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惺和吳川鄭凡還在一個高中班,吳川依舊是班長,鄭凡還是學習委員,季惺還是數學課代表,基本沒變化。只是季惺總覺得吳川和鄭凡膩在一起的時間非但沒少,反而更多了,吳川這廝也不交女朋友了,美其名曰「要好好學習考上好大學」。有時季惺看見他們兩個夫唱夫隨的樣子,著實起一身雞皮疙瘩。他不時想到侯佔強前年跟他說的話,奇怪的預感更強烈了,可奈何人家吳鄭二人不明說啊!人家就是很好的朋友啊!
之前季惺還防著侯佔強,處處留意要躲著他,但侯佔強似乎在他面前蒸發了一樣,甚至遠遠見到他都會自動躲開,季惺也就坦然了,該怎樣還怎樣。侯佔強沒有上高中,好容易進了技校,以後應該會當廠里的工人。技校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盛產小混混,侯佔強也算適得其所。偶爾看到他和一幫人放學時候在中學門口游來游去,想必是在勒索低年級的學生。季惺也不可能有那個耐煩心去管,只要別招著他就成。
丁凱買了個足球,似乎迷上了這項運動,天天喊著人一起踢,有時也捎上季惺這個班的,周六下午是他們固定踢小場的時間。
一個周六,丁凱照例給季惺打電話︰「惺哥,今天下午還踢球嗎?」
「今天要晚點,郁悶死,化學老師非要給補兩節課,可能四點鐘才下課。」季惺拿著電話也很懊惱。
「哦這樣啊,那我們先在燈光足球踢著玩等你們,你們來了再比賽。」
「ok!」
「那惺哥你給季恪說一聲,我三點鐘來找他。」
「行。」
丁凱用網兜兜著球,在腳尖上一踢一踢的,半途上遇見了季恪。兩個人踢也沒什麼意思,所以先去整了碗冰粉。冰粉也是g市的特色小吃之一,用野冰粉籽揉出汁水點成透明狀的冰粉,再加上冰涼的糖水和葵花瓜子芝麻冬瓜糖等各種輔料,攪拌就可以吃了。晶瑩剔透又冰涼,夏天吃著最舒服!
喝完冰粉,兩個又一人咬顆「卓別林」冰棍,踢著球走上燈光球場。
「你爸媽好像一天都見不到人影啊!」季恪感慨道,「真那麼忙?」
丁凱點點頭,「嗯,原來那個門面要拆了,他爸他們煩死了,又得找新的。我爸還要開個西餐廳。」
「真的?西餐?」季恪亮了眸,「那以後不是可以到你們家去吃?」
丁凱笑,「去,隨你吃,不要錢!」
「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季恪想到未來隨便吃西餐的美事,樂得大笑,一腳把球踢出了球場的圍欄,怪叫著出去撿。
唉!這個粗線條的朋友。丁凱正搖頭,忽見足球從場外又飛一般往他的面門砸了過來,嚇得他往旁邊一躲,「你撿進來會死啊?差點砸到我的臉!」
「矮油,反正你也沒我帥,」季恪跑進來,一點反省都沒有。
「我靠!……幾點鐘了?」丁凱抬手看看腕上的運動表,「惺哥他們快下課了!咱們練練。」
「好啊,」季恪站在球場另一邊,大聲喊道︰「把球傳過來!」
丁凱飛起一腳。
正練著,球場門口傳來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喲,咱們場子被佔了!」
燈光球場就一個,本來就是先來先用,後到就沒位子,以往看到有人在,他們也會轉戰其他的地方。什麼「場子被佔了」,根本就是個笑話。丁凱和季恪一愣,把足球停在腳下,聚到一起。
場外來的竟然是幾個技校的學生,其中就有侯佔強。他們沒穿球鞋,甚至沒有球,明顯就是找茬。
季恪皺眉,「領頭那個我經常看見他搶低年級的錢……」
丁凱臉已經垮下來,「後面那不是叫候什麼的,以前經常纏著惺哥。」
那撥人越走越近,侯佔強也瞧見了他們倆,認出是季惺的弟弟,有點走神。
「喂,你們兩個!誰讓你們來這兒踢球的?」領頭的黃毛叼著一支煙,兩手插在褲兜里,看人故意斜著眼,覺得自己特別酷,「這是我們的地盤!」
一見就像個死神經病。
「那你們要干什麼?」丁凱並不怕他。
「喂喲,膽子還有點大!」六七個人圍了上來,想把兩人的出路給堵死,「廢話少說,把身上的錢拿出來給我們買包煙。」
季恪不干,錢可是他的命根子,「沒錢!我們是來踢球的!」
「沒錢還想踢球?把他們球拿過來!」領頭的黃毛冷笑一聲,喝令旁邊一個身上掛滿鏈子的過去。
那人彎腰要撿球,丁凱不樂意,兩腳撥開,搶著把球抱在懷里,瞪著對方。
「j□j嗎的給臉不要臉!」鏈子男生氣了,沖過來一腳往丁凱身上踹。
季恪大叫!丁凱機敏地讓開了,往後踉蹌了幾步,和季恪靠在一起。
「要不還是給他們點錢吧,就當施舍了。」季恪偷偷在丁凱耳邊道。
丁凱無奈,「現在就是給,估計他們也不會放過我們。」
果然,黃毛見兩人不上道,兩邊包抄了過來。
丁凱大喝一聲︰「跑!」
季恪立刻撒丫子往看台方向躥,丁凱跑的另一邊,分開跑更容易走月兌。
「追!」小混混們大怒,一邊去了幾個人,圍追堵截,在看台上晃來晃去,終于又把季恪逼下了操場,丁凱被拎著後脖子推到地上,球也被搶走了。
「搜!」黃毛下令。
幾個人粗魯地把季恪和丁凱身上的口袋模了個遍。所幸今天打球,兩人身上攏共也就帶了二十塊錢買水。黃毛氣得上前給了丁凱一腳,踢在他大腿上,疼得丁凱捂著腿蜷縮起來。
「他媽的,沒勁兒!」
黃毛一怒之下,撿了塊尖尖的碎石頭,狠狠扎下去把皮球給扎破放氣了。
幾個人推推搡搡轉身。
「走了走了,買煙去。」
「呸!」
「再去大球場看看。」
「那邊小店街也能踫到個把小孩的。」
「……」
幾個人懶懶散散就往外面走,侯佔強似有點微微的歉意,看了看季恪,跟在後面。
剛出球場,迎面踫上了下課過來的季惺、吳川和鄭凡,還有兩個他們班的男生。
「怎麼回事!」季惺透過人影看到弟弟坐在地上,丁凱抱著腿躺在一邊,足球癟著,上面插著個碎石塊。
季恪一看來了救兵,忙喊道︰「哥!他們搶我們的錢!還把球弄破了!」
「嗯?!!!」季惺眉毛倒豎,沖著黃毛就吼︰「干嘛欺負我弟弟!」
黃毛心道真倒霉,居然來了四五個高年級的!他沒說話,小混混們也都不講規矩,竟然毫無預告一群哄上來就開打。
雖然猝不及防,但季惺他們班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一個對上一個,小混混討不了好。季恪不坐地上了,站起來這個幫一下,那個幫一下的游斗。
這些人里最厲害的是鄭凡,他練武,長得也壯,三拳兩腿就打翻一個,和吳川聯手又踢倒一個。
丁凱看見季惺居然打架,別提多心疼,偏偏季惺對上的又是最凶的黃毛,下手賊陰狠,扭打幾下,一腳就踹在季惺的小月復上。季惺當即臉色煞白退後了好幾步,卻被另外一個人從後面抱住。
那人吼了黃毛一聲,「別打他!」
……自然是侯佔強。
黃毛一愣,站住。
侯佔強這兩年瘦了許多,再也不像小時候那麼胖,剃著圓寸,臉也有了點型,高壯高壯的,此刻抱著臉白模樣俊的季惺,兩人還真有點英雄救美的架勢。可惜季惺並不領他的情,扭頭一看就掙扎,肚子生疼也不願意讓這人踫自己!
「滾開!」季惺額頭上的汗流了下來,死命掰侯佔強的手臂。
丁凱心里恨死,為什麼救惺哥的不是他!一瘸一拐沖過去想推開侯佔強,「你放手!」
侯佔強不放,拖著季惺往後面走。
季惺那個氣啊,一疊連聲吼︰「侯佔強!你給老子松開!神經病!听見沒有!滾開啊!」
侯佔強咬著牙不放,抱著他和黃毛對峙。
這場面太詭異了,打架的幾堆人都停下來,目光凝聚在這奇怪的四人組。
季恪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
吳川張大了嘴。
鄭凡皺起眉頭看了看吳川。
其余幾個人都是呆呆傻傻或站或坐一動不動。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黃毛,把驚訝的表情一變,換成了猥瑣的笑,「嘿嘿嘿,我說小猴子,原來你喜歡男生啊?……這個倒是長得真不錯……想不到你居然是個同、性、戀!」
季惺頓時渾身僵硬。
所有人都驚駭萬分。同性戀這個詞,在這個小郊區基本上就意味著變態。廠里有個男的一直不結婚,被人傳是同性戀,天天指指點點,結果把他媽給氣死了。後來他爸直接跪在他面前求他娶老婆,卻沒有女的肯嫁給他。這一家人後來受不了,都離開了……
侯佔強不自在,卻沒有反駁,堅持著,「關你什麼事?我就不許你動他!」
季惺一僵之下,掙扎得更厲害了,「侯佔強,你煩不煩?!放開我!」
侯佔強舍不得,還想抱他一會兒,可是最終只能放了手。
季惺捂著肚子側過身,惡狠狠盯著侯佔強,「滾!」
侯佔強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眼神默默地在季惺臉上掃來掃去,片刻之後轉身走了,出了球場馬上瘋跑起來,兩秒鐘就不見蹤影。
黃毛往地上「呸」的吐了口痰,招呼著同伴,「真他嗎惡心!……走走走,散了散了!」
季恪小身板挺出來攔著,「不行!把錢還我們!」
黃毛又要發怒,揚起拳頭,季恪趕緊抱著腦袋躲到一旁。
鄭凡在後面悠悠地說︰「我認識你,技校的黃興。我爸是警察,他說了,你要是再被抓一次就要送勞教所,你最好小心一點。」
黃毛還真姓黃!他有點嫉恨地鼓著眼楮瞪鄭凡,慢慢地掏出剛才搶的錢「啪」的扔在地上,走了。
去撿的肯定是季恪。
季惺臉色依舊蒼白得難看,小月復隱隱作痛,彎著腰好容易站著。丁凱因為自己也喜歡季惺,又想去扶他,又怕他討厭自己,舉棋不定,煎熬不已。忽听季惺道︰「小凱過來扶我一下。」他如蒙大赦,用肩膀撐起惺哥。季惺搭著他,很安然。
球自是踢不成了。幾人面上都怪怪的,偷瞟季惺,又覺得不是他的問題。季惺極難堪,領著弟弟和丁凱回家。
另兩個同學跟吳川打聲招呼也離開了。
吳川把那球撿起來抽出石片,檢查一下,嘖嘖兩聲扔到了垃圾箱。一回頭,望著在那邊等他的鄭凡,眼珠子咕嚕轉轉,不知起了什麼念頭,跑去箍著鄭凡的肩膀,貼著他耳朵吹著熱氣說起話來。
鄭凡有些不適應,蹙蹙眉,耳根漸漸紅了。
吳川樂得偷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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