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陽在書院忙碌到很晚才想起對原月和程法的懲罰,心想這個時候他們就算完成不了任務也該回家了,但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去看看。到的時候果然不見那兩人的身影,不由笑笑。
有學生看見他,連忙上來打招呼,他一一笑著點頭。然後隨口問道︰「水缸滿了幾個?」
「全滿的。」
他緩了半天勁才確認自己沒有听錯,剛要疑問,就听到旁邊走過的兩個學生議論說今天上課程法又和孫威奇杠上了,各做了一首詩都得了先生夸贊。
「你們說程法去上課了?」
祁陽突然出聲嚇了兩個學生一跳,他們連忙恭敬回答︰「是的。」祁陽點點頭,親自繞了一大圈來到水缸前,發現十五個水缸真的都打滿了,更奇怪的是水缸周圍的土地都泥濘不堪。
難道實際上還打了更多的水?他疑惑不解地繞著水缸走了一圈,擦牆而過的時候感覺到些許冰涼,他模上去,是水……他抬頭,正好一滴水珠沿著牆沿落在他臉上,他一愣,思索了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住在學子樓的學生紛紛探出頭來,發現祁陽都趕緊跑出來問好。祁陽擺擺手,眼角的笑意還沒有收起,大家還沒弄明白院長為什麼這麼高興,又見他忽得晴轉多雲,嘆了口氣,「你們啊!」搖頭晃腦地離開。
祁陽來的時候邱家同正在洗澡,听說院長來了,他連忙披上衣服跑出來,可這時已經不見院長蹤影,而同院的師兄都在猜測院長「陰晴不定」的原因,「肯定是來檢查懲罰結果的。」有人說。
「沒想到他們兩個真把水缸挑滿了,回家估計得累趴下。」有人幸災樂禍。
另一人說︰「不是兩個人,我和他們都是暮柏班的,我看到程法下午去上課了。」
「那就是那個原月一個人挑的?不可能,她一個小丫頭能不能提得動水桶都是個問題。」一個晨松班的學生搖頭道。
「哈,你們不知道,前幾天的武技課她被折騰得好慘,還差點被馬踩死了,第二天照樣活奔亂跳,听說鄉下的女人都粗魯得很。」
「不能一概而論,只能說我們這位原師妹可能是被猴子養大的哈哈!」
大家紛紛大笑,話題開始轉向某位同學的鄉村獵艷,間雜著對鄉下人的鄙視,笑聲格外刺耳。
邱家同匿在暗處,抱緊了髒衣服,心中難堪極了。他很想告訴師兄們鄉下人並不是他們想的那般粗鄙,他曾經的師兄師姐和老師都是很好的人。原師姐雖然說話不好听也不溫柔,當初他也很討厭她,但是相處久了才知道她並不是壞人,只是表達的方式和大家不一樣而已。
他曾經自詡神童,但是見到原師姐後就再也不敢這樣說了,因為原師姐很聰明,真的很聰明,聰明得超過所有人的預期。她不僅學習好,就連爬樹摘果子掏鳥蛋這種事都比大家厲害。其實大家心里是不平衡的,但是盧師兄說她傻了這麼多年,這是老天在補償她。
他于是在心里對自己說,沒事的,再過一段時間師兄們就會認識到原師姐的好。這樣想著心就放下了,動身去打水洗衣服。然而他打好水回來,髒衣服不翼而飛。他找了一圈沒有找到,就跑去問同院的師兄。
「不知道,我前兩天也丟了衣服,可能是野貓叼走了吧。」師兄不在意地笑笑。他只好道了聲謝,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的屋子。
師兄們可以不在乎一件兩件衣服,但是他不行,昨天上武技課磨破了一件衣服,今天又丟了一件,除卻他身上穿的就只剩下一件衣服了,這是他的全部家當。他不由撫模自己的衣袖,上面細密的針腳是娘辛苦留下的,每次看到都感覺心里很溫暖。但是來到這里後,他見識了師兄們款式各異的昂貴衣服,自卑在情緒不知不覺地在心中萌芽。
要不向原師姐借錢買兩件衣服吧?他打定主意,就到書桌前拿出一本書細細看起來。
那邊幾個學生還在圍繞「鄉下」這個話題談得熱火朝天。「真不明白鄉下人不好好呆在鄉下種田,來我們這里干什麼?偷偷和你們說啊,每次走過他們身邊我都聞到一股怪味。」
「邱師弟還好啊。」和邱家同關系好的就替他說話。
這點大家沒有反駁,「邱師弟年紀小又聰明,和一般鄉下人怎麼一樣?不像……」聲音戛然而止,大家面色怪異地相互瞪視,等方新澤走過後才重新低聲交談起來。「方澤新好像也是從一個小縣城來的,但是在這里呆了很久我都快忘了。」
「他也挺倒霉的,平時成績好,可就是過不了郡試。你們猜他今年能不能過?」「我看渺茫,說不定他得罪了哪路神仙就是讓他卡在這里過不了。」「不知道我們書院五十六個童生最後可以通過幾個。」
……
方新澤面上雲淡風輕,仿佛什麼都沒有听到,遇到相熟的人的時候仍笑著打招呼,唯一不正常的就是他胸前有一塊奇怪的隆起。
「我還洗澡皮膚好好,嗷嗷嗷嗷……」俏皮的歌聲伴著水花飛濺的聲音從原月的屋子里傳出來。在院子里做事的兩個丫鬟對視一眼,同時嘆了口氣,「原姑娘真是……不拘小節。」她們艱難地想出一個不算貶義的詞語。
「看來家里又要多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不知道是不是這也會傳染呵呵!」丫鬟小綠笑著說。
「噓,小心被兩位小姐听到打爛你的嘴。」另一個丫鬟青青忙阻止道。
小綠趕緊捂住嘴,左右看看,確定無人後才小心翼翼地補充了一句︰「其實小姐和原姑娘脾氣都好,只要我們認錯了就不會怎麼樣吧?」
「其他事可以說,但是那三個字千萬別再說了,小姐雖然不提,但是姑娘家的怎麼會不在乎?小姐對我們好,我們就更要知足,不能讓小姐難堪。」
兩個丫鬟又說了幾句就回房了。這時鐘文艷從樹後面走出來,臉色難看之極,十指緊緊絞在一起。她一直以為有了童生的功名,大家就不會再輕視她未嫁之事,沒想到在眾人眼里她還是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她忍不住捂住臉小聲抽噎起來。原月歡快的唱歌聲還在源源不斷地傳出,卻將她的悲傷難堪無限放大,她忍不住抓住前襟,嗚咽了一聲轉身跑回屋。
「嘩啦!」原月猛地從浴桶中站起來,水花濺了一地。
今天難得活動了一體,洗過澡後感覺神清氣爽。她伸了個懶腰,扭動一下脖子,「咯吱」的聲響也是如此悅耳。
「這才是人生啊!」她光著身子撲到床上打了個滾,心情愉悅地自言自語︰「一次綁架、兩次綁架……不知道下一次是什麼時候?」她抬手模向今天綁架的「戰利品」。臉已經腫起來了,痛得她齜牙咧嘴,毀容什麼的完全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只是有些後悔沒再那蒙面人臉上扇一巴掌以牙還牙!
突然她感覺臉有點癢,她隨意抓了抓便不癢了,也就沒有放在心上,從床頭拿起《權才(二)》滋滋有味地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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