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若晴的手抬得筆直,項鏈和素描紙安穩的被放在手掌心中。
雲天空的視線,一直凝結在蘇若晴的手掌心里。
大二那一年,她將這鏈子和懷表一起遺失了,他不曾對她說過,其實她從一開始就想錯了,他看中那塊懷表,不是因為張依伊……
可那時候的他,因為不能確定口口聲聲說愛著自己的少女的心意,究竟能維持多久,害怕著她知曉他越多,將觸及他隱藏著的陰暗過往,會因此而離他遠去,所以有很多事情很多人,他只能任由她誤會。
比如說……她以為,他愛著張依伊。
「是啊……」雲天空目光寂遠,語氣低沉︰「如今的你,不需要這些東西……」
蘇若晴心中悲苦,卻努力忍耐著不讓自己的表情有一絲異樣,眼前這人也認同了自己的說法,他們彼此,都再不需要當年的物什來緬懷過去。
「所以,我今天特地來還給你。」蘇若晴說完,緩緩向著病床走去。
她的每一步,像走過生命里逝去的華年,那些朝朝暮暮曾經,哀哀淒淒現時,都在足下一一掠過。
她在雲天空緩緩抬頭的視線里,走到他的床邊,伸手,在他面前。
「……」
雲天空沒有言語,也不過伸手,縴秀的指尖觸及她的掌心,移過素描紙,白玉般的小指勾起了那條銀白色的項鏈。
見他完全忽略了那張素描紙,第一時間就取過項鏈,蘇若晴眼眸深處。沉痛一閃而過。
「可惜懷表暫時沒找到……」蘇若晴開口,語氣喑啞︰「不過既然鏈子在我家里找到,我想,懷表也一定在的。要是找到了,我一定還你。」
她明白的,雲天空真正看重的,一直都是那塊有張依伊照片的懷表而已。
「好。」
雲天空微低著頭,好像只記得凝視勾入自己手中的項鏈,不過紓緩了一口氣般。回答。
蘇若晴看著還留在自己手掌心中的素描紙,抿了抿唇,提醒他︰「還有這素描紙……」
她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被病床上的雲天空打斷。
「不需要。」他驟然的抬頭,冰涼毫無溫度的眼神劃過蘇若晴掌心,一刻不停留︰「只是一張廢紙,你丟了吧。」
蘇若晴整個人定住了,身體在這一刻幾乎微微戰栗起來。
情形,還是沒有絲毫改變呢……
串著張依伊相片懷表的項鏈,被他握在手中。
畫著她畫像的素描紙。他說,只是一張廢紙。
是啊……是丟了就好。
「知道了,葉俊西真是的,居然給我一張廢紙……」蘇若晴勾勾嘴角,然後听見自己澀澀的聲音在蒼白色的病房里回旋般,分外清晰。
她說完。手掌一用力,將那素描紙捏成一團,捏在手心里,收回手,拳頭靠在腿邊。
其實她真的恨不得現在馬上立刻就離開,但剛才蘇昇皓的出現,他的那些話,如今就像刺般扎在她心頭,就算為了知道外公有沒有做什麼糊涂事,她也得問個清楚。
終于。蘇若晴掙扎了片刻,還是開口向雲天空問出了也想問蘇昇皓的疑問︰「剛才,我弟弟為什麼那麼說……五年前,你為什麼……一聲不響的,離開我。是不是我外公對你說了什麼,或者做了傷害的事情?」
終于,還是問了出來。
她凝眸緊緊的看著病床上的雲天空,在此刻不過一步之遙的距離。
只可惜,听了她的問話,雲天空臉上沒有出現一絲異色,只是在看著她眼眸後,忽的好笑似的笑起來︰「呵呵,怎麼會,你外公是大人物沒錯,但我還不可能因為他說了什麼就離開h市,我去英國,是自己有事。」
蘇若晴的臉色,剎那慘白。
不是外公在五年前逼迫的他,她該感到高興,外公不是那樣不顧她幸福的人。
可她,又覺得那麼那麼傷悲。
雲天空的這句否定回答,也就如滾燙的熱油搬,滴在蘇若晴的心尖上,她的心,忽然整個沒有知覺一般。
他終于,親口在她面前說,當年是自己離開,從她的世界里遠走。
「我可……真是夠笨的……」蘇若晴唇瓣輕顫,聲音是最深烈的嘲諷。
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五年多了,那場單戀的糾纏,只余了自己苦苦掙扎至今,而他,在英國,遠離她照舊無憂的生活。
而她,在此端從驚慌失措,到無限悲涼,從時時想起,到強制遺忘,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她決定要徹底去揮別過去,他卻又回來了,那樣突然的出現,已雲益陽和蘇泉的關系,強勢再度闖進她的人生……
然後,又一次重重在她傷口上踩,一個一個腳印的踩,將所有已經痛到麻木的傷口,重新踩出疼痛。
她渾身都是傷,所以痛入了靈魂,像那最初一年最深處的苦痛,終于,所有的一切都爆發了出來……
「可是你要走,也至少跟我說一聲,說游戲結束了,讓我知道,自己不再有資格在你身邊,如果這是你的選擇,我一定……一定會乖乖的離開……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連一句話都沒有就消失,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蘇若晴往後退步,每退一步,她就帶著哭音的問他。
眼眶中的淚水無法控制,不斷流過臉頰,蘇若晴視線都模糊起來。
耳邊有被子掀開的聲音,蘇若晴只覺得快速往後,卻來不及,整個人已經被摟抱進了熟悉氣息的懷中。
「你干什麼!!雲天空你瘋了!」蘇若晴被面前人緊緊抱在懷里,驚愕之余,就連哭泣都忘懷了。
這是怎麼了。
他剛才不是那樣冷漠的對待著她,用言語給了她最沉重的一擊,為何現在,就跑過來抱她?
瘋了嗎?
還是好玩嗎?
無情的話語和如今失控般的舉動,究竟哪一個,才是他出自本心,最真實的動作?
「蘇若晴,你不是已經能控制住不再為我傷心了嗎?不是已經和高天勛在一起,要開始幸福了嗎?」抱著自己的人將臉深深的埋在她脖頸間,聲音如蝶翼顫動,在她耳邊最近的距離,響徹入心底︰「蘇若晴,你不要再因為我哭了,你的眼淚,不該浪費在我身上,我不能給你憐惜和安慰,你知道嗎?」
他的聲音像一個光年外傳來,蘇若晴想,她情願听不見,听不見方才那句震碎最後一絲期冀的話……
所以,從一開始她就該想到的,什麼容許你呆在我身邊你給我的感覺不同或許有一天我會喜歡上你……
都是假的!
這人從來沒有愛上她。
他此刻,再一次親口證實了她的愚蠢和自作多情。
你的眼淚,不該浪費在我身上,我不能給你憐惜和安慰。
說的太過明了了,她再裝傻,就連自己,都要無法忍受。
「你說得對……」蘇若晴緩緩,卻異常堅定的伸手將自己從他的懷抱中推離,安靜的幾乎空空蕩蕩的聲音不像自己的︰「抱歉,五年前纏著你,讓你忍受不了只能躲瘟疫一樣逃離,如今你回來,我還在哀哀淒淒的在你面前做被拋棄之狀,是太不知羞恥了,我終于,知道羞愧了……」
雲天空緩緩站起身,低頭望著剛才緩緩軟倒在地的蘇若晴。
她像大一那年教師公寓拐角處撞到自己的那一刻一樣,軟坐在地,淚流滿面。
可當年,她如小獅子,被撞疼後咬牙切齒張牙舞爪的狠狠瞪他,滿滿的張揚。
如今,她如遲暮的老者,失去靈魂般,就連聲音都遠的很。
對不起……我只能傷害你。
只為了,不讓你傷的很重。
蘇若晴努力的站起身來,腳步虛浮,還是堅定的轉身往門口走。
今天她來對了,不是因為還了他項鏈,而是終于,終于被斬斷了最後的牽念。
她自由了,身體,和靈魂。
打開病房門的瞬間,身後雲天空虛恍的聲音再一次傳來︰「明天一大早我就出院了,你可以不必再來看我。」
「放心吧,再不回了。」
蘇若晴說完,走出病房,狠狠一把關上了門。
‘砰’的巨大關門聲,和心底那扇門關閉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蘇若晴提著包包,快步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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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內,身穿病服的雲天空靜靜半蹲著,伸手拾起蘇若晴剛才痛哭時候放開手而掉落在地的素描紙,輕柔的打開。
一直鐫刻在記憶里的炭筆畫,屬于青春飛揚時候那個少女的一幕幕,在腦海中不斷的盤旋。
蘇若晴……
是我以為五年的時間已經將心里你的一切都清除干淨。
是我以為五年過去,你也必然早已經不再愛著那個我。
是我攜著滿腔怨恨歸來,卻發現只要一個你就能讓我丟盔棄甲,無能為力。
五年前,我們可以在一起,但可惜,有緣無分。
五年後,我們有了絕對不能再愛的緣由,我只能將你推離。
「對不起,我只想你能平安,在沒有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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