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可憐的馭夫,被夜魅關在山上不準離去。他哪里想到今日會來惹來這樣的禍事?載那個女子一文錢沒賺到,只撈到兩塊精美的點心,他覺得實在虧大了。被莫明其妙打暈不說,還被捉到這里來關起來,看那個男子凶神惡煞的樣子,隨時被砍頭都有可能。
也幸得這馭夫有兩塊點心,不然就得活活被餓死,因為冷血門關人從來是不管飯的。
平西王府卻熱鬧非凡,一陣喜樂將平西王妃低調從府外接進大門,一切從簡,準備與吳三桂匆忙拜堂就入洞房。
可是這個堂還未來得及拜,蓋得頭巾的新娘子一下轎就被人擄走。
平西王府養的侍衛本能就要追去,吳三桂皺著眉頭阻止眾人,怒斥道︰「不用追了。別說你們追不上,追上了只會白送命
「可是王妃……」平西王府大管家遲疑著開口。
吳三桂掃他一眼淡淡道︰「小十有命回來是她的運氣,沒命回來只能是她倒霉
大管家心中嘆息,連對待最愛的女子都如此,好一個薄情薄幸之人。別人都說王爺天生涼薄,賣主求榮,果然不虛。
植擎天擄了新娘子一路狂奔,到了僻靜處才揭開紅頭蓋,欣喜地叫道︰「尋兒……」
植擎天臉上的喜色凝固了,聲音卡在喉嚨中——頭蓋下那個嚇得簌籟發抖的女子,不是他的尋兒。
「尋兒呢?尋兒去了哪里?」植擎天滿身的怒氣,眸光的殺氣清晰明顯,差點把十夫人捏死。
遍尋尋兒不果,他以為吳三桂欲蓋彌彰,想不到竟不是。
十夫人成為平西王妃,還未高興多久就被人擄走。紅頭蓋一揭,面前出現一個面無表情、寒冷如冰的男子,四目相對的瞬間男子殺機頓起。十夫人兩眼一番,身子軟軟暈倒下去。
許是出于職業習慣。這十夫人暈得很有技巧,整個身子往植擎天身上軟倒過去。植擎天眼里閃過厭惡的神色,身子一錯,十夫人向地上摔去。
身後追來的冷阿二想笑不敢笑,上前道︰「天色已晚,掌門先去歇息,我們繼續去找夫人。一有消息馬上通知掌門
植擎天迎風直立,沉默不語,半晌才道︰「阿二,你說尋兒是不是傷透了心。一輩子都不肯見我了?」
「夫人只是一時想不開,想開了就會回到掌門身邊,掌門千萬不要著急……」植擎天難得找冷阿二傾吐一回心事,冷阿二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只是木著一張臉陪著植擎天吹冷風。
「你沒愛過。哪里懂得失去心愛之人的滋味他能不急嗎?植擎天苦笑不已,他同阿二說這些做什麼?他一定是急瘋了,才會對阿二這個冷血光棍說這些。
冷阿二抬頭看看天,失去是什麼滋味?是咸是淡他還真不知道。
他從小就是孤兒,被選定為冷血門未來掌門的練武對象。與未來掌門習的是一樣的武功。冷血門歷代的規矩都是未來掌門一旦練成大功,便會殺死這個練武對象,這樣一來天下除了歷代掌門,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們的武功深淺及招式。
植擎天練成大功後並沒有殺冷阿二,而是朝茶一笑道︰「阿二武功在其他殺手之上,又在我之下,正好可以成為我的暗衛。留下他吧!」
當年茶一笑救出植擎天時,為了植擎天全心全意跟著他走,當著植擎天的面殺死了親手將他救出火坑的唯一老僕。當時小小年紀的植擎天繃緊著一張臉,看著老僕慘死在自己的面前,沒有說一句話。不過自此也再沒有跟茶一笑說過一句話。這還是植擎天多年來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所以茶一笑破天荒留下冷阿二的命,自此冷阿二死心塌地跟著植擎天。
冷阿二滿臉糾結望著天空飄浮的白雲,失去心愛的女子到底是什麼滋味呢?就象掌門那樣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休不眠嗎?不,不行,那他不餓死也得困死。
植擎天懶得理會冷阿二那近似呆滯的神情,吩咐道︰「一有消息立即去小石屋說完,人已經消失不見。
夜幕下的小石屋靜靜地矗立著,似乎在耐心等待著他的主人歸來。兩人在小石屋里度過的美好時光依然歷歷在目,恍惚間,懷中尚有那女子的芳香及余溫,懷中卻空了,心愛的女子已然消失不見。
草叢里傳來微弱的響聲,植擎天目光一沉,手上的石子一翻,低喝︰「誰在哪里?」
草叢中躥出兩只小兔子,蹦跳著奪路而逃。
植擎天收起小石子,推開籬笆牆的門,入目卻是那女子在門前嬉戲的笑顏,心頭止不住悲傷,好一會兒才去伸手推開小石屋的門。
只一眼,植擎天整個人便怔住了。床褥被子是凌亂的,石桌上還有一小包吃剩的點心及一杯茶。植擎天伸手去探了探杯子邊緣,茶尚是熱的。
「尋兒!尋兒!」植擎天心頭的喜悅如泉水般洶涌出來,奔出小石屋。這個小石屋他設了機關,除了他,天下就只有尋兒一人人會開啟。
尋兒還有一個習慣,就是從不喝生水,就是清泉也要煮沸了才喝。茶尚有余溫,尋兒就在附近,說不定剛剛還在屋內。
四下一片死寂。回答植擎天的是呼呼的山風及沉沉的夜幕。
植擎天心頭的喜悅夾著悲傷,將整個山頭翻了個遍,依然沒有發現那個女子的蹤影。
籬笆牆外影影綽綽有人影。
「尋兒!」植擎天欣喜若狂,飛身躍回來,卻發現是冷阿二。
冷阿二不放心植擎天,所以跟過來看看。果然不出所料,他看到了掌門魂不守舍的模樣。
植擎天痛苦地閉上雙眼,聲音苦澀︰「阿二,她就在這里只是她不肯出來見我。
「尋兒……」撕心裂肺的叫喊從植擎天胸膛中迸出,山谷中回響著植擎天悲傷的呼喚聲。
尋兒……
尋兒……
冷阿二受不了這種非人的折磨,身影一躍而去。再這樣下去。夫人還未找到,他恐怕已被掌門折磨瘋了。
愛一個人委實太痛苦了,簡直是自找苦吃。冷阿二暗暗下決心。日後他一定不要愛上任何女子,讓那個女子愛上他就好了。
丁雪尋從小石屋後走了出。靜靜立在植擎天身後,看著那個寒冷孤寂的背影,心里忍不住一陣酸楚。那一聲聲的悲傷呼喚,象一把錘子一樣,一下下地敲打著她的心,牽扯著她的心。
她已經出城了,京城外的花花世界就是魂牽夢縈著她的自由。她的心在那一刻如放飛的風箏,高高地飛揚起來。或許是有意,或許是本能,走到城門時。她回身看了冷血門的方向一眼。
就一眼,只一眼,她的腳步再也邁不出半步。
「阿二,尋兒傷透了心,不肯出來見我植擎天半跪在地上。喃喃道。
聞言,丁雪尋眼中的淚霧墜落下來。
對一個內外兼修的高手來說,判斷一個人靠的是敏銳的觸角,是根據氣息來判斷一個人功力深淺。功力越是深厚氣息就藏匿得越深,很難窺探到有人的存在。通常女子的氣息又比男子的要幽長薄弱。象植擎天這樣擁有著深厚內力的高手。更是二百米遠就能分辨出來男女來。
丁雪尋離植擎天不過短短十米遠,植擎天卻因心神激蕩,悲傷無以為繼,居然把她當作他自小無比熟悉的冷阿二。
丁雪尋心里哪能不難過?不悲傷?她毫不懷疑,這時就是一個身手普通的武夫也能輕松要植擎天的命。
「天……」丁雪尋再也忍不住,撲上前從身後抱緊植擎天。
植擎天身子狠狠一震,忍不住閉上雙目,輕顫的大手握緊腰間那雙柔軟的小手,連日來慌亂飄忽的心在瞬間踏實下來。
植擎天猛地回身將身後的女子緊緊擁有懷中,再也不想放開她。
「尋兒,不要再離開我植擎天吵啞的聲音透著顫意。
「好,我不會再離去丁雪尋溫柔地道。
她抬起淚眼來看植擎天,這一看,頓時傻眼了。眼前的人是那個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植擎天嗎?袍子干巴巴的全是皺褶,發絲凌亂,滿臉胡薦,神情憔悴不堪不說,一雙通紅的眼楮更是布滿駭人的血絲。要不是眼中綻放出一抹熟悉的耀眼光芒來,丁雪尋一定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才短短這日不見,這個男人就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委實可怕。假如她真的死了,這個男人要怎麼辦?
「冷阿二!」丁雪尋怒叫。
冷阿二趕緊飛身上前,恭敬朝丁雪尋行了個禮。
「我才離開短短幾日,你看看你把你家掌門照顧成什麼樣子?丐幫幫主看上去都比你們掌門強上三分
冷阿二小心看了植擎天一眼,雖然接到植擎天警告的目光,還是硬著頭皮道︰「掌門七日七夜不吃不睡,站在夫人跳河的地方不曾挪動過半步,這個樣子還算是好的了,要是換了別人,說不定早暈過去了
應該檢討是夫人你,而不是屬下。不過這句話冷阿二是打死也不會說出來就是了。
丁雪尋朝植擎天冷笑道︰「看來我回去後應該在那個地方立一塊望妻石說著看也不看植擎天,徑直入了小石屋。
冷阿二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植擎天狠狠刮了冷阿二一眼,冷阿二這才收起笑容,朝丁雪尋調侃道︰「夫人一向馭夫有道,屬下回去睡覺了,掌門就交給夫人收拾了
回答冷阿二的是小石屋砰的一聲關門聲。
冷阿二的話音剛落,植擎天凌厲的掌風已經掃過來,冷阿二早有準備,笑嘻嘻飛身走了。
「尋兒,你開門!」植擎天道。
「不開!」
「尋兒,是我錯了。你開門植擎天哀求道。
「說說看,你哪里錯?」丁雪尋抱著手在門那邊道,說不出個所以來你今夜就在外面喝西北風。
「我不應該隨意殺人,我已經答應你了,以後沒有你的允許不再殺人。吳三桂那個混蛋,我就一根手指頭也沒動他植擎天道。
「還有呢?」
「我傷心歸傷心,不應該自暴自棄,不吃不睡植擎天又道。
「那以後應該怎麼做?」丁雪尋撇了撇嘴巴,對植擎天承認錯誤的積極態度還是認同的,正要伸手拉門,卻植擎天語氣森寒地道︰
「以後……沒有以後,你若再敢離開我,你知道後果!」
丁雪尋啪一聲又將門拉上。
門外靜悄悄的沒有動靜。
半晌,只听植擎天柔聲道︰「尋兒,我真的不介意!」
丁雪尋咬著唇一聲不響。
一時兩人都不再說話,時間靜悄悄地流走。
丁雪尋輕輕喚了聲︰「植擎天!」
沒有人應。
「植擎天!」
還是沒人應。
冷阿二說他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曾入眠,會不會暈倒過去了?
丁雪尋擔憂地拉開門一看,外面沒人,四下也不見人影。她心中一驚,忙跑到籬笆牆外大叫了兩聲,還是沒人應。
忽然想到,這個小石屋是植擎天建的,哪能這麼容易被她困住?跑回小石屋一看,果見植擎天悠然坐在石桌旁,正往嘴里扔她吃剩的點心。小廚房已經在滋滋地烤著野雞。
「不給你吃!」丁雪尋又氣又怒,一把奪過點心,敢情她在門邊醞釀感情時,他已經去打野雞了?
「尋兒,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植擎天將她撈入懷中,聲音軟綿綿地哄著她,「我七天七夜不吃不睡,又餓又困……」語氣有些委屈,明顯是想博取同情。
「活該!」丁雪尋拿起食指狠狠地戳了戳他的額頭,到底是心軟,將手里的點心掰開小口地喂他。
植擎天乖巧地張口吃著丁雪尋喂的點心,眼里全是柔和的笑意。
「快去洗洗,你臭死了!」丁雪尋拿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真受不了這個男人,七天不洗澡都受得了。
「真臭?」植擎天左右聞了聞,一張俊臉頓時黑了黑。
丁雪尋向屋頂翻個大白眼,這個動作與吳三桂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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