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清像是看出來兒子在想什麼,語重心長的道︰「安兒,爹知道你當年受了委屈,就是爹心里也不是不恨的,可是你要清楚一件事,世家之間同氣連枝,只要我們的根還在尚峰一日,就不可能和他們交惡,再者說你現在為王爺效力,首先想到的應該是為王爺安撫一方,而非讓後方不穩,有些事不妨先記下來,以後總有算帳的時候。最新更新:風雲小說網」
時安垂下眼楮不接話,安靜的馬車內,車 轆的聲音格外清晰。
時清看他這樣只得嘆氣,三十好幾才有了這小兒子,和最大的長子相差了十七歲,自是疼得緊。
時家傾軋也有,但是比起別家已經算是和睦了,不然當時也不會傾全族之力去保這小子。
按理來說在全家疼寵的環境里長大,他應該擔心這小子會長歪了才對,以前他也確實有過這樣的擔心,以至于覺得自己應該當個嚴父,可看著小小的個子雙手吃力的搬著一本厚實如磚頭的書,那認直的小模樣讓他實在嚴不起來,只余驕傲心疼。
看著他一日日長大,一日日更加聰明更有主見,當家中儲量豐富的藏書被他翻遍了後,他提出要出去游學時,他想了一夜,同意了。
這一離家就是兩年,再見時他已經是秦皇寄予厚望的謀臣,他甚至都不知道兒子是怎麼和秦皇搭上關系的,還走上了那樣一條路。
他太過清楚,秦國幾百年下來都沒能改變的局面又豈是輕易能觸動的,一個不好便會喪命。
那小子自然也知道這點。便是回了尚峰都沒有回過家,更是避開和他見面,打定主意一條道走到黑,他只得為他謀劃後路。
可他還沒有準備好。皇室和世家的沖突就再一次暴發了,毫不意外的又是以皇室退讓為結束,而他的小兒子則成了犧牲品。
他幾乎將時家都掏空了才讓各家不再死揪著不放,家族自然有怨言。他更是因此丟掉了族長的位子,好在他的長子也爭氣,在那種時候硬是接下族長之職,並且好好的抗住了,所以在安兒榮耀歸來時,時家元氣尚存。
在安兒回來後各家更是將從時家得到的東西都還了回來,並且各自都增加了添頭,一出一進,時家倒是還賺到了些好東西。也因為安兒入了王爺的眼。這回來會亭才有他的份。
尚峰十七個世家。時家只能算中等,其中有五個是其中翹楚,孔家便是其中之一。要是可以,他也想好好收拾他們一通。可是啊,現在不是時候。
安兒並不是想不通其中緣由的人,只是當年的事傷他太深,他不出了這口氣又怎會甘心!
看樣子這事還得他來……
「我不會沖動,爹您說得對,以後有算總帳的時候。」時安突然出聲,語氣淡淡的,看著很是心平氣和。
時清愣了愣,旋即笑了,「爹就知道你不是那不知進退的人。」
時安勾了勾唇角,臉上卻不見笑意,「有一件事可能所有人都想錯了,我不是王爺的人,我效忠的人是王妃。」
「怎會,王妃再厲害也只是一介女子,王爺再愛重她還能讓她掌國事大權不成?」
「您也說王爺不是性子平和的人,若不是王妃早有囑咐,您以為秦國城破時,王爺為何會一反攻城時的強橫變得仁慈?因為王妃說要用仁政來得民心,至于掌權……這會亭城權力最大的不是王爺,更不是出征的皇子殿下,而是王妃,上至軍務國政,後勤糧草,下至農夫屯田,流民安置,王妃全部能過問。
在王爺出征秦國時,整個全亭全在王妃管轄範圍之內,王爺凱旋歸來後,是王妃主動將一應外務都交回給王爺,在大梁,王妃的話和王爺一樣管用,不止王爺愛重,皇子殿下也是敬王妃如母,便是向來難服人的武將在王妃面前也是恭敬之極,如果尚峰那些人明知道王妃是現任預言者還輕看她,我就等著看他們怎麼吃虧。」
時清瞠目結舌的看著兒子,好一會後才道︰「真是如何?那這大梁以後究竟是立一個女王還是由段家人坐擁江山?」
「王爺都沒有那個心,王妃就更加沒有。」時安冷笑,「您以為王妃和尚峰城那些人一樣只知爭權奪利,往自己家里搬好處?要她真有那個心思,怎麼會在王爺回來時就迫不及待的將大權交出去?更不會將自己僅有的兩個弟弟都送上戰場,衙門里除了真正能干的夏家三夫人,王妃沒有安插哪怕一個自己的娘家人進入衙門爭權。
王妃的大舅更是為了王妃在外跑商,替王妃尋來兩個鹽場,讓會亭不用受制于人,凡是王妃需要的東西都會想方設法的弄回來,這都是一個不好就要送命的事,另一個舅舅就更不用說了,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去,在家的日子少得可憐,若王妃真的有心,又怎會讓娘家人涉險?」
頓了頓,時安仿佛還沒有說夠,繼續道︰「大梁現在的所有政令幾乎全是王妃定下來的,可是不說全天下,就是大梁又有多少人知道此事?大梁現在不穩嗎?不,比吳閩兩國更安穩,就是這些仁政讓人心安穩,若是讓人知道這些仁政全是出自王妃之手,有多少人得敬她服她?
可王妃從來都不聲不響,只在暗處用力,不在明處佔功,外人只道王爺賢明,皇子殿下英勇,要不是這回王妃的預言者和朱厭雙重身份曝光,除了會亭,其他地方幾人知王妃之名?以前我也以為王妃雖然比一般人要能干,可也就是比史書上那些享受富貴的貴人要能干些罷了,真正接觸了才知道這個能干是有多能干。
爹,你寫了幾十年字,手腕可有毛病?最多也就是寫字多了時會有些酸吧?可王妃的手腕每天要熱敷數次,揮毫時間不能過久,這還是無為觀的大夫日日給她調養,給她針灸的情況下,因為她的事情太多,不要說連續數日不用右手,就是一日都不行,事情最多的時候,我昨日才幫著將事情排開分派下去,第二日一上衙,文書又能堆滿整個書案,王爺心疼王妃,曾主動將事情攬過去,可王爺崇尚強者為尊,從心底就有弱者死了都是活該的觀念,這在安穩盛世時自是完全可以,可現在的大梁卻不行,只能由王妃來。
我時安很難服一個人,可我服王妃,這天下就算真的成就她一個女王她也當得起,可惜她看不上,她這麼拼命只為了快些結束這些事,她想過的是安安穩穩的日子,我知道爹你不信,我一開始也不信,可我現在信了,王妃就是這樣一個人,要是可以,爹,將時家整族遷來會亭吧,離開尚峰那個泥沼,皇子殿下我沒有接觸過,不知道他以後會怎麼做,可王爺絕容不下不安份的人,尤其是那些自恃血脈傳承悠久,覺得段家還沒有他正統的人。」
發覺馬車停了,時安閉上嘴不再說,他能和他爹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分析各種利弊,那是因為他姓時,時家也足足對得起他,至于其他人,他們要自己去找死又和他有什麼關系?
他能做的,也就是今日提醒一回罷了,至于他們會不信,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一進屋,還不等人都坐下,蔣其軒就迫不及待的問,「時安,為何當時不讓我們將話說完?」
「敢問三位叔伯,你們想說什麼?」
孔若銘眯起本就細長的眼楮,「你不知道我們要說什麼會攔住我們?時家時安若是這麼沒本事,當初可攪不出那麼大風浪來。」
「孔伯伯是在提醒我不要忘了當年的事嗎?」時安面色淡淡的,就是心里不喜得狠了面上也看不出什麼來,還點了點頭道︰「也是,被逼得那般狼狽,我是不該忘,在衙門的時候我應該想到這一層的,要是想到了,我就不會攔著了。」
剎時,三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時清垂目喝茶,仿佛什麼都沒听到。
輕咳一聲,孟然試圖將話圓回來,「賢佷既然當時攔下來了,自然是心里記著大家的,我們都承你的好。」
時安心里冷笑,要是另外兩人說這話,他定是會駁回去的,既然他們都不要臉了,他還給他們臉做甚,可對孟然,他卻不能做得太絕,當年的事雖然孟家也有份,但是並沒有要對他趕盡殺絕,甚至在他離開後,主動悄悄的將時家送去的東西還了回去,听父親的意思,後來時家能撐下來,孟家在暗中也助了一臂之力。
這情分,時家記著,他也記著。
「既然孟叔這麼說,那這一頁我就暫時揭過去了,不過我勸諸位,有時候不要太過倚老賣老,仗勢欺人,秦國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在大梁,沒人會因為你們傳承得久就覺得你們高人一等,王爺王妃更是不吃這一套,我生于秦長于秦,即便你們對我不算仁慈,我也不希望因你們之故帶累整個尚峰,這麼得罪人的話我完全可以不說,可我說了,你們若是覺得我這話多余,那就請當我什麼都沒說,我本來也不那麼想說。」
ps︰
今天,也許,可能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