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家同跟著原月回到郡守府才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他扯了扯原月的衣角,小心翼翼道︰「我們還真來啊,這樣大官的家,我……」
原月將他推給跟在後面的歐陽遠,說︰「你跟著歐陽師兄,他會安排好你。我和鐘師姐去看個朋友,很快就回來。」然後對歐陽遠說︰「管好你的嘴,別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不該說的話——顯然就是她中毒的事情。但是歐陽遠一急之下月兌口而出︰「可等你死了他不還照樣知道?」
「……」
邱家同驚懼地抓住原月的手,結結巴巴道︰「原師姐,歐陽師兄說的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
她白了歐陽遠一眼,拍開邱家同的手,淡淡道︰「歐陽遠的話能信嗎?他那張嘴你不是不知道,發作起來直叫人想拍死他。」
這句話顯然很讓邱家同信服,他點點頭,然後一本正經對歐陽遠說︰「歐陽師兄,咒人死是非常不好的,就算你在開玩笑也不好,和原師姐道個歉吧。」
「……對不起。」自從知道原月將不久于人世,歐陽遠對她的態度就好得不得了。鐘文艷也上來拍拍她的肩膀,做無聲的安慰。
原月和鐘文艷來到客歸來的時候,程法正在和程娟說話,看見他們理也不理,程娟想和她們打招呼也被他按回枕頭上。鐘文艷有些尷尬地立在原地,原月則大步走到床前,細細端詳了一番程娟,見她的臉沒有惡化,甚至稍好了些,抓痕淡了些。
而程娟和程法也看向她,她的臉幾乎沒有異常了,當然,她本身情況就沒有程娟嚴重,程娟既然有了好轉,她變好了似乎也說得過去。
程娟感激地對她說︰「我听了你的話,沒有再用花瓣泡澡,果然好了些。」
「那就好。」原月笑了笑,「我去後院走走,鐘師姐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她徑直來到那棵桃樹下,仰頭走了一圈什麼都沒發現。雖然她和程師姐的情況在好轉,但是不能肯定對方會不會再下狠手。既然對方是毒人,想要人死是輕而易舉,萬一她厭煩了貓捉老鼠的游戲進度,直接下狠手,至少在這之前自己要見識一下把自己和程師姐害慘的毒藥是什麼樣的。
于是她四下看看,確定無人注意後,三下兩下直接竄上樹。披散的黑發在繁密的桃花中驟然揚起一道優美的弧線,她輕盈地落在樹杈中心,如貓一樣沿著枝干攀走,卻僅造成一人可抱的桃樹的輕微晃動,一朵花瓣也不曾落下。
終于,她在枝椏盡頭發現了一個小香囊,她趕緊屏住呼吸,掏出一面厚厚的麻布將香囊裹起,跳下樹,迅速將香囊扔進大水缸里,然後拿出隨身攜帶的銀針探了探水,漆黑眨眼間從針尖蔓延到針頭,嚇得她趕緊扔下銀針,還將手在泥土上拼命搓了幾下。
只是個慢性毒藥就這麼厲害,真要殺人了哪還有緩和的余地?她突然恐懼起來,縱然她拳腳功夫厲害在用毒高手面前根本不值一談。心中才築起不久的安全堡壘在這一刻土崩瓦解,她無意識地將手指嵌進土里。
對方想害的是程娟無疑,只是不知她也是目標之一還是被順帶的,如果是後者還好,這毒似乎不持續的話就會消退,但若是前者……在這個萬物復蘇的陽春三月,她突感遍體生寒。
她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將香囊沖了一遍又一遍,直至銀針探不到變化了,她才將它重重裹起,揣進懷里帶走。
郡守府里,邱家同已經從歐陽遠嘴里得知原月必須要暫住在這里一段時間,心中不免惶然,一再追問原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歐陽遠小聲嘀咕了一句︰「我說了你又不信。」甩開煩人的邱家同溜之大吉。
邱家同一會兒擔憂原月又惹出什麼麻煩事,一會兒又想到自己今日被誣偷竊,緊張、難過、不安……各種情緒糾結在一起。等原月回來的時候看見他竟然在偷偷抹眼淚,她一時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
在郡守府過了一夜,第二日邱家同早早就拉了原月來到書院。此時書院中央的大榕樹下已經圍了許多學生,他們走近一看原來是盧勤捧著失而復得的玉佩喜極而泣。
祁陽立在一旁,看見邱家同到了,便揚揚手說︰「好了,此事不予追究,再有下次定然嚴懲。」他並沒有對特定的某個人說這句話,但在場的每個人都心中一凜,羞愧地低頭。
祁陽見威懾的目的已達到,轉而道︰「今日是月考核,是郡試前的最後一次,大家好好發揮。」
「是。」
兩日後考核全部結束。黃淵在家中批改卷子,良久,他呼出口氣,臉上浮起滿意的笑容。就已經閱過的十幾份卷子來看,大家都有進步。他翻到下一張,「原月」二字赫然入目。
他似乎聯想起什麼,眼眸中已全然慍色。
「先生,有客求見。」
他重重放下筆,「就來。」
鐘文艷和原月抱書走在書院的小道上。鐘文艷擔憂道︰「原師妹,要不你去找黃先生說說情,若他真給你考核零分對未來真的影響很大。」
原月卻滿不在乎道︰「他不敢的,我問過鄭先生,他說先生們絕不會將學生的成績定在三成以下,因為那樣對先生自身也有極不好的影響。黃先生除了年輕時做的荒唐事,一直都是嚴于律己的人,愛惜羽翼的他絕對不會任性為難我。」
而且她對自己的成績很有信心,想想在現代,若是老師將學生的一百分生生壓成零分,那麼不僅學生震動、學校震動,就是社會上也會引起熱烈討論,然後引得老師辭職、學校公開道歉、百姓拍手稱快……
「哼,黃先生要是真敢給我零分,我還佩服他是個有膽的。」
兩人已經走近發榜的地方,她甩下鐘文艷興沖沖地跑上前。然後從頭名開始往下看,然而她的心越看越涼,終于在最後一名看見了自己——原月︰零分。
她臉色驟變,周圍的人看到她也竊竊私語起來。
「放開,我要去找黃淵問清楚。」
鐘文艷和邱家同死死拉住她。
「原師妹,你冷靜一點,院長已經在和黃先生談話了。」
她轉頭對他們彎唇一笑︰「我很冷靜,我怎麼不冷靜了?考核算什麼?這種東西我在乎嗎?」她越是這樣說,兩人越是擔憂不安。邱家同訥訥道︰「原師姐,我相信院長會給你一個說法的。」鐘文艷也點頭。
「我看懸。」岑清秋不知何時來到三人面前,低頭看了面無表情的原月,搖頭嘆息道︰「黃先生這次似乎特別堅定,院長……」他似笑非笑說︰「他信奉萬事留一線,你們可以理解成做什麼都不會全力以赴,心意到即可。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鐘文艷和邱家同皆露出詫異不平之色,原月卻平靜下來,仰頭迎向他的目光,突然笑了,「岑師兄,你犯不著這麼詆毀你父親吧。」
「原師妹。」鐘師姐忙拉住她,低聲道︰「岑師兄不喜別人談論他和院長的事。」
「看出來了,沒見岑師兄也笑都不笑了嗎?」原月淡淡道。鐘文艷一急,「不要任性……」她不耐地揚揚手,「知道了,岑師兄,對不起,不過如果你能稍微掩飾你的幸災樂禍會更好。」
她說完,三人皆怔。岑清秋模模自己的臉,不解道︰「我……幸災樂禍?」
「不是對我,」原月解答了他的疑惑,「你對自己有機會貶低院長而得意,雖然表情不曾顯現,但你的語氣比以往輕快兩分,呼吸頻率也加快了。」
岑清秋不可思議地看她,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竟被原師妹觀察得如此徹底?他不禁張口喃喃道︰「真的?」
「假的。」原月推開他,快走幾步直接走進祁陽和黃淵交談的屋子,甩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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