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段梓易所料,連丟兩城的消息一傳開,閩吳兩國的軍隊就有如神助一般開始反擊,除了夏靖那一方守住了外,其他幾處都陸續失城,已經安穩下來的景泰更因為遂不及防而重新落回閩國手中。
已經有不少人在暗暗盼著段梓易出征了。
段梓易也想出征,可眼下的情況他卻知道絕不是他出征的時候,除非他想坐那個位置。
夏含秋琢磨著通過大舅想辦法,往柏瑜那里送了一個車隊的肉過去。
大冬天的,吃肉補氣。
段柏瑜經過這次的事僅有的一點浮躁也徹底沉了下來,雖然是吃了敗仗,跟著他一路拼搏過來的人卻也沒有離心的,反倒是擔心小殿下受不了,待看到他這番變化,才覺得這次的虧沒有白吃。
肉是夏叢親自送去的,他有一個兒子一個外甥一個女婿在這里,除了新姑爺外都是一年多將近兩年未見,想得不得了,好不容易得了個名正言順的借口哪還會放過。
段柏瑜得到消息讓人去將另外幾人找人,他率先迎了出去。
「草民參見殿下。」
人還未拜下去就被段柏瑜一把扶住了,將近兩年的歷練,他早就不是出征時那個瘦弱的模樣,雖然比不得那些大老粗一身腱子肉,力氣卻著實大了不少。
「自家人不用這些虛禮,大家都免禮。」段柏瑜說得真心實意,他吃敗仗至今,沒有接到會亭的只言片語,支援卻是源源不斷,可那都是官面上的。往大了說都是為了大梁。
會想到以這種方式來激勵士氣和回護他的只得他那個嬸嬸。
而夏家向來是她的執行人。
于情于理,他都感謝。
夏叢直起腰來側開一步,他身後的人也都站起身來,騾馬打著響鼻不安份的在原地小步走動,那馬車卻是紋絲不動,足見份量不輕。
「殿下,這里面一小半是羊肉大半是豬肉。秋兒本是囑咐我買些牛肉的,說那個吃了有力氣,只是那個實在難買到,最後也只買到一頭牛的量,也就夠給諸位將軍加個餐的。」
「已經很有心了。」正要問問嬸嬸可有什麼話要轉達,後頭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瞧就笑了,「怎麼一起過來了?」
「本來就在一起商量事情,得到消息趕緊過來了。」夏德解釋了一句。對著夏叢倒頭就拜,章家寶和郭念安也拜了下去。
章家寶還好,其他兩人卻是自出征就未見,拜完四拜眼楮都紅了。
三人雖然年紀俱都不大,在軍隊里卻都是極有威望的,不少人看著夏叢已經不知道是該羨慕還是該嫉妒了。有個王妃那樣的外甥女,將一個原本籍籍無名的夏家抬到如今的地步,據說王爺對夏家也極為優待。該執晚輩禮的時候從來都是行禮的。
中間這一輩雖然只得兩個兒子,可一個冒著危險來往于各地幫王妃摟軍費軍需,一個上了戰場,所向無敵,夫人還是王妃的得力助手。
晚輩也都爭氣,大的在家坐鎮後方,將夏家理得井井有條,小的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卻跟著上了戰場,用自己的頭腦爭得一席之地。一個外甥年紀小小就有勇將之名,另一個雖然來得時間遲一些,卻先有救駕之功在前。現在又給殿下做了軍機參贊,一應對外的事務也都是他在打理,就這麼個人是夏家的新姑爺,夏家現如今說是一門俊杰都不為過,夏家的崛起已經無人能擋。
雖然底蘊不夠深,但是只要王妃在一日,再等這些小的成長成參天大樹,夏家必成大梁第一名門。
只要他們不犯了殿下的忌諱,不管是憑戰場上結下來的感情,還是王妃穩住後方之功,夏家都能風光很長一段時間了。
夏德向來巧舌如簧,這會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之前兵敗之事雖然他也有勸過殿下,可說到底他也有些輕飄飄了,他的話殿下向來听得進去,但凡他再多勸一勸,說不定都不會吃那麼大個虧。
看兒子一副犯了錯的神情,夏叢在心里長長的嘆了口氣,他都多久沒見過這小子服軟的模樣了。
段柏瑜輕咳一聲,「你們父子很久未見了,先去說說話,我讓人去準備,一會一起來我帳中用飯。」
「是,多謝殿**諒。」
夏德跟著父親離開了,郭念安和章家寶都沒跟上去,他們早就不是愣頭青了,知道要多顧著點小殿下的感受。
夏德的帳中,待父親一落座,夏德就跪了下去。
「好了,起來坐著說話。」
夏德抬頭,看父親確實不像是在生氣他才听話的起身。
在外人眼中,現在的夏家有堂堂王妃,有身為無為道長弟子的小叔,有能干的小嬸,小一輩也各有各的出色,反倒是身為長子的他的父親名聲不顯,雖然現在都知道他在幫表妹,可行商終究上不得台面。
但是在夏家,父親才是當家做主之人,並非因為他是長子,而是父親掌得了夏家的舵,他的哥哥以後也必然是如此。
夏家人在外可以各自出色,可回到了家里便得各歸各位,從小,長輩就是這麼教的,這也是夏家嫡支為什麼只是一商戶之家卻能傳承這麼多代,並且從未發生爭家產之事的原因。
他從小被縱容,可他從未走偏,因為父親在他身上花的心思從來就不比大哥少,哪怕大哥才是以後繼承家業之人,不管他要學什麼,父親都是鼎力支持,哪怕那些東西他並不覺得有什麼用處,真要論起來,他對父親的敬還在祖父之上。
他做錯事沒多久父親就來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興師問罪,也沒有想要為自己開月兌的意思,打算不管父親怎麼責罵他都擔下來,哪知道……
「來之前秋兒還和我說見了你不要責罵,以你的年紀能做到這程度已經足夠優秀了,吃一墊長一智,在最順的時候吃個虧才會長記心,人才能穩下來,這一路來我都在想她的話,發現她說的很對,夏家不缺銀子,但是有些東西卻不是我們這樣的家族能擁有的,更無從教起,你走到現在全是靠著自己一步一步模索著走出來的,家族未助你半分,就像你表妹所說,你很優秀,爹以你為傲。」
「爹……」
「爹執意過來一趟,也是怕你鑽牛角尖里出不來,眼下看著倒還好,看樣子念兒和家寶都開解了你不少。」
「是。」想到才出事那幾日表弟和家寶輪流陪著他,生怕他因為自責做出什麼事來心里就覺得暖和,更何況,「表妹將她身邊的謀士派來了,和我說了很多,大概是為了取信于我,他將表妹拜托他的話都告訴了我,我要是還在那里自怨自艾沒點長進,哪里對得起表妹這般為我費心。」
「你知道就好,這兩年她經歷的不比你們輕松,可擔的心還比誰都多,這些都得記著。」
「是。」當然得記著,當他們足夠強大才是回報之時。
這邊話畢,夏叢就去見了段柏瑜,將一封信遞給他,「之前看到那混小子,將這事都給拋之腦後了,秋兒說王爺希望您能記住這次的教訓,不許她來信和你說什麼,她也不好逆了王爺的意,背著王爺托我將這封信帶給您。」
這場景,真像是家里混小子不長進,當爹的想給個教訓,當娘的卻舍不得偷偷的去信安慰,段柏瑜接過來,臉色柔和得不可思議,話語里都帶出了暖意,「多謝,嬸嬸可好?我那表弟呢?身體好些了嗎?我還未見過,只听家寶說長得很像嬸嬸,因為早產先天有些不足之癥,有嬸嬸的師兄幫著調理,應該好多了吧。」
「好著呢,會走路會喊人了,王爺和秋兒都忙,一直是無為道長親自帶在身邊教養,很聰明的一個孩子,听秋兒說她三師兄想收為弟子,她答應了。」
夏叢漫不經心的透露了幾句,他雖然不是官場中人,有些事情卻看得通透,既然沒有那個意思,有些防備之心最好是在才起之時就打消了,對大家都好。
段柏瑜眼神一閃,很是驚訝,「皇叔現在只得這一個兒子,怎會同意?」
「你嬸嬸那人你還不知道?她決定了的事情就是王爺都得讓步,她是忙得狠了,不想她的孩子以後也和她一樣是個勞碌命,連點自己的時間都沒有,說以後做個閑散王爺就好,反正您也這般年輕,論責任也落不到他頭上去……」
像是發覺自己太過妄言,夏叢忙起身跪了下去,「草民妄議天家事,請殿下恕罪。」
段柏瑜親自將人扶起來,眼神柔和,「在別人來說是天家事,關起門來也就是我們自己的事,真要排輩份,我還得隨念安叫您一聲舅舅,何來恕罪,恰恰相反,我很高興您和我說這些,一個人活著,總要知道有誰真心為他著想,為他讓步,記著這些也好提醒自己不要做那忘恩負義之人。」
夏叢裝作沒听懂,笑道︰「殿下說得極是,不過您可不要真隨念安那小子叫我,草民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