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那段話,季明深站起來大步走出房間,門被關上時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被留在房里的人趕緊跳下床把門鎖緊,還把耳朵貼在門上听了半天,確定季明深真的走遠才松了一口氣。
發了一會呆,他又忙碌起來——此地不可久留!不然自己的就要開花。他現在知道了這幅身體的主人叫姬越澤,那接下來就是找到相關證件,盡量多了解一點關于自己的信息,再以最快的速度逃之夭夭!
他在房間里一陣亂翻,還好身份證駕照啥的就在床頭櫃的錢夾里,里面還有不少現金和卡,他喜出望外全盤接收,換好衣服翻出墨鏡、圍巾、帽子全部裝備上,然後悄悄擰開房門往外查看……偌大的別墅里很寂靜,那男人不知是出門去了,還是換了個房間去睡,總之現在正是跑路的好時候。
其實他也有想到,姬越澤就這麼跑掉,是不是會惹來更大的麻煩?季明深肯定不是好惹的,這兩人的關系似乎也不是什麼情侶,而像是傳說中的金主和被包的小白臉……但他還能怎樣?不跑的下場他不敢想象。
只要逃過眼前,就算季明深事後為此發脾氣,結果也許就是把他甩了,讓他有多遠滾多遠,簡直皆大歡喜。之前不是還說到「我放走你」,那說明被甩也是很容易的嘛?
他拼命往好處想,躡手躡腳走出別墅,走到一百米開外就拔腳狂奔。
他跑啊跑……跑得好累,不一會兒就喘成狗了,只得暫時停下來休息。而且這棟別墅實在偏,附近連個過路的士都沒有,更別說公車,如果被那個季明深追來,鐵定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對方放過他一次,可未必放過他二次,被抓住的後果可能是一氣之下甩了他,更可能是一怒之下奸了他。
想到這個他就直抖,身上不知哪個地方還突然響起呱噪的音樂聲,他嚇得整個一跳,手在身上好一陣模,拿出那東西來才發現是個嶄新的手機。
他戰戰兢兢滑屏一看,首先注意到了今天的日期,竟然已經是事發後第三天,難怪身體這麼虛,肚子卻餓到沒感覺了。
來電人的名字顯示為「王克」,還好不是季明深……只要不是那個人,他就敢接。
電話一通,那頭的人對他很溫柔,是個男人,听聲音不老,「越澤,听說你醒了?傷得不嚴重吧?臉沒事吧?身上也沒留疤吧?」
這麼關心他的外表,是什麼人?他按照邏輯推斷了一下,試探著回復,「沒事,呃,不會影響工作的。」
果然,對方欣慰地夸獎了他,「懂事了啊,越澤,果然不愧是我的人。這次季先生很緊張你,你要把握好機會,我給你向公司申了一周病假,一切工作暫停,你就好好哄著他,別想多了。」
尼瑪……這是經紀人呢還是老鴇子?他皺著眉頭對這個王克要求,「那個……季先生跟我吵架了,我暫時出來住兩天,你給我安排個住處?」
「什麼?」電話那邊的音調瞬間高了八度,剛才的溫柔仿佛只是錯覺,變成劈頭蓋臉的一陣訓,「你惹到他了?你怎麼就是想不開呢?我都勸過你多少次了!他這樣的人你惹不起,別妄想著跟他要感情!你不是沒吃過虧,還要找死,真是太不懂事了!」
他認真接收這人話里的訊息,接著又說︰「我也是個人,總會有情緒啊!他太不把我當人了!」
王克冷笑一聲,「你都不把自己當人,人家憑什麼把你當人?你看你那點出息勁!是誰哭著跟我說,一定要再紅起來,過得比他們都好,氣死那些害過你出賣過你的人?一踫到帥哥就忘記了吧?還可憐巴巴地愛上人家,你也不想想他是什麼身份?他能看得上你?本來季先生通知我,說你出了事,我還以為是你自己做的,用點小心計讓他心疼,你該不是其實在鬧自殺吧?」
他一邊在心里使勁分析,一邊委屈兮兮地反駁對方,「沒有!我哪里舍得自殺!他都甩我了,我還會那麼賤嗎?我只是……」
說到這他實在掰不下去了,只好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電話那邊竟也跟著嘆了口氣,緩和語調又來勸他,「越澤,想開點吧,別對這種人用真心。季先生跟你是不可能的,雖然這次他把你接回去了,但你千萬別陷進去。能撈就撈,分手的時候也乖一點,他不會虧待你,就算以後不跟他了,只要他還念點舊情給你面子,別人也再不敢動你。」
他听得很吃驚,完全猜不出季明深到底是個什麼人。看年紀還不到三十,要說身份地位,能高到哪里去呢?
「越澤,姬越澤?你還在听嗎?別鑽死胡同了,趕緊回去求求他吧!我可不敢讓人來接你……你現在在哪?」
他苦笑著老實回答,「別墅外面,我已經走了很遠還沒車。」
「……」王克沉默了一下,又開始罵他,「你傻啊!才剛從病床上下來就這麼任性?那里很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想走多遠?誒,你怎麼不開車?我說,你不是跟他吵架就發脾氣跑了吧?你不能……」
他听到這里心髒狂跳,趕緊打斷對方,「沒有!我看他睡了,怕開車的聲音吵到他而已!你別擔心啦!我哪有那麼大膽!呃,我這就回去了,掛了哦!」
王克這才放過他,在他掛斷前贊了他一聲「goodboy」!
怎麼這麼像夸狗呢……他愁容滿面地看看手機,再回頭看看那棟被甩在身後很遠的別墅,打個寒顫還是決定繼續跑路。
于是他再次提起腳往前跑,跑不動了就走,走不動就歇一會,總之絕對不能停下,就像他重新得來的人生,前面再難走也要照著他自己的決定走下去。
歇下來喘氣的時候,他用這個手機撥通了家里的電話,在這種時候,他太想听到父母的聲音。
響了很多聲都沒人接,他想想也是,父母肯定已經出門趕往這邊,又撥了父親的手機號碼。這次很快就被接起來,父親的聲音听起來蒼老而疲憊,「哪位?」
他幾乎立刻掉淚,但現在的他不能叫出「爸爸」,只能強忍住激動恭敬地叫了聲,「您好。我……我是余大哥的朋友。」
父親「啊」了一聲,聲音立刻帶上哽咽,「你是永年的朋友?你知道……知道他出事了嗎?」
「知道。」他艱難地沉默了一下,馬上安慰起父親,「我叫姬越澤,他是為了救我才出事的,他是個好人。您和伯母現在到哪里了?什麼時候去送……接他回家?」
父親的聲音變大了,「你就是那個姬越澤?你怎麼敢給我打電話!要不是你,我兒子不會死!」
這個「死」字剛一入耳,他就听到了母親的哭聲,還有很多車來車往的嘈雜聲和人聲,接著電話被驟然掛斷。看來兩位老人正在車站,從時間看應該已經到了這邊的車站。
他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立刻飛到父母身邊,電話掛斷可以再打,關鍵是他得離開這里。
正在這時,他看到一輛車從眼前經過,雖然不是的士,但也跳到路中間不要命的去攔。漂亮的女車主大罵著剎車停下,打開車門看到他遮住的臉才愣了愣。
他趕緊把錢夾拿出來,拿出身份證和現金遞給對方查看,還摘下墨鏡陪著一臉笑懇求,「麻煩你請帶我一段,到市區放下就好,我是個演員,叫姬越澤,這是我的身份證!」
「不用了,上車吧。」女車主看了他幾眼,紅著臉推拒他的現金酬謝,「我看過你演的電視劇,原來真人比電視上還好看啊。」
「謝謝!」有一點小名氣和一張好看的臉果然好辦事,他不禁感嘆,更十分感恩。
他付出自己的性命想要去救另一個人,受害者又用自己的生命來回報給他,他寧可相信這就是他死而復生的真相,人和人之間所能交換的最大善意。至于真正的姬越澤,他也寧可相信對方並沒有死去,而是像他一樣換了個生存的方式,還會活得更好。
不管前面有多少麻煩等著他,生命本身已經是最大的饋贈,他看著車窗外飛馳的景物,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再次撥通了父親的號碼。
他還能听到父母的聲音,還能去與他們見面,這是什麼麻煩都比不了的喜悅。
這次父親沒有立刻掛斷,而是沉默著等待他開口。他也帶著哽咽,對父親表達一個被救者應有的態度,「余老先生,我非常感謝余大哥救了我,你們怨我恨我都是應該的,但你們難道不想知道,他臨終前給你們留了下什麼話?」
「他說了什麼?」母親把電話搶過去了,邊哭邊大聲追問。
「……我要跟你們見面再說。」
父親又把電話搶了回去,用壓抑著憤怒的語調對他說︰「明天上午十一點,火葬場見,他既然救了你的命,你來送他應該也是他的願望。」
「好!我一定準時到!」他知道今天父母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到他,只得抓住唯一的機會。哪怕明天會被父親狠狠打上一頓,也是莫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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