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成長手札 二百二十六 扭轉的真相

作者 ︰ 血靈林

原月和盧曉麟就這麼互相僵持著,旁邊的人想勸也勸不了。而且好像無意中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原大人深藏不露,不知會不會有什麼貓膩。

盧曉麟心里又窩火又無奈,過了良久,他稍微妥協道︰「這事回去再說,你先離開。」

「不要,人是我找去的,這樣就變成是我害死他了。我沒看到就算了,看到了絕對不能讓你動手。」原月擋在白染面前,語氣堅定道。

白染有些受寵若驚的小感動,回頭看了愛蓮一樣。愛蓮對他使了個眼色,然後搖搖頭,他便心領神會地繼續趴在地上裝死,還趁人不注意往嘴邊涂了幾道血。

盧曉麟氣得額頭青筋亂跳,「要是他把事情泄露出去會造成怎樣的軒然大波你明白嗎?還是你高興看到我死!」

「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開了個鎖……」白染滿臉委屈地喊冤。

盧曉麟不語,只目光鋒利地看著原月。原月何嘗不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只能硬著頭皮道︰「那就把他抓回去關著。他不是有備而來的敵人,不會故意泄露你的事,也不知道找誰泄露,除了我們沒人知道這些事,你防範的那些人總不會無意逛到你府上,所以只要看好他就行了。」

「他?一個青嵐苑的小倌住到我府上,傳出去你讓別人怎麼看我?」盧曉麟語氣松了一些,但依然不客氣,目光偶爾劃過白染,就仿佛一把利刃切進他的血肉,他立即垂下頭不再惺惺作態。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這人怎麼這麼煩?那就住我那去,反正我閑著沒事一天二十四小時盯著他總行了吧!」原月不耐地大吼。

小屋里瞬間一片死寂。

溫傾終于忍不住出聲,聲線還略帶顫抖,道︰「原大人。你……終于也要開始養面首了……唉!」說完就好像幻想破滅一樣,一臉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樣走到窗邊長吁短嘆。

原月還沒來記得及罵他的齷蹉思想,心里突然咯 一下,再看向盧曉麟。果然見他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鐵青來形容了。她下意識地後退兩步,氣勢跟著弱下去,「你們別亂講,我這是顧全大局。你盧侍郎要臉面,我少皇師不要臉總可以了吧。」說完小聲嘀咕,「反正早就沒臉了。」

跟她說不通,有她在他的人也下不了手。盧曉麟干脆一甩袖氣沖沖地離開,溫傾對她嘖嘖兩聲,跟著離開了。

邱家同一直躲在門後面,盧曉麟盛怒之下也忘了他。他這時急急忙忙跑進來扶起白染。「白染,你沒事吧?我去請大夫。」

白染咳嗽了幾聲,擺擺手,回頭想問愛蓮的情況,卻見他動作輕快地正在收拾行李。不由啞然︰「愛蓮,你在干什麼?」

「收拾東西去原府啊。」愛蓮回頭朝他們勾魂一笑,轉眼間已經整理好幾個包袱,對還處于呆滯中的原月笑眯眯道︰「東西多了些,原大人別見怪。」

原月這才從盧曉麟的盛怒中晃過神,指著他語氣不善道︰「你湊什麼熱鬧?我只不過敷衍我師兄,而且要去也是白染去。你湊什麼熱鬧?」

「我不去。」白染立刻表明立場。

「那我替你去。」愛蓮邊說邊翻找梳妝台,像是又找到了不少好東西,模著下巴考慮要如何取舍。

「愛蓮……」白染勸說。

「愛蓮!」原月威脅。

「我在想什麼,跟了原大人這些東西還怕沒有嗎?」愛蓮嘴角一勾,把幾個包袱一扔,兩袖清風地走到原月面前。「走吧走吧。」在原月駁斥之前驟然湊近她道︰「你那師兄可不是生起氣來就不管不顧的人,只怕等你一走我們就要見閻王了……別否認,還是說你就是準備眼不見為淨,不在你面前殺人你就無所謂?」

她神情微變,「……就算這樣。你去干嘛?」

「我是目擊證人,差點就被你師兄一起 嚓了,你就順便救救我,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了……」

白染急忙把愛蓮拉開,低聲道︰「你想干什麼?別出去惹是生非,在這里我還能看著你,外面……」

「沒關系,你若是不放心就一起來。」愛蓮說完又轉身回去折騰他的包袱,與其說是舍不得這些東西不如說在給原月考慮的時間。

邱家同皺著眉在原地想了一會,對原月說︰「原師姐,我覺得盧師兄不會這麼簡單放過他們。」

「所以你準備讓他們住到我家抹黑我的名聲?」自己說是一回事,別人強加是另一回事。她完全沒想到邱家同會是這個勸她的人。他在這里這段時間到底遭遇了什麼不得了的扭曲人生,竟把這些人看得這麼重。

「你不說我不說他們不說就沒有人知道了。」邱家同底氣不足道。

……

原月于是心存僥幸,或許就像邱師弟說的那樣,盧師兄的事情很快就辦好,然後在被人發現之前就把他們送回來。

但是不知道是哪個天殺的大嘴巴,愛蓮他們前腳被她帶回家,後腳事情就沸沸揚揚地傳開了。

得到消息的張黎芷當即拍案而起,咬牙切齒道︰「好啊少皇師,你明知愛蓮是我張黎芷想要的男人,竟然公然強奪,你給我等著,這事咱們沒完!」

門外的閆春正欲敲門的手一抖,回頭看了一眼其他滿懷期待的面首,咳了一聲,若無其事道︰「哎呀,突然想起還有一株月季沒澆水,那可是大小姐的最愛,得快回去了呀。」

原府。

原月正在大發雷霆,可惜沒人欣賞也沒人勸說。「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別讓老娘逮到,否則讓你不得好死!!!」

白染連忙關上窗,對倚在床上補妝的愛蓮說︰「愛蓮,什麼事我都由著你,來也來了,但是你讓人把事情傳出去,被隔壁那位知道了,我們兩個肯定死得很難看!」

愛蓮但笑不語。拿胭脂輕輕擦過唇瓣,抬頭問他︰「怎麼樣?好看嗎?」

白染一怔,點頭,仔細想想又覺不對。「你以前不涂唇的。這樣……雖然好看,但是艷氣了些。」

「以前和現在怎麼一樣?以前我只是青嵐苑見不得光的小倌,現在……」他掩唇一笑,「可是當今天下風頭無兩的少皇師的唯一愛寵,怎麼能像過去一樣隨意敷衍自己給原大人抹黑?」

或許只有原月不清楚,她好的壞的真的假的的名聲統統摻雜在一起,「原月」兩個字在整個風北國都如雷貫耳。就像二十一世紀只有名人偶像的八卦才有人關注,她一直以為沒什麼大不了早晚會淡下來的事情就是這樣愈演愈烈。在這中間不排除少部分人看她不順眼,煽風點火,大部分人都只是為了茶余飯後的笑談才竭盡全力在她的八卦道路上添磚加瓦。

原月發泄過後。終于冷靜下來,這時她才隱隱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就好像少了些什麼?可是房子里多了兩個人明明是多了才對。她的房子不大,突然來了兩個人也沒覺得擠……啊!

「我要回宮!我要見父皇!大人根本就是故意扔下我!我一定要告訴父皇狠狠治她的罪!」彥兒在破舊的茅草屋里待了幾天都不見原月來接自己,徹底堅信了自己被毫不留情地拋棄的現實。他堂堂太子竟然被嫌棄被丟棄。他接受不了這個打擊,懂事以來第一次嚎啕大哭,好不淒慘。

柳詩手忙腳亂地哄他︰「殿下,你別急,原大人只是有事要辦……」她緊張地往外看了一眼,低聲道︰「殿下,屬下求您忍忍。不能被這里的人發現您的身份,不然會引起動亂的。」

「要事!?」彥兒把眼淚一擦,氣呼呼地大叫︰「我剛一上街就听說她把青嵐苑的神秘頭牌接回家,叫什麼哎呀蓮花的。每個人都在談這件事,難道這就是她的要事!?」他頓了頓,啞著聲音可憐兮兮地問道︰「青嵐苑是什麼地方?頭牌又是什麼?」

柳詩一時語塞。她也沒想到原大人會弄出這樣的事。

這個傳說中的神秘頭牌名諱愛蓮,據說極少接客,且只接權貴人家,還要憑他的心情,春風一度的費用不低于千金。而與他關系最密切的就是張黎芷。早有傳張黎芷要將他贖回府,卻沒料半路殺出原大人,直接搶得美男歸。

她頭痛不已,不僅要安撫太子殿下,還要慎重思考現在是不是回去的好時機,會不會打攪到什麼……真是——唉!

好在現在考生高舉投名狀的事干系重大,是朝野上下最關注的事,否則原月這點破事引來的奏章足可以讓她暢快游泳了。

盧曉麟此時人證物證俱已到手,只等投名狀的事鬧到頂峰就趁勢拿下蔣家。

蔣銘津近來總有不安,這日和蘭亦寧在一起下棋的時候竟然走神到忘記落子。回神後不由抱歉︰「蘭兄,我真是……重來一局吧。」

「不必。」蘭亦寧把棋盤一推,站起來,淡然的目光看著窗外,良久道︰「你若有事可與我相談,不必藏在心中。」

蔣銘津臉上劃過愧色,豁出去一般道︰「那件東西不見了!」

「扇子?」蘭亦寧睨了他一眼,懶懶道。

他搖頭,「是十年前我爹在恩科後帶回來的東西。」

蘭亦寧目光一凜,如同冰雕雪砌的面龐霎時間籠上一層寒霜,半晌冷笑道︰「那件事……也罷,若有人不知好歹要對付蔣家,我蘭亦寧定不會袖手旁觀,定會傾我蘭氏之力將其徹底覆滅。」

蔣銘津一怔,這樣很絕的蘭亦寧他見了都會驚心,連忙打哈哈,「我只是隨便說說,蘭兄不必這般嚴肅,說不定是被老鼠叼走的,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哈哈……來,坐下坐下,我們再來一盤。」

蘭亦寧扯了扯嘴角,依言坐下,面上的冰寒卻未散去,目光冷凝在棋盤中心的白子上,勾唇一笑,竟帶上幾分嗜血。蔣銘津飛快收回目光,胡亂落下一子。

而與蔣府一街之隔的殷府內。家主殷正月已不復今日朝堂上被百官奚落得無言以對的羞窘怨憤,他綹了綹小胡子,看著手下的線報哈哈大笑。

殷家七子也是殷正月最疼愛最重視的小兒子殷離歌不解地問︰「父親。現在我們殷家已是眾矢之的,你為何還這般高興?」

殷正月慈愛地看了他一眼,緩緩道︰「你可知十年前與我們同是世家的盧氏滅門慘案?」

殷離歌點頭,「略有耳聞。」

「當年……罷了。舊事不提。本來有只漏網之魚,我網開一面就過去了,沒想這只魚兒不自量力要與我魚死網破。害我一把年紀還得費盡心機折騰出現在的破事。也罷,我也不求什麼干淨的名聲,只要能把殷家完整交到你手上我就安心了。」殷正月嘆了口氣。

「父親,孩兒不解,您的意思是……那些考生的事情是您弄出來的……可是,為什麼?」殷離歌越發疑惑。

殷正月陰冷一笑,「自然是為了刺激某只畜生放棄理智,狗急跳牆。然後借蘭家那位的手將他消滅得干干淨淨,片殘不留!」

一抬樸實無華的轎子經過城郊的時候,一直白皙修長的手將轎簾微微撐開。

溫傾看著不遠處數十棟顯眼的茅草屋,不由笑道︰「現在的年輕人血氣越來越旺了,倒令我情不自禁地想起當年。事情也是鬧得舉國皆知……盧侍郎也來看看,是不是很有感觸?有沒有勾起舊時的記憶?」

轎子里面不透光,盧曉麟整張臉就像隱沒在黑暗中。他面無表情地閉目養神,心底卻有無數火苗在攢動,他默默握緊拳頭,零星火苗沒有因此消失,反而猛然間聚集在一塊。凝聚成熊熊烈火仿佛要蒸干他的四肢百骸!

明日,他要將一切了斷!

原月很久沒做夢了,那種無比貼近現實,如同預言一般的夢。

她翻來覆去,時不時囈語出來。

一牆之隔的兩人。白染在照顧愛蓮洗漱後就休息了,他以為愛蓮早就睡了。所以睡得很沉很安心。愛蓮突然睜開眼,明明是寂靜無聲的房間,他卻屏息凝神,仿佛能夠听見什麼,嘴角似有若無地彎起。

或許這夢太過真實太過險惡。原月一個晚上都處于惶然不安中。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以至于日上三竿她還迷迷糊糊地醒不來。

整個府邸太安靜了。

無端的不安蔓延繚繞在她的心髒周圍,那仿佛已經死過去很久的可怕窒息刺激她慢慢清醒。一睜眼看見外面天已經大亮,臉唰得慘白,顧不得其他,抓了官服就跑。

投名狀之事的最後罪名沒有落在殷正月身上,而是由一個殷家旁支子弟和他麾下一名小官全權承擔責任。事情宣告了結之事,殷正月的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盧曉麟身上,挑釁似的一笑。

盧曉麟額上青筋一緊,大步跨出,「臣有奏……」

「等等等停!」尖銳的聲音打斷他的話,所有人尋聲看去,只見久違了的原少皇師官服不整地出現在金鑾殿外,好像剛剛經過劇烈的體力運動,喘著粗氣走進來,步伐稍顯不穩。

敢于以「病養之身」如此明目張膽打斷早朝的人,自古以來確實獨這一份。一時間欽佩者有之、輕蔑者有之、擔憂者有之、憤怒者有之……

殷正月眼中閃過不悅。

蔣、蘭兩家的在朝官員對視一眼,把露出袖子的東西收回去。

盧曉麟深深皺起眉頭,看著她深一步淺一步地走過自己身邊。這已經超過她的官職所應在的位置,不由低聲道︰「退回去!」

「事有蹊蹺,你的事改日再奏。」她嘴唇蠕動幾下,極微小的聲音落入盧曉麟耳中,他驚訝地抬起頭,以一種莫名的目光打量她。

還是皇上打破了死寂的氛圍,風昶卿盡量用一種不悅又威嚴的語氣問道︰「少皇師這是何用意?」

她身體一僵,不久前對風昶卿產生才消下的恐懼重新破土而出。她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微臣認為對此番殷氏亂考一案的審判不公,懇請延後審判。」

話音剛落,眾皆嘩然。

殷正月倒是能保持沉默地打量她,他手下的官員卻呆不住了,一個個跳出來反駁,從殷少傅的為人處世講到犯人的證據確鑿再延伸到原月的私德敗壞……言語之惡毒讓在場不少清學儒士都不堪入耳。好在這次御史們沒有跳出來添油加醋,不過觀袁之寰的臉色已經媲美鐘馗二代了。

原月挺直腰板站著。好像這些人罵的不是她一樣。光這份從容和不要臉就讓人嘆為觀止。

「證據呢?」風昶卿又問了句。

「……尚在調查中,但微臣確信此事不簡單,所以請求審判延後。」她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明明是如此荒誕無根據的請求。用她充滿自信冷靜的話語說出來就好像掌握了什麼隱蔽證據,多了幾分真實。

殷正月對她突然跳出來打斷他的布局非常不高興,接過話道︰「那少皇師的意思就是此事定是我殷正月所為,我蓄意迫害那些舉子以謀私利?」

原月坦蕩蕩地看過去,平靜道︰「殷少傅怎會這樣認為?下官從不認為殷少傅會蓄意迫害舉子,因為這百害而無一例的事情只有傻子才會去做。」她見殷正月的臉成功沉下幾分,笑了笑,繼續道︰「不過此蓄意非彼蓄意,究竟蓄意為何想必殷少傅自己心里清楚。您說是嗎?殷少傅。」

殷正月先前的輕松得意已不再,他死死盯住原月。聲音從牙縫里蹦出來,「原大人說話可要慎重,沒有證據的話別亂說。」

她一攤手,「就是沒證據才請求陛下延遲處理,有證據的話……」她對殷正月扔出一個「你懂得」的眼神。然後趁人不注意脖子一歪眼白一翻,朝他挑釁一笑。

殷正月一噎,心中頓時怒海滔天。怎麼算漏了這個人,早知道就應該先在暗地把她處理了!

「夠了!」這次大吼出聲的是袁之寰,他指著原月道︰「朝堂之上豈容你一個……之輩戲言?還不給我退下!」

阻止盧師兄的目的已經達到,她很乖巧地依言退下去。

整個朝堂卻如沸過的鍋爐,面靜心不靜。好像有無數螞蟻爬過,難耐又使不上勁。

此刻已經出列的盧曉麟無比顯眼。

風昶卿想及早結束這次早朝,有些不耐地問︰「盧愛卿何事啟奏?」

原月已經放心地在盤算時候要怎麼跟盧曉麟解釋,卻听他道︰「臣要翻案,十年前恩科舞弊、盧氏滅門一案!」

滿朝再度寂然,這時百官們連亂爬的螞蟻都顧不上了。一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原月難以置信地握緊拳頭。盧師兄不可能看不懂她的示意,太心急了嗎?還是根本不相信她?

這時有人拉住她的手臂,她回頭一看,只見溫傾不知什麼時候溜達到她身邊。對她無聲地搖頭。

這都什麼跟什麼嘛?為什麼他們都要一意孤行,相信她一下會死嗎!她想到夢中最後的場景就不寒而栗,不行,就算現在對盧師兄再不爽,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

「臣遍查當年人事,認定舞弊一案的主導另有其人,是——」

「等,盧……」

「殷正月!」

原月怔住;殷正月怔住;滿朝文武皆怔住。

「請容許臣喚人證物證上殿。」

風昶卿對太監微微頷首,太監尖銳嘹亮的嗓音立刻響遍全殿︰「傳——」

第一個上殿的是前些日子泄題潛逃的吳隆和他的妻子。他們指出泄題是受殷正月指使,但並非為了賺考生錢,殷正月只囑托他造成的動亂越大越好。

殷正月冷哼一聲表達自己的不屑。

第二個上殿的是剛剛認罪被押下去的小官,他此刻倒打一耙,說他的家人被殷正月抓住才替他頂罪,剛剛得到消息他的家人已經被救回來了,所以願意上殿指明真凶。

「這麼說要是盧侍郎控制住你的家人逼你說這些話也在情理之中了?」殷正月反問。

小官一噎,盧曉麟揮揮手示意他站到一邊,然後叫第三個證人上殿,殷正月這才稍加變色。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人是……

第三個證人是一個看起來年過半百,非常蒼老的老叟,他耷拉著眼皮,微微抬頭看了殷正月一眼,用干枯的手臂指過去。

「這是什麼人?」眾人竊竊私語。

盧曉麟不答。這時老叟噗通一聲跪下。顫聲道︰「草民乃前任禮部員外郎張乾。」

張乾?

官吏其實更新換代得相當快,更何況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繼位以來,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舊去新來的官員達到三成以上。饒是如此,許多看起來混沌不知事的老官心里一驚,這張乾不是當初第一個參盧氏舞弊的人嗎?而且算算年紀今天才該不到五十,怎麼會蒼老得這般迅速可怕?

「草民當年受殷少傅指使,聯合一眾官員上書參奏盧氏舞弊,然而那證據並非真實,是草民親手將盧振清灌醉,誘他在過往人群中說出的話。」

殷正月眯起眼楮危險道︰「張乾你休要胡言!」

「是啊,就算喝醉了也不一定能按照別人說的話做,何況鬧出那麼大的動靜。本人事後總不會毫無懷疑。」在場之人顯然並不相信。

「這個……那是殷少傅給了草民一種藥,摻進酒里後盧振清就變成那樣了。」張乾直到現在也不明白究竟是什麼藥會使人迷惑,讓他說什麼就說什麼,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若不是還有時間限制。這種東西實在太可怕了。

然而他這樣一說,相信的人更加寥寥無幾。連他本人都持懷疑的藥,其他人又怎麼會相信?

殷正月心中冷笑,這樣的機密他當然不會向一個小卒子透露。沒有人會相信的,因為那藥在風北國本就無產,是……

「此藥名諱酒香,有致幻功用。能在短時間內惑人心智,令下藥之人言听計從。原料取自一種豐南國才有的花,因此此藥風北國無法自產。而殷少傅恰好由一名來自豐南國的愛姬,略通藥理。」盧曉麟從一個普通瓷瓶里倒出一枚通體紅艷的藥丸,向殷正月遙遙一抬,微微笑道︰「殷少傅願意試試效果嗎?」

殷正月狠狠甩袖。背對著他,喝道︰「一派胡言!」

盧曉麟也不強求。把藥瓶放在托盤上,當做物證擺在一邊。廣袖一抖,一個書卷滑出來。殷正月似有所感,轉過身來。看到他手里的東西,心中疑惑不安更甚。這東西一直都在蔣家,他既能拿到手,矛頭應該對準蔣家才對,為什麼會認定他……

他一直強迫自己不去看盧曉麟的眼楮。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亙古無波,深不見底,濃黑得如同最優質的蘭墨研磨而成,粘稠不化,喑啞無光。

他驀然恐慌起來。當年的小魚逃出他的手縫,以為它不過在苟延殘喘,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長為龐然大物,只等著最佳時機張開血盆大口要將他吞沒碾碎。

不能再繼續下去……

他想阻止了。

「這是當年恩科的本卷,所有參與出題的考官都在上面留下官印,盧、殷兩家的官印都在上面……然則,這份卷子盧家的考官並沒有參與出題,只可惜當初一同出題的人最後死的死,貶的貶,現在去找竟然一個都沒有了……」盧曉麟一邊說一邊目不轉楮地盯著殷正月,見他似乎松了一口氣,遂嘲弄一笑。

「不過公章這種東西,稍微粗心的官員都有可能弄丟,被人偷拿去蓋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如果有‘酒香’輔助的話事情就更加容易。」他彎了彎唇,拿出隨身攜帶的公章,當著眾人的面在白紙上蓋下。不知是否錯覺,他的動作有些別扭。

殷正月不祥的預感愈濃。

「好在我盧家蓋章的方式與常人不同,眾位大人可以將兩者仔細對比。我所蓋的章印從左到右有輕微的顏色漸淡,並且中心有一個斷口。」在他的示意下,太監端著兩樣東西在所有人面前走了一圈,確如他所說。

「仍然懷疑的大人可以去查這數十年內盧家所出的所有章印,這個特點不會改變。」他語氣淡淡,目光已從佝僂著背,仿佛瞬間蒼老十歲的殷正月身上移開,直直地看著皇座上的風昶卿。「不過我找不到證據證明這是殷少傅所指示。包括上面的所有證據,如果殷少傅全部強加否定,臣也無法。」

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自己沒有辦法,但在場之人沒有一個相信他果真沒證據拉殷正月下水。

這時最後一個證人走上來,逆光而視,此人身材高瘦。稍顯柔弱,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走近了眾人才看清他的廬山真面目,紛紛抽氣,各種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殷正月身上。

此人正是眾所周知的殷正月的愛子殷離歌。

殷正月先是不可置信。像是想到了什麼,面色瞬間一片死灰。

殷離歌有些膽怯地站立,看見盧曉麟對自己微微頷首,便定下神,開始語調清晰地把所有殷正月告訴過他的事情一一托出。

在最關鍵的時刻被自己最寵愛信任的兒子倒打一耙,殷正月連接下來的審判都沒有听進去。他渾渾噩噩地被押下去,經過殷離歌的時候啞聲問︰「為什麼?」

「為什麼?」殷離歌歪頭疑惑地重復,突然頑皮一笑,這是殷正月最喜歡的笑容。他認為這種笑容最純粹無邪,不像其他兒子對他的笑總是討好中帶著算計。所以殷離歌在他心中的地位漸漸拔地而起,把一眾優秀的兒子都壓下去。

殷離歌小跑兩步,對著他耳朵小聲說︰「因為娘說是你害死了我爹。」

殷正月徹底怔住。這是……什麼意思?這個他寵了愛了這麼多年的殷離歌竟然……不是他的親生兒子!?那個賤人!竟敢騙他!

他突然仰天狂笑,掙月兌了旁人,往前橫沖直撞。不料在長階邊緣時腳下一崴,直挺挺往下滾去。

原月瞪大眼楮,疾步沖過去,沒有記錯的話那里是……鋼鐵倒刺!

不少人跟著跑過去。原月站在最前面。她看見在距她不過五米之遙,殷正月仰面朝天,四肢大張,一根跟粗長的倒刺毫不留情刺穿他的身體。他就像標本一樣被牢牢固定在上面。如注的鮮血滋滋下流,像走迷宮一樣順著不同的軌跡流過上達百米的倒刺台,最後在階底匯成一小灘血泊。

而最可怕的是他雙目圓瞪,死不瞑目!

她眨了眨因過久注視而略顯干澀的眼,從人群中退出來,走到盧曉麟身邊。低聲說︰「他死了。」

「嗯。」

「被插死的。」她解釋。

「嗯。」

「不過還算有全尸,要弄碎嗎?」她巴巴地問。

盧曉麟目光一閃,仿佛剎那間恢復了生氣,直勾勾地盯了她一會兒,突然笑了。就像初見他時。毫無根據的,令她不爽的,嘲弄似的笑容,現在卻多了一抹溫情。他抬手在她腦袋上按下,沒有說話,只是轉身向外,目光透過恍惚重疊的人群,看向遙遠的青藍天際。

在原月認為自己倒霉了很久,應該否極泰來的時候,終于听到了一個好消息——她又多了兩家店面。也就是說在她的茶樓、酒樓、成衣店基礎上,又多了一個繡品居和一個首飾行。

她完全沒有插手,全是原鑫自個折騰出來的。

許久未見,他沒有長高多少,還是懶洋洋地拖著長袖子長褲腿到處走,見了她第一句話竟然是讓她去打扮一下自己。

他把她拉到成衣店,讓她挑喜歡的衣服。她看著琳瑯滿目的漂亮衣服,往他後背一拍,「行啊小子,干得不錯。」走上前認真地挑。

店老板見她是小東家親自帶來的,連忙殷勤地上前伺候,介紹完各種各樣的新品,見她似乎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于是道︰「姑娘喜歡什麼樣的款式,小店可以根據要求定做。」

「什麼樣都可以?」她頗驚喜地問。

「當然當然。」店主連連點頭。

她于是在腦海中把見過的衣服過了一遭,想起以前看日本動漫的時候,不知道是陰陽師服裝還是什麼古裝,一樣的寬袖垂膝,但是裙子下擺長度只到膝蓋,看起來俏皮可愛又好活動,不像這里的裙裝長長的,跑步都不方便。

她比劃一下。

店主驚訝地叫道︰「這麼短?難道要把里面的褲裝外露?這倒是驚奇的主意,如果姑娘堅持的話,小人可以試試。」

「不不。」她搖頭道︰「不要褲子,下面我穿靴子,到膝蓋的長靴,你這邊能做靴子嗎?」

店主看了原鑫一眼,見他沉默地看著外面發呆,便知道都由這位姑娘做主。于是道︰「小店不賣鞋,但小人學過做鞋的手藝,姑娘若不嫌棄,小人現在就去做。稍後便可來取貨。」

不錯,這服務態度真好。

離開成衣店,就去了繡品居。這里有許多做工精美的手帕、荷包等物。讓原月看得心癢癢,挑來挑去,買了一條粉紅色邊角繡白色小花的手絹。故意羞答答地半遮面讓原鑫驗證效果,結果他愣愣地看了一眼就果斷轉身走了。

臭小鬼!她把手絹往口袋里一塞,跟著原鑫去視察下一個店面首飾行。比起繡品居,這里的客人明顯少的人,畢竟簪子、耳墜、項鏈這樣首飾的價格比之繡品貴的不是一倍兩倍,只有有閑有錢的大小姐才會時常來逛。

「小姐。要不要打耳洞?」原鑫捧著一對瑩白色的耳環問她。

她想了想,覺得這是她引領時尚腳步的時候了,于是堅定地點頭,「好,就打左邊。」

「……」

她挑了一塊半個小指甲蓋大小的暗紅色玉石。讓店主當場嵌好,類似于現代耳釘模樣,直接戴上耳朵。對著鏡子美滋滋地擺弄了半天,問原鑫,「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很帥氣?對了,那我這樣是不是還得做個發型。讓這邊耳朵都露出來才能讓大家都看到。」說到後面就成了小聲嘀咕。

店主是個年輕婦人,見原月是小東家帶來的,出手還特別闊綽,雖然喜好怪了些。于是熱情地表示自己的梳頭技藝高超。

她將原月左邊的頭發全都挽起,只留下松松幾綹,露出整只左耳和半邊脖頸。然後在右上方把所有頭發又卷又纏又繞,用一根簪子結實地固定住,考慮到這位姑娘的喜好獨特,她大膽創新,從發團中間抽出兩指粗的一簇長發。垂到腰際。做完後她才驚覺這發式怪了好像不止一點點,面帶不安地看向原月。

不過原月本人卻相當滿意。沒想到原鑫看人的眼光都這麼毒辣,這個必須肯定以及發揚光大!

「很好,過會兒我把我的丫鬟叫過來,你把這手藝教她,學費我會付。」

說完拉著原鑫回到成衣店。店主正在招待客人,看見他們立刻迎上來,先是大加稱贊原月的新發型和新裝飾,然後信誓旦旦地保證配上他做的的衣服一定舉世無雙。

原月換好衣服走出來。衣服果然完全按照她說的做了。領口微豎,下方是一排玫紅色的斜領布扣,寬寬的袖口和裙擺綴了一圈一寸寬的同色暗繡,裙子的整體底色是粉白色,繡了三三兩兩的桃枝暗紋。黑色的長靴大小舒適,和淡色的裙裝非常契合。

果真是人才!

不過,在鏡子面前轉了一圈,原月自己都覺得這身類似于現代cosplay的裝扮會不會太高調了?

她回頭一看,發現店里的其他人都用看奇怪生物的目光打量他,店家努力地維持笑容,卻已經說不出什麼贊賞的話了,而原鑫依然面朝外在進行深刻的社會觀察亦或者在尋找商機?

不管,穿都穿了,既然立志成為時尚標桿又怎麼能在關鍵時刻畏首畏尾?她豁出去了!

嘩啦——

凡她所過之處,人群迅速散開,睜大驚奇的目光對她指指點點。

不要緊,雖然時尚了些,但是一點都不暴露,應該沒有違背禮法,給那些吃飽沒事干就愛逮人錯處的御史上奏的機會。

她維持著淡定自若的笑容,一路走到盧府。

盧府的門恰好打開,盧曉麟和溫傾邊說話邊往外走,然後目光猛然定格在朝他們燦爛微笑的原月身上。

「噗!」溫傾連忙捂嘴,別過頭。

盧曉麟面無表情地瞪視她良久,突然身子一轉往回走,「關門!」

ps︰

坑!坑!坑!此文乃坑!慎入!!!

然後本卷完結,下一卷軍旅篇,填坑日期遙遙,求不罵不生氣,已無臉見各位,用力揮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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