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會亭城來,武陽城顯得格外破舊不堪,身在其中感受不大,但是從會亭中來的人卻能感覺得分明。
這一番亂子著實不小,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齊振聲差點將全副身家都賠了進去,在看到來相幫的人是誰時,饒是以他的臉皮也有了臊意。
而接下來的事情更讓他沒有插手的余地,夏靖帶著人和夏辰一會合,不過一日功夫,就將得勢的郭瑞揚給打回了原形。
不管是從大局上來說還是因為念安,郭瑞揚都不能留。
陳辰攔住要動手的夏靖,「別髒了自己的手,交給齊振聲去,這個人情他不想受都不行。」
一片狼藉的城主府內,不止齊振聲在,他的兩位夫人都在。
看都不看死狗一般的郭瑞揚一眼,齊振聲對著兩人深深一躬,「沒想到會得兩位之助,大恩不言謝,齊某心里記下了。」
章俏兒和任可可也福身下去。
「你這禮我們可受不起。」話雖這麼說,陳辰卻半步都沒有動彈,「齊城主現如今妻妾和睦,兒女承歡,想必含秋知道了也會很高興,四師弟,走了。」
夏靖眼神在一溜人身上掃過,冷哼一聲追上二師兄,低聲問,「為什麼要那麼說?秋兒明明一點都不喜歡這一屋子人。」
「當然是為了讓他家里更熱鬧,齊振聲心里那點齷齪心思是個人都看得出來,章俏兒和任可可未必不知道,任可可是肯定不會當場發作,章俏兒就不知道有沒有長進了。」
這回陳辰卻是看差了,經歷了這許多事,再加上還有個任可可在側,章俏兒到底是長了幾分心眼,心里再不憤,她都沒有莽撞。
「沒想到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齊振聲一臉陰霾,一年多的隱忍。當初的年輕公子現在越加有城府,在外輕易不露聲色,可在妻妾面前,卻終究是沒那麼藏得住。
他可以在他人面前搖尾乞憐,卻一點也不想讓含秋知道他的窘況,半點不想。
任可可入府這幾年一直小意溫柔的扮著解語花的角色,因為父親的關系,她在齊振聲面前說話頗是自在,這回也是如此,「夫君。不過是跳梁小丑……」
「可這個跳梁小丑卻讓我差點沉落谷底!要不是含秋派人來幫忙。現在被綁了丟在地上任人魚肉的就是我。」齊振聲冷聲打斷她的話。看她的眼神也像看著個陌生人。
想到自己這幾年的不易,任可可心頭火起,死死忍住才沒有說出不顧後果的話來,眼里卻泛出了水光。
章俏兒看著嘴角勾起。很快又拉平,溫聲道︰「這些大事妾身不懂,就先回屋看顧孩子去了,也不知道孩子有沒有嚇著。」
因為今日這些人的出現,讓齊振聲記起了許多事來,俏兒為他的付出便在其中,便是平日里偏向任可可的心也都拉了回去,聲音溫和了兩分,「你好生安撫琛兒。我這里忙完了就去看他。」
章俏兒福了一福,轉身離開。
任可可恨得直咬牙,知道自己此時不能再留,也行禮跟了出去。
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男人依舊俊秀的面容,心里又愛又恨。她以那般身份做他的二夫人,使盡手段才讓他不再只將她當成妹妹看待,可即便如此,一開始兩人同房的日子依舊不多,後來她使計讓章俏兒和他吵鬧了幾回讓他耐心盡失才去她那里多了。
可恨她肚子不爭氣,現在都還沒有動靜,章俏兒是生不出來,可好歹她名下還養著一個,每每關鍵時刻便能拿孩子說話,今日又是如此,還讓她在夫君面前佔了先機。
被她算計了幾回,章俏兒學乖了不少,想要再從她那里動手段不如之前容易了,可只是不容易而已,並非做不到,她不會讓夫君的心回到章俏兒身上去的。
與其讓章俏兒得逞,倒不如讓夫君再收兩個,她身邊那兩個丫鬟就不錯,要是能得個一兒半女養在她那里,章俏兒那點優勢就沒有了。
對,就是這樣,丫鬟的生死掌握在她手里,章俏兒佔了身份卻不能隨她拿捏,只要能抓住夫君的心,心里那點酸澀算什麼。
還有夏含秋,明知道夫君心里對她有念想,她還唱這麼一出是什麼意思?不是說她成親了嗎?還嫁了個王爺,守著自己的男人還看著別人的男人,要不要臉?
想到曾經見過的女人,任可可嫉妒的眼楮都紅了,同是女人,還是一個原本遠遠不如她的女人,憑什麼她現在擁有一切,在夫君有難時高高在上的幫上一把便把人心攪得混亂,而她事事算計卻隨時都在失去。
憑什麼!
章俏兒並沒有走遠,回頭看了一眼滿身怨氣的任可可冷笑出聲,百般算計也不過如此,任可可,你和我加起來也比不過齊振聲心里那道身影,我已經看清了,所以你再難以撩撥我,你呢?
風水輪流轉,如今,也該輪到她了。
回了自己屋子,三歲的兒子撲過來,心不在蔫的安慰了一番便讓乳娘抱了去,自己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中的人出神。
比之前瘦了,鵝蛋臉變成了瓜子臉,眼楮大大的,未施脂粉的臉看著並不遜色,少了曾經的咄咄逼人,現在看著倒是多了分柔弱,和初成親時相比,顏色非但未褪,看著倒是更添了兩分。
可有些事情並未改變,她內里的脾氣,她的嫉意,她容不下別人,她不得婆婆喜愛……可她學會了裝。
將一切都裝在風淡雲輕之下,齊振聲果然吃這一招,來她屋里的時間又漸漸多起來,她在等,等任可可按捺不住再自作聰明。
和任可可比起來她是不聰明,可有時候,蠢有蠢的好。
章俏兒不由得想起了她那個異母姐姐,若論聰明,任可可怕是拍馬都不及吧,一個人的改變怎麼能那麼大呢?明明那麼軟弱好欺,一轉眼就變得那般厲害。
這一年,她就是想著夏含秋才慢慢逼著自己學會了裝,她們流著一樣的血,沒理由夏含秋能做到的她不能。
成果顯而易見。
想到夏含秋就想到了家寶,她唯一的弟弟。
之前被感情蒙蔽了眼楮遮住了耳朵,心里眼里都只裝了個齊振聲,現在年紀漸大,又經歷了連番動蕩,有些事情她已經能想到了,可知道的越多,心里越慌,半夜從惡夢中驚醒時甚至會想,她寧願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懂,還當以前那個只知撒潑的章俏兒。
那她就不會知道她曾經做了那麼多錯事,不會失去爹娘,不會遭弟弟怨恨,不會在欺負後得不到一點娘家人的護持。
她不擔心家寶過得不好,章含秋比她有擔當,比她聰明,也比她重感情,就憑著家寶小時候對她的好,她也會將她當成同胞弟弟對待。
只是有時候,她真的想他,那是她這世上最親的親人,她知道就算家寶恨她,他也會希望她過得好,可是在知道那些事後,她怎麼能過得好?
不知道獨自一個人呆了多久,鏡子里多了個人都沒有發覺,直到自己被人從身後摟住才抬眼看去。
「在想什麼?我進來了都不知道。」
章俏兒搖頭,不用裝便露出一臉疲態。
「累了?這段時間是辛苦你了。」齊振聲將人轉過來抱得更緊,當初是他下錯賭注,以為燕國能笑到最後,哪里能想到他們會自掘墳墓,大好的局勢生生被他們自個兒毀了,他只能退卻。
他有信心能再入新君眼,可他不敢再輕易下注了,若是再下錯,他就再沒有翻身的機會,沒有哪個君王會信任一個幾次三番投靠新主的人。
硝煙的每一本書他都看了數遍,所以當看到會亭城,雙豐城和仁興城先後反水,他毫不猶豫的也發動了雷霆一擊,這一年來他並沒有離開武陽,而是隱入暗處暗中布置,有先生幫著,他手中力量不減反增,他並非沒有防著郭瑞揚,只是他沒想到他會挑了這麼個時候動手,也是,他手里這支力量,但凡有點野心的都會眼紅。
如果沒有得到意外援兵,他也自信郭瑞揚不是他對手,可代價必不是他願意承受的,到得那時,就算沒有郭瑞揚,也會有周瑞揚李瑞揚,武陽城的情況只會比現在更壞,他就算最後仍是勝利者,也只是得了個爛攤子。
所以這回,他萬分感念含秋的好,連帶的,對俏兒都溫存得仿若兩人才成親那陣。
「我打算去一趟武陽。」
章俏兒心下一顫,依舊沉默。
「看看你瘦得,臉就剩巴掌大了,我知道你想念家寶,晚上說夢話都在喊他的名字,這回就跟我一起去,你準備準備,過幾天就出發。」
看俏兒滿臉歡喜的抬頭,隱約有了些當年的嬌俏,齊振聲就覺得這主意沒錯,他是不喜歡俏兒無理取鬧,讓他耳根沒得清靜,可到底是自己當年喜歡得緊,鬧得滿城風雨方才娶進門來的人,哪怕感情消磨了許多,對她到底要多了分不同。
ps︰
停電,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