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他又是一肚子說不出來的郁悶,癱在床上沮喪的挺尸,這日子沒法再過了,老這樣他怎麼才能被甩啊。
季明深吃飽喝足,那心情不是一般的好,手指攪著他的頭發玩來玩去還不肯走。他苦著臉說了句「我要背台詞」,對方才微笑著起身走出房門。
等他沉浸在劇本中好一會了,季明深推開房門端進兩個碗,碗里熱氣騰騰,是煮熟了的餃子。雖然只是速凍的,也把他嚇了一跳,「你做的,」
「是啊,陪我吃點,我下午沒吃飽。」
他撇了撇嘴,速凍餃子他從來都不愛吃,但東西做好了擺在眼前,他也沒有浪費的壞習慣,只得陪著對方開始吃起來。吃到第三個,他又習慣性的熱心表示,「還是遠遠不如自己包的……你等著,我有空包給你吃。」
季明深動作一頓,眼神浮上明顯的愉悅,「真的?說話算話,我等著。」
……他怎麼就這麼2呢!他對自己也很無語。剛剛還發愁怎麼擺月兌這個人呢,吃人家幾個速凍餃子就好了傷疤忘了疼。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但說出口的話他不願反悔,還是無奈地點了點頭。
當晚他把完整的劇本翻來覆去的看,感覺自己對角色的理解又深了那麼一點,第二天一早誠惶誠懇地趕去片場,就像導演吩咐的那樣,認真觀摩每個重要演員在鏡頭下的表演。
可這並沒換來導演的欣賞以及男女一號的友善,那兩位拍完對手戲一下來,就用眼角的余光斜睨著他,你一句我一句的指桑罵槐。
「唉運氣真可夠差的,遇到拖後腿的全組都倒霉。」這是女一號,還算稍微客氣點。
「一顆老鼠屎弄壞一鍋粥,不行就換角嘛,又不是沒有過。」男一號說話更難听。
謝均都听得直皺眉,握起拳頭瞪他們,姬越澤趕緊把謝均拉住,「千萬別,幾句話而已,他們也沒說錯。」
「你這麼包子,我看不下去啊!他們還不是一樣有ng,誰會每次都一條過!」謝均加大音量,完全不怕為了朋友得罪人。
那邊也注意到謝均,但連看過來的眼光都沒有,而是以不屑的語氣「討論」,「現在圈子里風氣越來越差了,走後門進組的還敢囂張。」
「那可不……人家也是靠走後門專業戶進來的呢,後台不一般嘛。」
「後門」那三個字被咬得很重,任誰一听都知道在嘲諷姬越澤,幾個離得近的演員和劇務都一臉的看戲表情望向他。有的已經把手機拿出來,敢情還打算拍下圈內第一手的娛樂新聞。
謝均腳步一沖就要過去,被姬越澤抱著腰往一邊拖,「我有點話跟你說,走吧!」
當然他其實沒啥話說,就是管住謝均不要為一時意氣影響到工作,「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愛說就說,真想爭氣我們就好好演。」
「可是他們說你……」謝均氣得臉都漲紅了,對剛才那番人身攻擊耿耿于懷。
「沒關系,他們可以看不起我,我的角色來得確實不光彩。」他照樣心平氣和,只為了演不好角色而著急,就像以往每一次勸解謝均那樣,「我只在乎我的朋友看得不看得我,如果跟每一個罵我們的人生氣打架,我們的時間就全都浪費了。把時間精力用在其他事上,不是要好得多?」
「你說話真像余哥……」謝均掙扎的力氣慢慢變小,總算冷靜下來,看著他的眼神充滿懷念,「這些也都是他勸過你的吧?你又拿來勸我。」
他正想點點頭笑一下,腦子里突然闖出罵句,「你放屁!你就讓他們看不起你?那兩個人演技就是兩坨狗屎!他們都敢來罵我!你還不幫我回嘴!」
他嚇了一跳,這家伙嘴是真毒,這就是所謂的對外潑辣,對內包子吧?一談戀愛就跟腦殘似的,跟外人斗氣倒是很凶。
「你胡說!我才不包子呢!我哪里腦殘?你才腦殘!」這貨開始跟他腦內互搏,把他的想法全部讀得透透的,「我本來都要走了的,你真是把我氣死了!」
哦,那還得多氣一下你才行,這樣你會一直留下嗎?
「哼!」這家伙傲嬌地不再理他,不打個招呼強行控制了身體,他就那麼「看」著自己大步走到正在看回放的導演身邊,賣著萌綻開微笑,「趙導,我已經做好準備了!來補拍昨天的鏡頭吧。」
趙導抬起頭來審視他,看看他挺直的小身板和自信的表情,將信將疑地同意了。
接下來他以一個最接近的距離,身體力行感受了一回什麼叫演技。
在眾多目光的關注之下,姬越澤完全變成劇中那個偏激又尖銳的少年,激烈地反對父親搞婚外情,還口不擇言罵出髒話,結果被自己父親狠狠甩了一巴掌。他慢慢偏過頭來,用一個略帶傾斜的角度居高臨下俯視鏡頭,以叛逆的眼神隱藏內心的傷痛,但他的手並沒有去捂住被打腫的臉,而是微微顫抖著垂在身側。
他的眼楮紅通通的,淚水將落而未落,難以分辨到底憤怒還是傷心,最後他的臉上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嘴角卻帶著奇怪的弧度,稍稍向下撇著,仿佛正在無聲的哭泣。
整場戲除了最開頭暴烈的罵句,他後面都沒有台詞,所有觀摩的人也沒出聲,被他入木三分的演繹吸引住。
導演那張嚴肅的臉上終于出現第一個笑容,這場戲一次過了。
直到導演把他叫到身邊,跟他一起看回放,他還暈乎乎地不知今夕何夕。自己的身體演出了剛才那種好戲,他整個過程都像被魔障了似的,身在其中卻又相隔甚遠。隨著導演叫停,他本人的意識才重新拿回控制權,看到回放里那個好像是他又絕不是他的專業演員,他深深感到無地自容。
只有這樣深入而接近的體驗,才讓他知道自己簡直連門邊都沒模到。姬越澤就是老張嘴里老天爺賞飯吃的天才,稍稍用心就能演得活靈活現,而他佔用了人家的身體,卻只會拙劣的表面演繹,難怪被導演和其他演員都說得一無是處,因為他本身在這方面沒有任何靈氣。
就像他昨天自己想到過的那般可怕——他如果有那麼一丁點天分,怎麼會這麼多年來都抓不住機會?他一直以來認為自己懷才不遇,其實只是不敢承認實力太次。他怕自己喪失斗志,才掙扎著不肯低頭,直到今天親身體會到姬越澤那種天賜的才能,才徹底認清自己的平庸。
他在心里不斷祈求姬越澤趕緊回來,他已經沒臉再待在這一具被上帝寵愛的身體里,可對方的意識只演完那場戲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下一場戲怎麼辦?他在沮喪和焦急中汗流浹背,臉色也十分難看。
趙導看到他似乎不太舒服的樣子,因為剛才變好的心情對他和顏悅色,「怎麼?入戲太深了吧?一時半會走不出來?快去休息休息,吃完午飯再拍後面的戲。今天趁著你狀態好,我們多拍幾場,你中午多吃點保持體力!」
隨著趙導破天荒的和善態度,劇組其他人員也對他客氣起來,就連先前對他特別刻薄的男一號,都用一種看對手的眼神盯住他做出個挑釁的表情,還用口型吐出幾個字,「走著瞧!」
這些壓力大到他承受不起,真覺得胸口一陣翻涌,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跑進廁所,隨後「哇」地一聲吐了。
他吐完之後,感覺舒服了一些,抬起頭就看到謝均關心的眼神。對方看到他臉色很差的跑進廁所,立刻跟著過來。
他很想把真實內情說給最好的朋友听,但實在不能說,只好苦笑著解釋,「我真沒出息,壓力一大就頂不住了。」
謝均一點也沒取笑他,只說著安慰的話,「你剛才演得那麼好,沒問題的。」
「我也希望啊,可我……」他斟酌著把自己的煩惱換個可以理解的方式,「我狀態不穩定,有時候很來感覺,有時候就找不到北。唉,你也看到我昨天的表現了。」
「這也沒什麼,人人都有狀態不好的時候,我相信你只要演出過那麼好的狀態,就可以演出第二次。」
謝均的安慰讓他心情好多了,心里又燃起不滅的斗志,「嗯,我努力!」
在試過數次召喚姬越澤的意識無果後,他只能對走捷徑死心,吃飯的時候胃口也差,不斷回想著上午那場戲時身體和情感的變化。
親身體驗過一次,和站在一邊旁觀還是有很大的不同,他還可以回憶起當時胸口劇痛卻硬要在臉上笑出來,以及顫抖著雙手眼眶發熱的感覺。
那是被深深傷害的感覺,他在姬越澤的記憶中里曾經體驗過很多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