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谷眾人亦有些尷尬,原還想以理相逼,怎料到了這侍女口中,他們就成了一干無能之輩,若此時離開,這口氣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來,更別提日後在嘲風居行走了。
到了這種時候,就算那赤羿子是天尊下凡,他們祁連谷也必須得上了,那為首的道人也知自己是眾目所趨,當即揚言︰「那好,待我敗了這位能人,你可得同我師弟陪個不是。」
那侍女也未爭辯,只隨口道了聲隨意,便打開了手中菱盒,厚厚的緞子上赫然擺著三顆地住珠,這東西晶瑩得很,內里有萬千的紅絲,正緩緩地從一頭流向另一頭。知道此物的人都明白,那里面藏的是丹蟻,這小蟲只有芝麻的十之二三,久居大旱之地,遇水則避,遇火則留,也算是頗為古怪的習性了。
地住珠中丹蟻甚多,能跑多快,倒真沒人能說清楚,還未等諸人看上第二眼,那三枚珠子就被盡數拋落在湖中。
赤羿子是頭一個行動的,他先是大笑了三聲,一面將銅錘放回背後︰「一幫孬貨,等爺尋得三個珠子,那九百顆靈石就盡數歸俺了。」語畢,便猛的一躍,墜于水中,連一絲水花也未濺出。
被拋在後頭的自沒有功夫罵他,紛紛使出自家功法,諸如金剛罩,鳧水獸一類的,接二連三的下去了。
李阿倒沒什麼動作,他等著蕭景找出了梟水符,這方開口問道︰「你是可以下水了?」
蕭景剛點頭,這少年就按捺不住了,兩步跳到石欄桿上,一手示意蕭景跟上,一面左顧右盼地觀望了小會︰「依我看,那幾個珠子都是在近岸的地方,那些螞蟻懼水,巴不得水淺一些呢。待下去以後,你行南面,我行北面……若是遇著那凶神惡煞,跑就是了。」
他一番話說得輕松,好像那幾里的大湖不過一個水坑,而那赤羿子則是一亂
吠的惡狗,蕭景也禁不住一笑。
李阿一愣,隨即嘿嘿兩聲道︰「你就是太嚴肅啦,這麼做事兒太累,那珠子算不得什麼寶貝,既不是寶貝,我們這些尋常人,遲早也會遇著的。」
他口里講的,全是些歪理,蕭景也就听過便罷,並未說什麼,只點燃了梟水符,那符文一散,從他得手腕漫入七經八脈,同一股冷颼颼的水汽似的。這物專為入水所造,自是做了所有的考量,蕭景一下埋入水中,那初春的水便是沒有一絲刺骨,像某種柔和的紗,輕悠悠地拂過人四肢。
李阿就懸在正前方,他朝蕭景揮了揮手,五指間是禽鳥一般的蒲子,也不知是何時變化的。蕭景自然知其意思,眼見著那小子如魚得了水,一揮一擺的向南游去了。
在上面望去,這湖水碧藍如鏡,時有雲煙飄渺,恍若雲夢之澤,然水底下卻是另一番景象,又暗又廣,只能看清十幾尺遠,水藻從很深的地方往上冒,如一水中森林,茂密繁盛。
雖是為了尋物,也無人願意點起燈火暴露位置,蕭景也不例外,只能沿著湖岸邊,一點一點的向前游動。
這般的效用著實不高,尋了一刻有余,蕭景用氣掃出來的東西,不過是雜質的靈石,以及些許靈魚巢穴,那些魚也活了好幾十年,足有一人長度,見來的是個不好啃的修士,只能一擺大尾,掀起幾丈的泥沙,憤憤離去了。
蕭景被甩了三兩次砂石,也不願意一處處查探了,再者此湖太深太廣,尋半寸大一顆珠子,不比大海撈針好上太多,非得是一路疾行,方能將湖邊這一段探全。正琢磨著對策,卻听著不遠處有什麼響動。
水底不比得岸上,那聲音便是扭轉了幾十次的傳過來,壓根是理不清的,就是修真之人目力甚好,蕭景也只能看出二人對峙,那其中一位,周身包裹著赤色真氣,顯是那赤羿子無誤了,此人倒是說到做到,當真要同所有修士對著干了。
李阿先前所說,卻是有些在理的,像赤羿子這樣的,只要避著他走,端得不會遇著什麼事,至于地住珠,卻不是想見則能見上的了。想到這,蕭景卻是一怔,那珠子卻不能沖著他來,但那些丹蟻,總能有些無法抗拒的東西吧,他心中一動,當即加快腳程,尋了個水藻茂密的地方,取出了一枚巴掌大的爐子。
這物卻是在燕華洞天所得,乃護法葵已的得意之物,能使百種真火,用于鑄煉法器,是再好不過的了。自蕭景拿了這太一爐鼎,便從未用過,此時放在手中,也只能粗粗查探一番。
太一爐鼎,需得以修神己身靈力注入其中,轉化為各種各樣的真火,其中耗費的時間,同煉化真氣差不了多少。這鼎爐里頭,尚有葵已留下的一點真火,煉器一類的自是不夠了,卻不妨蕭景取出最後這一點。
葵已所選的,自是上等的真火,那東西在水中也燃的起勁,剛一落下,就在幾尺的地方凝做一團,那個中的水氣一經消散,就留下一只有烈火的圈子。
不出蕭景所料,過了半刻,就有一光團飄搖而至,點點泛著紅光,正時那載滿丹蟻的地住珠。這些蟲子既是喜火避水,有真火在前,定不會拒絕的,這珠子是越跑越快,嗖的一下,就竄進了火光之中。
雖說丹蟻喜火,但也經不住這等炙烤,蕭景正琢磨著將其取出,就探得一人朝他這處趕來,好巧不巧,正是那妖修化形的赤羿子。
「我道是誰,竟是你這個悶聲不響的小子。」赤羿子道,他固然是虎背熊腰,在水中卻是靈活得很,如履平地似的停在蕭景跟前。「這法子倒還不錯,爺爺我不為難你,只要把珠子交出來,這事就算了了。」
蕭景看了眼火堆,這方開口︰「若不交,當為何?」
兩人用的皆是傳音入耳,故而赤羿子也未閑著,一面喊著,一頭舞了舞手中銅錘,那八楞的錘子劃過一圈氣焰,攪動了幾丈的湖水。
「你小子這是敬酒不吃啊,爺爺這錘下功夫,你也算看到了,那個縱避水獸的臭道士,早早就把珠子呈給我了,就你這修為,還想比劃兩下不成?」
「正是看見了,我才言不交。」蕭景說,他向前游了幾寸,直直看著對方。
「廢話少說,就是沒有才同你取呢!」赤羿子怒道,不願在此糾纏,便一錘子直劈了下來,他習得是體修,力大無窮,蕭景要想迎面接下,是斷然不可能的,故而求其次,借著翻滾的湖水,將錘子撥到了另一邊。
「先前我見前輩同人爭斗,卻是在那人口出妄語,道了鮫女的閑話開始的。」
八楞錘一緩,從下至上,攜著萬千潮水,猛得朝著蕭景襲來。
含月急促變換,化做上百道劍跡,將那股水流撕成無數片。
「前輩雖說搶來了地住珠,身上卻並無此物,所以我說,你搶珠是假,試探是真。」
銅錘在此時停下,與蕭景相隔不過三兩寸,以至那上頭虎頭吞金的紋路,都叫人瞧得清清楚楚。
赤羿子沉吟一聲,問︰「前一項,是我莽撞之故,這後一個你又是從何得知的?」
蕭景收回真火,從內里取出了燒得通紅的地住珠,那物為人所縛,不住地旋轉,力圖再尋一處火地。「乾坤袋固然能收百物,但唯獨活物不容,地住珠進不去,只能容人收在身上。從前輩趕過來,同真火相隔甚近,周身上下卻無一絲異常,可見那珠子並不在你手。但你卻說有,除了虛張聲勢以外,便只有一種可能。」
赤羿子對著蕭景打量了一會,道︰「若人修都跟你一樣精,赤爺爺我的日子可就難過了,你既然猜的七七八八,就不用我同你解釋了吧?總而言之,就是主人放出的試煉,小枸……就是那個取出珠子的侍女,她時明面上的,我就是暗面上的,這法子自然是不錯的,就是苦了爺爺我,終日凶神惡煞的比劃,愁人啊,好在此次找足了三人,算是可以交差了。」
照他這說法,那位幕後的主人,疑心卻也不低,他先是琢磨起修士鳧水之能,後又擔心對方的膽識,一局接著一局的挑人,也不知要往什麼龍潭虎穴而去。但蕭景並未多問,他知赤羿子忠主,有些話此時說了,也只是為難對方而已。
赤羿子本就是個實在人,既達成了任務,也不再賣關子,道︰「還請道友上岸後整理一番,三刻之後,我家主人還得宴請諸位。」
初初听著這話的時候,蕭景還不甚清楚,待他游回了岸上,就見著江離在三丈外。
「你這是同地龍對上了?」他那師弟問,眼里帶著幾分調侃的意味。
蕭景恍然大悟,低頭一看,那袖口,衣擺,早就讓真火灼得七零八落,濕淋淋的掛在身上,倒同隨便找來的破布無甚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