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梓易起身走向他,居高臨下的看著相對同齡人要矮上一點的段柏瑜,「那個位置在我十歲前我也曾想過要得到,十二歲,我便被送去了封地,今年我二十有四,在外的這十二年,我見識過的得到的是在皇宮呆上十輩子也不可能擁有的,十歲時候的那點心思早就散了,對我來說皇宮就是個牢籠,困住的不止是人,還有思想,有眼界,看到的卻是人最丑惡的一面,所以後面幾年除非必要我絕不回宮。
這次發生叛亂,若是我趕回去後一個都沒能救下來,我根本不會管梁國的國君會是誰,我若想躲,三皇兄就是派軍隊都別想找到我,我有人手護我周全,有大筆金銀讓我過上最好的生活,想如何便能如何,可我將你救出來了,付出那麼大代價才救下來的人,你若是不活出個樣子來給人看,我會覺得我虧了。
我不需要你多麼感謝我,我們是親叔佷,救你是應該,你要真想謝我,就活得像個樣子,你若是真有那本事將這梁國奪回來,更甚者能謀了天下,我會在你身後全力助你,以你為榮,到得那時,你再想想我今天說的這番話,以你那聰明的腦子應該能知道我想表達的是什麼。」
他知道。
段柏瑜想他現在就知道了,皇叔這是在告訴他,任何時候皇叔對他而言都是安全的,在十歲之後,他就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了,以後更不會。
「皇叔,我好好想想。」
「想明白了再做決定,一旦做出決定便不得反悔。」
「是,佷兒告退。」
朦朧的視線里,門開了又關上,屋子里一片沉默。
段梓易心里並沒有口里說得這麼不在乎。
那日從秋兒那里听得那只言片語後,他派出大量人手去查周邊幾國的動向,才發現他這幾年過得肆意了,卻輕忽了什麼。
若是天下太平,只得一個梁國出亂子,他真會如他所說的一樣不管,不管那個位子上坐著的是大皇兄還是三皇兄,他總能想到辦法從中得到好處,他依舊逍遙。
可若是天下亂了,他這個梁國的王爺哪還能有這好日子過。
要是梁國能立于不敗之地還好,可以梁國現在的情況,絕對不會是佔上風的那個,到得那時,不管梁國被哪國攻破,他這個昔日的王爺都只有逃命的份。
與其如此,倒不如讓三皇兄去撐著梁國,三皇兄再不濟,還有滿朝文武,總也能撐上幾年,他安安穩穩的躲起來將柏瑜調.教出來,到時就可以接手了。
他們本是親叔佷,得了他的鼎力相助,再加上他一開始就表明立場,沒有利益上的沖突,他要得個周全應該不難。
這些日子他也看出來了,他這皇佷天生就是個玩弄權謀的,不管他說什麼都是一遍就懂並且還能觸類旁通,一開始還是念安唱主角,柏瑜旁听,現在卻是反過來了,念安成了旁听的那個。
好在念安心態好,旁听的極認真,不懂的還會私底下問。
兩人能一起成長,也是好事。
老謀深算的段梓易想得很是長遠,琢磨著是該將葛慕叫來一趟了。
可一想到葛慕來了必定會和秋兒見著心里又老大不爽。
他的秋兒就是太受歡迎了,以前是沒遇著有眼光的,現在他天天都在擔心秋兒被人勾了心去。
這個晚上,段柏瑜沒有出現。
自從知道他和自己一樣失去父母後,郭念安對他就很是親近,大有同病相憐之感,此時便想去叫人。
「不用了,他在想事情,想清楚了就會出現了,他沒出來之前你不要去找他。」
「哦。」郭念安半信半疑,從鄭先生屋里出來後下意識的看向柏瑜漆黑一片的屋子,想了想,怕自己好心辦壞事,終是沒有靠近。
一直到兩天後,段柏瑜才走出屋。
要不是送進去的東西他都吃得一點不剩,夏含秋都要叫人撞門了。
反倒是最該擔心的段梓易老神在在半點不急。
「想明白了?」
「是,皇叔,我想試試。」段柏瑜衣服有些皺,但是精神很好,應該說是從沒有過的神清氣爽,這是定下目標後的月兌胎換骨。
「很好,明天莫慕會過來,讓他給你瞧瞧,身體好才是本錢,另外。」段梓易將早就準備好的一本書交給他,「將這本書一個字一個字的看透了。」
段柏瑜接過來,瞧著封面上的兩個字喃喃念出聲來,「要鑒。」
「對,要鑒,不過這不是皇宮中那本,是我憑記憶抄錄下來的,差不了多少。」
可是,這本書不是只傳太子的嗎?皇叔怎麼會……
「很奇怪?」段梓易笑得有些得瑟,「十歲前我有那心思,父皇又寵我,要看到這書有何難。」
「這麼多年,您還記得?」
「我想記得自然記得,若有不懂的來問我。」
「是。」
對四皇叔的敬畏,大概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多年後段柏瑜琢磨自己的心理得出如此結論。
一個早早就知道自己要什麼,還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人,太可怕,他很慶幸有這樣一個人從一開始就站在自己身後和他同進退。
這樣的人若為敵人,不得安生。
次日,一身邋遢的葛慕登門拜訪。
夏含秋知道他所為何來,親自領他過去。
一路上,葛慕一眼又一眼的偷瞄著夏含秋。
旁邊的人根本沒想著要遮掩,夏含秋又哪能不知,無奈的停下腳步,「有什麼話就說。」
葛慕嘿嘿笑了兩聲,做賊似的轉著眼珠子左右看了看,放低聲音問,「你是不是和我家主子和好了?不是我要替我家主子說話,他那人吧,也就是嘴巴上不饒人了一點,在他那個環境長大的人能有這樣絕對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夏含秋搖頭失笑,「你主子什麼都沒和我說過,你最好也不要透他什麼底子給我知道,免得惹下麻煩,我和他也沒有不好,只是到底男女有別,我不好過多和他接觸,不過現在他是我弟弟的先生,每日去問候一聲也合乎禮節。」
主子收學生了?葛慕只听著了這句重點中的重點,這究竟是秋姑娘的弟弟真有天縱之才被主子看中,還是眼前之人面子更大?
若是為了眼前之人,主子這回的成本下得可大了去了!
不行,這事回去得和大家說說。
免得有那不長眼的沖撞了毀了主子的大事!
「眼珠子轉成這樣,在打什麼壞主意。」
葛慕忙閉上眼,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模樣,夏含秋被他逗得笑出聲來,「行了,走吧,你主子該等急了。」
「哎。」
天氣漸好,段梓易也不愛天天關在屋內,太陽照進院子里時便讓人抬了張搖椅放到屋檐下,愜意的閉目養神。
段柏瑜就坐在他身邊,時不時指點兩句。
這個位置非常好,秋兒來時他一眼就能見著,哪怕近了也只能看到個模糊的身形他也覺得滿足。
遠遠的,段梓易就听到了兩人的說笑聲,所以說他就不喜歡讓那葛慕過來,憑白給自己添堵。
葛慕並不是個難打交道的人,可他太直白,從來不懂得拐彎抹角,也不知道有些話要經過修飾才能說出口,能受得了他的人很少。
但是秋兒偏偏就喜歡簡單的人,不管葛慕是莽撞也好,口不擇言也罷,她都能包容。
要是她對自己也有這麼好就好了。
有時候,真想和那葛慕換一換。
嘆了口氣,段梓易坐起身看向走來的兩人,「秋姑娘,你來了。」
「今天好點了嗎?」
「還那樣。」
段柏瑜放下書起身,「秋姐姐。」
「恩,在看書?注意著點姿勢,不要傷了眼楮。」
「好。」被關心了,段柏瑜覺得心里暖暖的,笑得格外明媚,眉宇間再不見陰郁。
段梓易心里吃味得厲害,對葛慕好,對柏瑜這小子也好,就對自己不冷不熱,這一對比也太明顯了。
「咳,葛慕,我情況如何?」
葛慕收回手前敲了主子手背兩下,口里卻道︰「藥效來得慢,眼楮恢復得恐怕不會太快。」
段梓易意會,失望的嘆了口氣,「慢點就慢點吧,只要能好就行,秋姑娘,怕是會要在這里多留上一段時間了。」
在私底下問過念兒這位先生如何後,夏含秋這時候已經不那麼希望他離開了,此時順勢便接話道︰「鄭公子不嫌寒舍簡陋就好。」
「不嫌,不嫌。」擔心自己表現得太過迫不及待,段梓易忙又補了句,「我也希望能快點好,每天跟個瞎子一樣心里慌得很。」
葛慕嫌棄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您哪里有表現出來一點點慌亂了,您就是真瞎了,以您攪事的能力,慌的也只會是別人。
自己不好過了讓所有人都不好過是您常干的事。
「葛慕。」兩個字幾乎是咬著牙叫出來的,這人,不知道看不見的人對視線會格外敏銳嗎?「給柏瑜看看,他底子薄,你給他好好調養調養。」
葛慕忙收回視線繞開他,到另一邊給段柏瑜把脈。
這次,把脈的時間有些長,幾人都安安靜靜的等著。
段柏瑜心下忐忑,看他收回手就連忙追問,「怎麼樣?」
「就是底子薄些,沒有大礙,小公子是不足月出生的吧。」
「對。」
「調養個半年就沒事了,主子,我去開方子?」
「藥材是常用的?」
葛慕想了想,「有一味怕是沒有,我去找。」
「上心些。」
「是。」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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