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禽鳥也不知是何血脈,這僅是展翅揚頸,就將那二道石刃攔在了外頭,陰山玉與之相擊,竟是傳出了兵戈鐵刃之聲,仿佛那鳥翼並非血肉所凝,而是什麼鍛煉好的兵器一般。
那侏儒老兒見著此景,那滿心的期待都落了空,便擺擺手,讓那游弋一旁的石刃通通過了去,恰是布滿了東南西北,四方八面,如此一來,就是那小子有三頭六臂,也躲不過這一擊了。
自他修了萬嚎石哭之法,早有上百修士死在這道石龍牢獄之下,對方不過一毛沒長齊的小女圭女圭,用一半的力氣就可對付了,不過架不住對方斗志盎然啊,侏儒模了模胡子,他就是喜歡這樣的精神氣,朝氣蓬勃的,這樣的人啊,毀起來也特別有意思,他們眼楮里的絕望,憤怒,不甘,就比那平常的多了好幾分。
這種人,多是些自幼長在糖罐子里的,半點挫折都沒遇過,自負天道是站在他們那頭的,而死在自己這種殘廢手上,對這天之驕子的打擊,別提有多大了。
人天生有缺,故有自怨自憐者,也有見不得旁人好過的,這玄赤二怪,就是後一種。
這侏儒還有一同生同長的兄弟,二人自誕生起,因長相怪異,為人所看低,幼時就靠著賣藝雜耍為生。說是賣藝,也是因為長相罕見,這圍觀的,也就跟看猴戲似的逗著。
他們這樣的人,活得辛苦,就是歲數也比普通人短上許多,若無意外,只該在世上逗留二三十年罷了。
但世間運數也怪,這兩兄弟從胎里就帶著霉運,這十幾年後,竟是踫著了天底下散修求之不得的好運數,原來他們誤打誤撞闖進的石窟,竟是一修士留下來的洞府。
那洞里蛛網纏結,積灰成土,金銀財寶更是沒有的,兩兄弟又冷又餓,睡也睡不著,百般無聊之下,竟是把石室翻了個底朝天,卻見著一漆木瓖貝母的盒子,本打算拿去當掉,這一打開,卻見里頭放著兩本錦箔書冊。
二人不識字,只挑開書隨手一翻,這一看,里頭卻是個把字也無,這一張張紙上,畫的全是小人兒。
玄亂是兄長,就挑了上面一本,這一琢磨,就琢磨了幾十年。也是過了好久,等他們兄弟闖下不少禍事,拜入焚天宗門下,他才知道,那兩冊書卷並非無名的,乃是焚天宗被盜去的兩冊心法。
這上冊,就叫做萬嚎鬼哭,算是將馭鬼化石的功法都講齊全了,這下冊更邪乎,名喚香焚血散,行的乃是采補傀儡之術。這第一本,找個亂葬崗就可以學成一二,這第二本倒成了難事,待赤亂功成,這對侏儒兄弟也不知殘殺了多少無辜女子。
玄亂看著瘋癲,心里清楚得很,焚天宗肯收他們兄弟二人,不過是看在自己顛倒黑白,是非不分罷了,能不計原因,為著宗門犯下殺孽,放眼修真求仙的道士,這樣的人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幾個。
所以,在焚天宗下頭跑了幾十年的活,玄亂一出手,就是沖著人性命去的。
那八道石刃上,早就凝聚了百來冤魂,都是被陰火炙烤了幾十年的東西,怨氣那不是一般的重,就是放一個立在驕陽下頭,那半里的地,就能陰風陣陣,如逢子時。
待我殺了這小子,那魂魄自是當要的,待取了來,同那千年的殘魂埋作一塊,又能做成個上好陰煞了,玄亂想到樂處,就更加賣力了,一刀直朝著那禽鳥的脖項去了,打算將對方的擋箭牌一舉除個干淨。
但這一刀下去,卻是撲了個空,玄亂心中一顫,果不其然,那緊接著的七刀,竟是通通撞在了一塊,這人沒刺著,刀刃上的陰魂嚎哭,倒是先行碎了兩把。
「小子別躲,老兒我早瞧見了!」玄亂一面喊,一面琢磨起那道幻術來,他也算是全神貫注,看得清楚得很,那小子規規矩矩站著呢,什麼術法也沒用,再說了,他也沒機會用,但怎的一眨眼,這煮熟的鴨子就飛了。
他是有所不知,這人修的法術故然包羅萬象,千奇百變,但卻不比的妖修那般渾然天成,這後一種,是與生俱來的能力,人修備起符,術法之時,這妖修的能力就已然使出了。
蕭景是沒機會,但對那鵸余鳥而言,這時間自是不嫌少得,早在它現身那一刻,就將蕭景的真身掩在了後頭,那鳥身護下的,不過是一道幻術造就的人影,待著那八刃聚首,這中間就是什麼也不剩下了。
鵸余這一魂一魄,如今也算是蕭景的半個靈寵了,它雖沒有實體,滿腦子只想著庚金之氣,但其能力,卻是許多活著的靈獸都不能及的。這物生而成幻,鳴之成夢,攪亂人神識更是其獨一不二的本事。
蕭景遲遲沒有召它出來,也是試探那侏儒的修為,如今一看,對方已是到了心動期,若是像剛才那樣,硬拼下去,自己的贏面,也只有五六成。
借著鵸余的掩護,蕭景馭起青虹尺,早已到了與石台同高的地方,那侏儒在上頭氣急敗壞的,左顧右看,就是沒發覺有人來到了跟前。
待蕭景再近一步,對方卻是停住了,一雙煤灰色的眼楮直視前方,恰是朝著蕭景的位置。
難不成是察覺了什麼?玉牌暗想著,但鵸余的幻術,在這六道之中也排得上頂尖的了,雖說不及全勝時的一分,但這等隱遁的功夫,向來是最易的,自沒又道理露出破綻。
它又瞥向蕭景,少年已抬起手中薄劍,目若沉水,自是看不出什麼遲疑來,頃刻之間,那含月就像計算好了一般,在半空劃出一道弧線,如光似梭的,朝著那侏儒刺去。
這一劍,並未落空,但也不比刺空好上多少。
那矮小的魔修抬起手,他那右掌握緊成爪,五指手心都成了石頭般的青色,竟是生生將劍截在了手中。
這一擊未成,又被人拿捏,含月自不肯認栽,在那侏儒手上震蕩一會,化作了一團微光,又回到了原先立著的位置。
玄亂看著這硬脾氣的法器,反倒裂開嘴笑了,他面無表情的時候還好,這一笑,五官全皺做了一團,反而是更顯戾氣︰「你這小劍倒是好玩,跟娘們似的,窮講究。」
蕭景按下手中嗡鳴的含月,兩眼低垂,看著玄亂︰「不知前輩是如何覺察的?」
玄亂嘿嘿兩聲,倒也未動手︰「你們這些正道的,總是動些慈悲念頭,這打就打,當然要挑要害去,你在五尺之外的時候,若是直接了當攻過來,老兒我未必反應得過來,但再過三兩刻啊,陰山玉就查探出生氣咯。」
這魔修活了百來年,心眼多得跟滿天星似的,他踩著的這塊石台,竟也讓他布下了陰魂鬼煞,可謂是算無遺漏了。
「不說這些廢話了,這一盤,你算是輸了吧?那賭的一個手指頭,現在就斬下來可好?」侏儒眨了眨眼楮,二指在空中比了 擦的姿勢。
其實玄亂這賭約也算了數,他既察覺了蕭景攻來,又將人攔在了半路上,他這地盤,全是陰山之玉,化出無數道石刃反制也是輕而易舉的事,這出其不意之間,就是蕭景有生死二氣護體,也只能堪堪保住性命罷了。
這一點,玉牌亦是清楚的,換旁的人,他自不會在乎,可這種事情出在蕭景身上,它就一點也不樂意了。雖說有回元丹再生血肉,但畢竟十指連心,在這歪門邪道前斷上一指,就跟在人前磕頭沒什麼兩樣了。
可它又能說什麼呢,讓蕭景趁機撤了?還是抵死不認賬?這兩條路都穩妥不到哪去,蕭景又是個死腦筋的,又怎麼想得出變通之法。玉牌急的啊,左顧右看了一陣,偏偏是這個時候,另一人倒是沒影了,也不知在忙活些什麼。
不出玉牌所料,那小子是當真點了頭︰「下一輪,倘若我贏了,勞煩前輩告知來歷,潛入玄宗又意欲為何。」話音剛落,就把含月比向了自個兒,劍鋒一抬,左手就缺了一指。
那割下的血肉還未落在地上,就讓陰山玉給吞進了里頭,玄亂這下滿意了,興起之下,又隨口說了兩句︰「老兒早年無拘無束,如今是進了焚天宗,受門主之令,這才來了你們地界,若有得罪,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焚天宗,焚天宗,蕭景默念了兩次,他又怎敢忘記這名字,那一年桃花初開,黛錦城春意正盛,就讓焚天宗的幽冥九重火盡數毀去了,連帶蕭家,他們屠了整城的人,也改了他這十來年的命。
少年握緊劍身,一字一頓道︰「多謝告知,這一回,蕭景定當竭盡全力。」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M的地雷,麼麼噠
======今天是個大家都過節的日子!沒有情人,還能和軟軟QQ的元宵過節,多好哇=======
作者有話說︰不要信下章預告,它總是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