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瑤吞下了兩粒清華丹,她如今的樣子,實在是有些難堪,這衣裙上破了十數道口子,皆是讓陰陽鏢給劃的,血如今是止住了,就是怕那兩個魔修順著氣息找來。
同她一行的二十多人,已是死了十數個了,剩下的,也不知有沒有命逃出去,若是在別的地方就好了,就是放個升霄焰出去,不消一刻,也會有巡邏的修士趕來。只可惜他們在九墓山,這玄宗邊陲的位置,一沒有靈脈,二沒有靈材,人煙稀少,就是離開這,也要費上整個時辰。
究竟是哪一步錯了呢?
程瑤忍不住地想,前一日顧執事喚她,只道九墓山獸潮有變,前去查探清繳一番便可了,卻不想,在半路發覺的魔修蹤跡。
這樣的事情,在以前也不是沒有過的,但玄宗外圍的法陣擺在那,能混進來的,也不過是三兩雜魚。所以程瑤完全沒想過,她追拿的這幫對手,竟是如此可怖之人。
先前的那一場對峙,就是連戰斗也算不上了,他們方經過桃林,就見著千百道毒針從天而降,那些東西不過牛毛粗細,像一陣風似的,就是躲去了七八成,難免有一兩針入肉。
築基以後,這尋常的毒花敗草,並不能起什麼作用,那幾根針頭也不知帶了什麼東西,竟是讓人異常恍惚,這入眼的東西都帶了重影。
還未待他們反應,一個灰發灰膚的怪人出現了,那人力大無窮,手上連個武器也沒有,就這麼走到了他們面前,跟個活靶子似的,程瑤自沒有手軟,一連擲了三兩爆裂符過去,來人卻向旁一躍,竟是輕易躲開了。
那人的行動堪稱詭譎,眨眼之間,竟是沖到了一個丹閣弟子身邊,像抓鬮似的,一手把人提起,隨即咬住了對方脖項,再向外一扯,就是拳頭大的一塊肉,眾目睽睽之下,竟是讓他囫圇吞下了。
那丹門的弟子嘴張的大大的,卻因喉管撕裂,一點聲音也叫不出來了,下一刻,就被拋到了地上,一動不動了。眾人又驚又怒,符,劍招,法器皆是不間斷地用。
但他們很快就發現,這對手很是難纏,那些沖著他去的術法,大半都是不起效的,就是弄出了三兩傷口。
那時候,死的尚只有一人,他們仗著人多,也不怎麼怕那灰膚魔修,這般僵持了半刻,方察覺出事情不大對勁。起先,是一兩個人停下來,一臉驚詫的說著自己沒法使出真氣了,再過了半會,這情形竟是蔓延開來,就連修為最高的程瑤,一身的真氣亦是郁郁難行。
她當時就知中了緩兵之計,正想令人撤離,這第二輪埋伏就緊接而來。
修士沒了真氣護體,又同凡人有多大區別,那些陰陽鏢極快,且是順著人氣息而來的,這時想要躲過,簡直是痴人說夢。程瑤不知自己跑了多遠,才將那三兩陰陽鏢甩開,那一刻混亂至極,一幫修士也只能各自引開飛鏢,只是如此一來,他們也徹底走散了。
帶著傷跑了一路,程瑤也有些昏昏沉沉,但她也明白,自己不能停下,若是無人回宗門報信,這些魔修還不定能做出什麼。
雖沒了真氣,但程瑤身上也不是無物可用的,她取了一無芥子掛在胸口,這種果子,自身帶著一股乙木之氣,倒是能將人的氣息掩個七八成。
這山谷看著小,真到了里頭,藏上幾百上千人都是可以的,也不知,那闖入玄宗的到底有多少人。
想到這,程瑤也有些發冷,這真的是一場巧合?看那些魔修行事,半點慌張也無,仿佛早就計劃好了一般。門中的幾個赤衣,的確是看她不順,但同魔修勾結,卻是除出宗門的大罪,給他們十個膽子,也未必肯做的。
程瑤還未理出個究竟,卻是依稀听著了人言,她先是一愣,遂尋了棵古木躲在了後頭。那聲音沙啞得很,程瑤沒听過這把嗓子,想來,是魔修來一頭的。
前面的話,程瑤沒听清,接下來這句,那人倒是喊出來的︰「小美人,你也別躲啊,我又不取你性命,只要你乖乖的,一切好說。」
這听著,倒有些旁的意思,程瑤心中一沉,但她已是自身難保了,這時候沖上前,也頂不了什麼用。程瑤沒敢探出頭,只屏息著繼續听,這下,似乎又有什麼人踩著枯葉走了出來。
「說得倒不錯,這生死存亡之事,的確取決于你。」另一人道,他說話倒是不急不緩的,沒有半分談生論死的自覺。
不知怎的,程瑤倒有些好奇了,她原以為是哪位丹門的女修,為人見色起意了,這一听呢,竟是個陌生的少年人,雖佩服,但她心里卻不看好對方,只覺這份膽色過了頭,對上強敵,到底不是好事。
人也是怪,生了一心半點的好感,就想著了解一二,程瑤本在那大樹後頭躲得嚴嚴的,心里掙扎了幾下,到底是探出頭看了。
這一看,白衣素劍,卻是早些時候見過的少年人,他倒是精神,衣袂飄飄,半點塵也沒沾上。
「嘿嘿,倒是個惹人疼的,老兒看你這麼乖巧,倒可以給你兩條路,其一嘛,就以天為被,以地為鋪,就地了事,這第二條嘛,你就隨我回了洞府,好每日每夜疼你。」
這幾句,自是露骨得很,當真是半點廉恥也不講。程瑤听著,心里更是難受,做了這魔宗修士的鼎爐,能有什麼好結果,無非是經脈俱損,靈氣干涸而死。她拽緊手心,定定看出去,卻見著那少年面色不改,一雙桃花眼里,還帶上了幾分玩味。
那人太漂亮了,身上無一處不是盡善盡美的,他側過頭,朝著程瑤地方看去,那一雙眸子仿若琉璃,看得人無所遁形,一瞬間,程瑤便怔在那那處,緩緩閉上了眼楮。
玄赤高興得很,這千里迢迢跑到了玄宗,還能收一個絕色美人,最重要的是,這美人兒不哭不鬧的,看著就討人喜歡,他那哥哥就是無趣了,挑了個硬骨頭打了半天,看著就沒意思,還是他眼楮好,老遠就瞅見這白衣少年,這跟上來一瞧,這眉眼,身段,哪樣不是頂尖的啊。
他剛才說的那番話,不過是面上好听罷了,這等尤物擺在自己面前,哪能等到明天享用了,就是差上半個時辰,他也等不下來。
這色心一起,旁的自是顧不上了,玄赤心里正美著呢,剛想再近一步,這手竟是抬不動了,想退,才發現渾身上下,就是連根指頭也動不得了。他這時方覺是出了大事,這頭明明好生盯著的,怎就莫名中了暗算,這對手的修為,也不知幾何了。
對玄赤的狀況,少年倒是一點也不驚訝,他尋了塊石頭,拂了拂灰,這才慢悠悠地坐下了。
「本座前頭說過,這生死之事並不在我。」
這等做派,哪里像個無量境的,就是金丹老祖的修為,老兒我也信啊,玄赤看著,心中那個悔啊,他倒是想說些求饒的話,可這口舌都動不得,就是有百字千語也說不出。
少年也未看他,只理了理袖口,隨口喚道︰「萬苦,」
卻見一黑衣男子赫然顯現,半跪在地︰「不知尊者有何吩咐。」
「你最善刑法,代本座查查,這一群污了眼的玩意兒是怎麼來的。」
如果玄赤能動上一二,早該就渾身顫顫了,他看著那黑衣男子,面色蒼白,眼楮聳拉,眉宇間仿佛帶了三輩子的愁苦,已然是猜到了對方來歷。萬苦天魔,這物執管著萬種苦楚,被它踫上一下,就是車裂,剝皮之痛亦不在話下,魔道又諸多折磨人的法子,若只是如此,倒也沒什麼出奇的。
但在萬苦手下,就算受齊了九百九十九種刑罰,都是不傷性命的,那千痛百苦,在他人看來,更是不存在的。
那侏儒的丑態,離天是半點興趣也沒有,只坐在不遠處,取了盤棋子細細琢磨起來。其實,他想要對方開口,就是連天魔也不必用的,至于那些被慧欲說成大不敬的言語,他也是不在乎的,誰又會同一只牲畜計較它死前叫得好不好听呢?
說到底,不過是遷怒罷了。
離天是隨心所欲慣了的,自幼就天資卓絕,這所求所想,從未有不順遂的,後入了魔道,統馭上千天魔,沒了宗門管束,更是說風成風,說雲成雨。但獨獨到了蕭景這,他是無論如何,也出不得手的。
天台山下百字碑,上刻十戒九十規。
排在首位的,便是同魔道的相交之罪,知情不報者,剔除宗門,為其善用者,以死免罪。
作者有話要說︰有時候覺得自己寫得糟糕透頂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