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像是沒听到這番話,自顧自的道︰「我常年出征在外,即便還未開戰時也是在軍營的日子要遠遠多于在家的日子,家的概念早就淡了,再說我們這樣的家庭又能有多少親情在,想必出自伏家的你也明白個中滋味,燕王突然給我這麼一完好無損的城,不說其他人在盯著,便是木家也不少人在打主意。
我出征在即,現在木家來替我守城的人怕也已經在路上了,不管來人是誰,絕不會有好心眼,伏睿,我和你道這些,便是想你幫我,在我不在的這些日子里守好這城,至于要怎麼守,我不管,只要你做好了,以後我定然不會虧待你,我木清向來一諾千金,絕不虛言。」
伏睿千算萬算,也沒想到會听到這樣一番話,如果真能得了這個便利,王爺想要做點什麼就太容易了。
可相對的,木清定然也會極提防自己。
心里迅速權衡一番,伏睿鄭重的一躬身,「大人看得起在下,在下不敢推拒,只是還請大人例個一二三出來,讓在下知道您的底線,您想要個怎樣的城,以及對待木家人的態度諸如這些,好讓在下心里也有個底,免得做出不合您心意之事。」
「你若一口應下,我還要好好思量一二,你這般鄭重,我反倒是很看好了。」
木清站起身來小範圍的活動了一體,隨著他的動作,骨頭 里啪啦的響得熱鬧,「我只帶過軍,你若問我軍事上的事,我自問沒有能難得住我,可管一個城,這些七彎八繞的事我從未參與過。你卻不同,會亭城在你手里十余年,將會亭城經營成如今這番模樣。便是和燕國都城相比也不予多讓,我若在你面前指手劃腳不是笑話嗎?」
木清回過頭來看神情穩重。卻讓他有些看不透的伏睿,「你降城,降城後主動安撫各家貴族,安撫住城中百姓,我只能猜測你是不想讓會亭城亂了,讓你十余年的心血白費,不然我想不明白你做這些的理由。不管怎麼樣都好,你都是想會亭城好的,這點我看得出來,其他的我也就懶得去計較了。」
走近拍拍伏睿的肩膀。木清坐回去,端起茶杯緩緩飲盡杯中的茶,不經意的動作里,世家子刻入骨子里的教養顯露無疑,「據我估算。木家應該會讓我大堂兄木靖過來,他是我大伯的長子,對木家一直志在必得,現在老爺子卻越過我父親那輩,直接將家主的位置交給了我。他必然是千萬個不服氣,這城若落到他手里,他肯定會想盡辦法讓這城成為他的,至于我是不是會因為後院失火而在戰場上大敗而歸,他不會管,若真敗了才合了他們父子的心意,伏睿,我的態度,你看明白了嗎?」
「是,在下看懂了,想必大人的堂兄也不會是易與之輩。」
「若是易與的,我留下的人便能輕松拿捏住他。」木清冷笑,木家,老爺子真是疼他,不將他放到火上烤死不罷休啊,「你怎麼說?能不能在我大堂兄的控制下給我保住這城?」
「在下定當盡力。」
木清全身放松,嘴角勾起譏諷的弧度,「若我有回來那日,不會忘了你的功勞,若我真的死在戰場上了,你也別讓木靖好過,就當是,替我報仇了。」
「城主何用這般看輕自己,在下相信大人上了戰場,當能戰無不勝。」
「承你吉言,那這事便這麼定了,你好好規劃規劃,先回吧。」
「是,在下告退。」
一直如隱形人一般的副官等伏睿離開後才道︰「將軍是不是太相信伏睿了些?」
「那要看和誰比,若是和木靖比,我當然是更信他一些,私心誰都有,可他對會亭的感情不同,這是我唯一能倚仗的地方,端看他以後如何和木靖過招吧,听說齊振聲比我還先到?」
「是,住在驛站,知道您回來了,想必會挑一個合適的機會過來拜見。」對齊振聲的圓滑,副官曾親身體會,對他印象不算太差。
木清冷嗤一聲,「同是降城,和伏睿比他差得太多了,伏睿絕對做不出對自己人下狠手的事,呵,誰要是敢動我的人,我定讓他死在前頭,可你看看齊振聲是怎麼做的?」
帶兵的人和文官天生就是死對頭,在他們眼中,文官個個都是老謀深算,為了自己什麼都可以犧牲,他們在外征戰,不擔心敵人有多強,反倒更擔心會被那些文官扯了後腿,想想就覺得諷刺。
顯然,齊振聲就是這樣的人。
想到武陽城發生的那件事,副官對齊振聲的那一點點好印象頓時消失,「那將軍您不見他?」
「見,怎麼不見,他這時候來了不就是巴巴的給我送糧草來的嗎?就是看在糧草的份上,我也會見他。」木清斂了本就沒什麼溫度的笑,「木靖到哪了?」
「屬下不久前接到消息,說是快到雙秀城了,到會亭應該不用五日便能到。」
「五日之內該部署的都部署好,別給他搗亂的機會,親衛里留下一隊人馬隱于暗處,木家也就木靖值得我防上一防。」
「是,將軍,屬下這就去安排。」
再無一人的屋內,木清才不再掩飾,任疲憊爬了滿臉,連本家人都需防著,有時候想想還不如干脆死在戰場上算了,讓那些人知道,沒了他的木家,不過是個空殼子。
讓他們悔去吧!有時候他真這麼想!
「你的日子也沒我想的好過。」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木清有一瞬間的緊繃,緊接著卻比剛才更加放松了,嘴角甚至帶了笑,「還知道來看看師兄,我當你不打算露面。」
蔣念眼神復雜的看著在他面前全無提防的師兄,若是這刻他要取他性命,怕是師兄根本無還擊之力吧!
「會來的是木靖?」
「是他,老爺子慣來都使這個技倆,他只以為自己有多高明,卻連久不在燕國的你你都看得出來。」木清移開放在眼楮上的手臂,看著站在面前,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師弟,「陪我喝一杯?」
蔣念搖頭,「我不沾酒,你若喝,我給你倒酒。」
「一個人喝酒有什麼勁。」木清只得做罷,他現在也不過是強弩之末,就不出這個丑了,免得師兄的威嚴全給丟沒了,「你主子要你來的?」
「我沒有任務在身。」蔣念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這般說,事實上,段梓易就是要他來走一趟,要做什麼要說什麼都讓他自己決定,主子想拉攏師兄,蔣念知道,他不過是主子計劃中的一環。
他也很希望能將師兄從木家那個泥潭中拉出來,一個只要他拼命,卻什麼都不給他的家,要來有何用?
在木清身邊坐了,「師父還好嗎?」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過得比誰都好,誰也別想指使他,他也不用看誰臉色,比我們強多了,有時候我真羨慕師傅。」
「你若是能狠得下心,也能過得和師傅一樣逍遙。」
「木家再這麼逼我,說不定真會有這日。」木清轉頭看他,「既然掛心師傅,怎不回去看看他?免得師傅一喝酒就罵你沒良心,你應該知道,師傅不在乎你跟的主子是誰,只要你武德無差,師傅就不會過問別的,你離開燕國這許多年,遇上上次的事卻主動回去奔走,光這一件事就足以讓師傅包容你其他的一切。」
蔣念不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你說我若將師傅接到你的地盤上來養老,他會不會同意?」
木清愣了下,心下很是意動,要是將師傅接來,他自己也遠離木家,平日里師徒三個一起喝酒練手,想想就快意逍遙!
可一想到自己目下的處境,木清就只能苦笑,「我不能留守會亭,看你的樣子也是不能露面的,便是接了來又如何?主意是好主意,不過,再等等吧,等著看我能不能從戰場上活著回來,便是殘了都行,只要活著,我就將師傅接來,我們都多久沒在一起吃過一頓團圓飯了,怎麼著都得圓了這個遺憾才行。」
師傅弟子有很多,但是三跪九叩正式入門的只得他們師兄弟兩人,好幾年都是同睡一鋪,不是親兄弟感情勝似親兄弟,看師兄難至如此境地,蔣念心里很不好受,承諾的話月兌口而出,「你不在會亭,我會替你守著的,木靖別想如願。」
剎那間,兩人都沉默了。
這話超出了兩人的預期。
就在蔣念想著怎麼將這話收回來時,木清突然放聲大笑,肆意的,縱情的,沒有絲毫陰霾的,帶著暖意的笑。
抹了抹眼角,木清將沾著水意的手指伸到蔣念面前給他看,「看,我都感動哭了。」
蔣念想起身走人。
但木清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沒了動作。
「我都不知道多少年沒這麼笑過了,真痛快,師弟,不管你這話是出于什麼原因說的,師兄我都高興。」用力拍著蔣念的肩膀,木清加重了語氣又道︰「真的很高興。」
ps︰
今天應該也是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