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壓制住,崢心有不甘,亦是理所當然的事,她自幼長在焚天宗內,又是鬼門九老的親傳弟子,資質自是極好的,那焚天宗的百欲經輪,短短五十年內,就學到了中卷,更是練出了五道金蟬傀儡之術。
這金蟬傀儡術,也算是焚天宗的不傳之秘,學成之後,能將神魂分作數道,附身于他人肉身上而不被察覺,就是金丹期的修士在此,也未必能看出異象來。
崢自覺與這具肉身契合如一,這言行舉止間,更未露出分毫的破綻,于情于理,那白衣修士也是看不出異樣啊,除非,此人的修為遠在金丹之上,已經到了元嬰尊者的地步。
崢沒有繼續想下去,這念頭畢竟太荒謬,但凡魔宗人士,都清楚得很,這玄宗的陣法,修為越高者,愈是破不得陣,同他們師兄妹一行的金丹宗師,費了三天三夜也未能出陣,這方將此事交予五人手中。
九墓山的萬魔墳冢,只有在每甲子的七星連闕時開啟,這等事,不在玄宗呆上個一百來年,更是無從得知的,把此事透露于焚天宗的,也是內門數一數二的張氏一族。
玄宗既自號正道砥流,這門法宗規皆透著幾分道貌岸然的意思,萬魔精魄,實乃魔修至寶,玄宗自創派起,就已立下百字碑,與魔修相交,那便是逐出宗門的重罪,張氏掩瞞了九墓山之事,已是犯下了大過,斷不會自傷骨肉,說與門人听。
張家與焚天宗的交易,崢也算知道一二,這一族在玄宗呆了好幾千年,早就不安于如今的位置了,在外,就是借著焚天宗之手,亦除去過不少宗門修士,這明面上,玄宗是記上了好多筆,但魔修本就與這些正道不兩立,再加上幾條人命債也不會有什麼變化了。
作為補償,張氏將這九墓山之事透露給了焚天宗,但同時講予幾路人听,也是不無可能,畢竟是正道修士,雖同焚天宗有點頭之交,也是見不得魔修好過的。如此這般,便是鶴蚌相爭之局,幾方亂斗下來,這萬魔精魄也就成了無主之物了。
崢自覺勘破了此局,心底的算盤更是 里啪啦地作響,潛入九墓山七日,她早在這處布下了十數陷阱,待到時機成熟,她總能除去這憑空出現的魔道修士。
她想得入神,被攜著飛了十幾里路而渾然不知。待反應過來時,已被那白衣修士當成包袱似的,扔到了另一人的懷里。
就算把魔道心法修了好幾十年,崢畢竟是一女子,被生人這般摟住,下意識地就掙扎了好幾下,這一抬眼,卻見著那叫秦皖之的傻子來,比起另一邊凶神惡煞的魔修,此人倒是好對付多了。
秦皖之見著蕭景二人,倒是松了口氣︰「你們總算是來了,我剛走到半路,沒見蕭師弟的影子,便知是這孩子耽誤了,是秦某考慮不周,多有得罪。」他依舊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樣,絲毫沒把那木善符的異事掛在心上。
離天沒好氣地應了一聲,他還不打算取崢性命,這女子隱瞞甚多,眼下是沒機會問,待到身旁無人,他無需掩飾之時,自不愁對方全盤托出。此女畢竟是個麻煩,把她放在蕭景身邊,倘若生出了什麼事端,這愁心出力的還不是他自己嗎?
但秦皖之也未必堪用,放在那不管,必會讓那焚天宗的生吞活剝不可,這百年過去了,玄宗的弟子都是一輩不如一輩,看來這掌門的位置,也沒那麼好坐嘛,念及此,離天也有些幸災樂禍。
秦皖之抱著崢,倒未覺得不妥,只繼續解釋道︰「我留在這,也是怕二位失了方向,令使他們一路向西,現在啟程,不定還能追上呢。」
他這人太實在,不過才一面之緣,就孤身等在這妖獸橫起的林子里,又無什麼神通傍身,當真是以命相等了。蕭景听完,也有些不好意思,連聲道了幾句多謝,這才遣起青虹尺,跟在了秦皖之身後。
這一路下來,卻是連帶翼的妖獸也沒遇著,就是這林間濕氣愈重,終是到了大霧彌漫的地步,那白氣太濃,遮天蔽日的,若說此景無異,那是連三歲稚童也不會信的。
三人站在法器上,入眼盡是白茫茫的一片,無奈之下,也只有踏回地面一途。
「我曾在一位同門身上貼了同氣符,照那符紙所示,應在不遠處了。」秦皖之道,他這話倒是不可信,這前面安靜著呢,就是放出靈氣查探,這一里之內,都沒有個活物,更別提三十幾名修士了。
秦皖之信誓旦旦,蕭景倒不忍挑明這事了,他張開右手,那含月劍就顯現了出來,這天生道種是愈發的鋒利了,竟是將途經的霧氣分成了兩半。
蕭景停下腳步,又隨手比劃了幾次,那白霧恍若實質,在劍光中化作無數碎片,簌簌落在了地上。
「怪哉怪哉,含月什麼時候有了這等本事?」玉牌奇道,從蕭景肩頭跳下,圍著那堆碎片轉了三兩圈。水積生澤,而澤化氣,都是些飄然無形的東西,就是含月有劈金削鐵之能,也不能將這樣的東西斬開。
「這自然不是霧。」離天輕聲說道。
玉牌知他話中有話,抬眼看去,就著那魔修一身白衣,仿佛要溶進這片霧氣之中,心中頓時有了底。
扶桑有巫赤,生時如十里群山,死後則綿延成霧。
「果真是巫赤之尸。」玉牌喃喃道,這巨獸死在萬年以前,原也是名揚一方的大妖,那萬魔墳冢埋下的,又豈止那些魔種,為了重塑缺口,死在其中的各路修士,更是不計其數。
如今既見白霧尸,那離墳塋開啟,也不會遠了。
玉牌這話,蕭景只是半懂,他自然明白巫赤為何物,可這獸為何而死,又是何日而死,倒真不是他能想通的,若是放在平日,這法寶總會扯出老長一段,今日倒是反正,只冒了一句就不做聲了。如今有江離跟在身邊,蕭景也未做多想,只覺是玉牌顧慮,這方沒有了下文。
後來,蕭景想起這一幕,只覺得自己當時愚笨得很,那一日反常的可不止玉牌,就是離天也一改往日之色,沉著臉站在那,他們所隱瞞的,乃是關乎天地存亡的根本,這道陰謀被埋藏了萬萬年,早不是言語所能及的了。
它太過霸道,也太過玄虛,以至一先天道種道行俱損,被封在麒麟玉中動彈不得,後又有一玄宗尊者,也因著它步入了魔道。
但那一日,蕭景確是沒時間琢磨的,他這頭還未開口,就听著一道驚呼自數丈外傳來,正是那前去探路的秦皖之。
兩人對視,不由分說地往那處趕去,卻見著腳下白霧陣陣,時有大風,自下而上,竟是一橫穿山林的谷地,如鬼斧劈開似的,直直垂下,兩面皆是懸崖一般的邊緣。
巫赤的尸身雖大,卻是無別的害處,想來是秦皖之一時失察,這才失足跌落了下去,如此大意,在修道之人里也算少見了。
到了無量三四階,這御風術就是無人不會的,這一來是易學,這二來就是保命了,秦皖之從這掉下去,應是無性命之憂的,只是跟他一路的,尚有個焚天宗的傀儡,這是生是死的也就難說了。
「這也太蠢了。」離天忍不住罵了一句,這秦皖之若死了,也決計是蠢死的。
蕭景本想說點什麼,但話到嘴邊,又覺得江離說得沒錯,只嘆了口氣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跟上他了。」
兩人一同住了半月,雖說不上心有靈犀,但到底有了七八分的默契,當即駕起法器,一前一後,相隔不過五尺,順著這石壁向下飛去。九墓山自古荒蕪,這山谷也只是個無名谷,偏偏深得很,法器行了一刻,方才到了谷底。
這方落地,卻是聞著一股濃厚撲鼻的血氣,但那白霧尸在此地更勝,再怎麼細看,也不過白茫茫的一片。蕭景也不再折騰含月,取出太一爐鼎,向空中一擲,那小東西旋轉了八圈,那醞釀已久的真焰勃然而出,以星火燎原之勢,向著周遭涌去。
待到火勢漸遠,這山谷中方展露了七七八八,正是綠蔭滿地,桃花翩翩的景象,有溪流自上而下,潺潺奔走,然這處的水卻是鮮紅一片的,再往上看去,竟有七八人倒在水泊間。
頭首分離,斷肢遍地,已是半點生息也無,再看那衣著打扮,竟全是趕在前面的外門弟子。
見同門如此遭遇,尋常人早走上前去一探究竟了,蕭景卻一步也未動,反手拿起含月,看著那谷中輕風吹拂反復。
「你出來吧,別費心思了。」青衣少年冷道,然他所望之處,不過一塊般人高的頑石。
作者有話要說︰小妖精不想說話了,我……重寫了一章,心累不愛,求撫模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