抬頭笑了笑道︰「老師說的是父皇東西被盜的事情吧?這個我不用擔心,東西肯定很快就能回來
她不由挑眉,「你怎麼這麼確定?」
「因為父皇手下的人都很厲害他輕快地說,眼里毫不掩飾對他父皇的崇拜。
真是單純的好孩子啊。她嘴角一抽。忽然她想到今天逢春殿似乎特別安靜,少了什麼呢?她眯起眼楮沉思,啊!「十九殿下,小殿下……還好嗎?」
「多謝老師關心,彥兒喝過太醫給的藥後就無事了他感動地回答。
原月便無話可說無事可做了。
她發現風昶卿的記憶力相當不錯,如果考他書本上的原句,他基本都能回答,但是理解能力很成問題,一句比較繞口的古文,就必須對他反復解釋,正反舉例說明他才能明白。這就導致上課的進度很慢,她還講得口干舌燥,于是她一不耐煩就讓他去寫文章以換取安寧平復煩躁。
這樣的皇子難怪得不到重視。既無爭取之心也無絕艷才華。難道她要陪著他耗死在無人的角落?如果幫他獲得皇上的注意,她是不是就能因為教導有功擺月兌碌碌無為的處境?只這樣一想。她就馬上抹殺自己的想法,現在是特殊時期,盧曉麟的警告猶言在耳,只能希望皇位繼承人早定,她才有機會嶄露頭角。
現在她就在這塊淨土安穩呆著吧。
「穎王駕到!」小太監尖銳的聲音響起。
兩人對視一眼,連忙出來迎接。
「三哥
「穎王
兩人一齊行禮。
風昶維年二十九,相貌堂堂。性奢侈,喜華麗,先後迎娶了大將軍的獨女和兵部尚書之女,可以說是手上兵權最大的皇子。同時是皇位的有力繼承人之一。
此時風昶維身穿紫、紅、綠繁雜的華袍,頭戴嵌三色玉的金冠,遠看著像孔雀,近看著似精神病。
他笑哈哈地拍打風昶卿的肩膀,從風昶卿略帶痛苦的神色看來。這拍掌的力度不輕。
原月默默退到風昶卿身後。
「十九弟,許久不見,不會和三哥生疏了吧?」風昶維大步走到主座上坐下,拿起茶壺兀自倒了一杯茶,略一沾口就皺起眉頭。把茶杯往地上一砸,怒道︰「竟是陳茶!?豈有此理,這兒的宮女竟是如此怠慢十九弟,全部給我滾過來!」
不稍片刻,逢春殿的所有宮女全都瑟瑟發抖地縮在風昶維腳下,泣不成聲地哭喊︰「穎王饒命!饒命……」
風昶卿面露不忍,勸阻道︰「三哥,這與她們無關,是我偏好陳茶……」
「好了,我知道十九弟心善,所以這黑面人就由三哥來做風昶維大手一揮,幾個侍衛沖上來把宮女統統拉下去,而後他笑著對風昶卿說︰「不過十九弟這里沒人服侍也說不過去,剛好三哥府內多了一批乖巧可人的女侍,稍後就給十九弟送來。嗯,時間不早了,三哥還有事在身,這就走了,十九弟勿送說完就大步離開。
原月目瞪口呆,不把她當回事也就算了,這完全就是強買強賣,哦不,強送!「十九殿下,那那些宮女……」
風昶卿嘆息道︰「我不清楚,那些侍衛都是三哥的人
原月隱約看出些端倪,既然無力回天,她只好扯別的話題轉移注意力,「我很少記人臉,不過今天看看這里的小太監好像跟印象中略有不同
「昨天老師走後,大哥來看望彥兒他苦笑。
她馬上明白過來,借此發作了一批太監,然後送了自家「乖巧可人」的小太監來。
真是……渾水啊!她偷偷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心里是怎麼想的?要是他確定了立場,她的立場就為難了,雖說沒有多少人會在意她這個小人物,但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她還是多旁敲側擊吧。
穎王這一來一去攪得兩人都無心學習,這時彥兒的啼哭又響了起來,想到現在沒有宮女在,風昶卿趕緊把孩子抱來哄。
彥兒還不足周歲,原月不知道這麼小的孩子會不會認人,但是彥兒好像一進來就注意到她,然後張開肥嘟嘟的手臂向她求抱,嘴里開心地吐著泡泡。
她果斷把頭一偏,權當看不見。
如此一來又沒法學習了。原月和風昶卿面對面坐著干瞪眼,風昶卿抱歉地笑笑。她這兩天算是模清了風昶卿的性格,所以八卦而大膽的問了一個可能屬于**的問題,「小殿下的娘……」
「投井死了他說著,眼中浮現出點點哀傷,「听宮女們說她生下彥兒後精神就不太穩定,常常以淚洗面,那天夜里可能因恍惚而跌入井里
听說?她冷笑,听說就相信?「小殿下的娘也是宮女?」
他微澀地點頭,「是我的啟……宮女
「……」她撇嘴,不再問。他眼里的憂思卻越來越重。她以為是小殿下母親的話題勾起他的傷心往事,他卻突然開口道︰「請老師教導學生現在該怎麼做?」
「什、什麼?」
「學生知道大哥和三哥都在拉攏于我,但是他們都是昶卿的兄長,學生實在左右為難,生怕寒了他們其中一個的心他一口氣把郁積心中多時的煩惱說出來。臉色才放松下來,然後一臉期盼地望著她。
她嘴角抽抽,真不把她當被他還小的女子看。這種感覺怪怪的。但是既然學生有所求,她身為老師當仁不讓要對他進行人生規劃。
「依為師之見。十九殿下保持中立就好
他神色黯然地搖頭,「這不是長久之計,只會讓大哥和三哥都對我不滿。雖然我知道我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
「如果是現在的狀態當然會對十九殿下不滿,把你當成牆頭草原月拿筆在白紙上畫了一棵草,「不過要是你能產生對他們有幫助的價值,他們只會爭相親近于你,甚至你的不表態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定心丸她緊接著把草畫成一朵花。
風昶卿若有所思。
她冷不丁問了一句︰「你想爭一爭嗎?」
他一愣。領會到她的意思後驚得連連搖頭,「昶卿哪里比得上眾位兄長,我只求不讓皇室和父皇蒙羞……」
她點點頭,「那你就要注意把握好度了她隨即畫了一棵樹把花蓋過去,「槍打出頭鳥,木秀于林必摧之。別讓他們感覺到你對他們有威脅
「學生也沒有那種能力他嘆道。
她看了他一眼,「其實還有種方法,就是你兩邊都暗地親近。但是都別讓他們看出來。這個技術要求比較高,關鍵是你別讓他們當馬前卒給炮灰了,雖然有些危險,不過對你的人生成長會很有幫助
「老師……」他無奈地笑,「這個時候不要開學生玩笑了
她嘿嘿一笑。「那我們開始探討十九殿下你的價值吧。定位是忠于龍椅上的人,就是保皇派。才能最好表現在輔助治國,嗯,這听著挺像……」
「御史台的工作他接過話,突然眼楮一亮,「那我就常常給父皇上諫
她打了個響指,「這主意不錯,不過最好能體現你木頭疙瘩……不是,耿直的性格。忠于直諫,立場一定是為國為民,但是不懂得看皇上臉色
「我確實不懂得看父皇的臉色他又陷入自我營造的傷感中。
她用力一拍手,把他從莫名傷感中驚醒。繼續道︰「所以我們每天的任務就很簡單了,就是找與爭儲無關的民生大事上諫,頻率看情況控制在三天到半個月一次
他點頭。
「行,上諫的內容就交給為師,你且安心學習
討論完結果,她看了一眼明眸圓睜,好像在專心致志听她說話的彥兒,飛快別開頭。「今天就這樣罷,十九殿下好生照顧小殿下,為師先走了
「嗯,老師一路慢走風昶卿起身恭敬地對她行了一個禮。
膽敢偷竊皇上物品的老太監還沒有抓到,皇上為此氣暈過去好幾次,病情加重,文武百官無不戰戰兢兢,生怕觸及皇上霉頭。同時,夜間的巡邏防衛力度大大增強,無論宮里還是宮外。
兩個壯漢把一個男人從天仙樓架出來,往地上一扔,其中一個壯漢就冷笑道︰「劉老鼠,別以為你有個干爹牢頭就了不起,我們天仙樓的姑娘也是你敢白玩的?識相點別讓兄弟我再看到你,否則打折你的腿沒商量!」
劉老鼠醉醺醺地從地上爬起來,朝壯漢吐了口唾沫,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拔腿就跑。他正慶幸甩下了那兩個壯漢,不料一頭撞上冰冷的硬物,睜大醉眼一看,竟是冷冷盯著他的巡邏士兵。
「站住,別跑!」
一隊衛兵追趕著劉老鼠跑過一條街,突然路邊的垃圾筐一動,劉老鼠頂著一頭菜葉從里面爬出來,罵罵咧咧地大喊晦氣。胡亂辨認了一下家的方向,就搖搖晃晃地走去。
這時一雙黑色靴子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他不爽地一腳踢過去,不料喝醉了的身體失去協調,還沒踫到那雙靴子,自己先摔了個四腳朝天。
「還以為是多麻煩的人物,竟然拖了十年低沉的中性嗓音在劉老鼠耳邊響起,他沒在意,只罵咧地要爬起來。突然黑色靴子踩上他的胸口,差點沒把他痛死過去。
「哪條道上的混蛋?知不知道老子……」
原月伸手要把他拖走,不料衛兵追來了,她暗罵了一聲,退到巷口隱蔽起來。
衛兵對劉老鼠仔細檢查過一番,確定他只是無關緊要的醉鬼,就把他扔到路邊的垃圾筐里走了。
原月剛跨出一步,兩個鬼鬼祟祟地身影往這里跑來,他們人手一個把劉老鼠從垃圾筐里拽出來,一邊拍掉他身上的穢物,一邊諂媚地笑︰「劉哥,我兄弟進了大牢,能不能請干爹行行好給放出來?」
劉老鼠重重哼了一聲,「那要看你們的誠意了說著打了個醉嗝,身體差點栽倒在地,被兩個人死死拉住。
「行,那咱請劉哥去天仙樓坐坐那人肉痛地說。
三人走後。原月從巷口走出來,狠狠踹了一腳垃圾筐,「麻煩,老娘就不信今晚逮不住你小子!」也朝天仙樓的方向跑去。
ps︰
感謝好菇涼橫起走的粉紅票票~~因為分成兩章寫會懈怠,所以都集中在一章,我會努力碼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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