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姑看了一會兒流徵的舞劍,又忍不住去看另一邊葉霖風與上官鳴的比斗。
他們兩人的境況卻比流徵那邊要慢得多。
高手之間的比斗,往往一息之間便能決定勝負,所以上官鳴雖然應了戰,卻也只是上前了幾步,與葉霖風相峙,並不敢妄動。
葉霖風卻笑道,「出招吧。」
上官鳴眼露精光,大喝一聲,從腰間抽出了劍,那劍劍身奇窄,又十分細長,光華熠熠,一看便是一柄上好的寶劍。
花姑等的便是這一刻,盯著看了半天,卻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她只好轉過頭去看出身幽冥府的章承軒,章承軒也趁這機會從寒冰堅壁那處走了出來,眯著眼楮凝神去看。花姑等不及了,直接問了出來︰「怎麼樣?到底是不是你們那把什麼月劍?」
「月魄之劍。」章承軒糾正道,但是他看了半天,卻還是搖頭,「其實,我也不能確定。」
「什麼?你不是幽冥府的人嗎?你們那兒的寶貝你都不知道?」花姑一臉的不可思議,「該不會你從來沒見過那把什麼月劍吧?」
章承軒面上有些尷尬,但還是點頭道︰「的確沒見過。」
花姑有點崩潰。
「月魄之劍是幽冥府歷代府主傳位之時的法器,我們尋常弟子哪有資格得見!就連府主也會將其尊藏,根本就不會拿出來用!」章承軒忿忿道。
「哦?尊藏……」花姑面帶嘲諷,「結果藏到別人身上去了。」
「你……」
「什麼四大護法也不過如此。」花姑聳聳肩,「既然你不認得,那就去問你家老頭子吧,他總不會不認識吧?」
章承軒這才反應過來,急急地又往冰壁前趕。
其實章承軒身為四大護法,絕對不會這麼蠢笨無能,全是因為這一天之內發生了太多變故,又意外見到了府主,令他心神俱散,反倒是被花姑嘲笑了半天。
等花姑再往那邊看時,葉霖風已經與上官鳴戰成了一團。
一個是百年劍術世家,承襲有上官世代傳承的清風劍法,一個身負奇功,靠著自身的領悟成為一代「劍神」。
兩方手中又各有利器。
這一番打斗,直斗得天昏地暗,難舍難分。
直到那一處的流徵已經練完了一套凌雲劍法,這一邊卻仍沒分出個上下來。
流徵收了劍,淡淡看了一眼那冰壁之中的老人,卻見他神色愈加安詳,甚至還朝著流徵費力地彎了彎嘴角,似乎是想要扯出一個笑容,卻因身體僵硬而顯得十分古怪。
也因為流徵演練凌雲劍法,而幽冥府的府主又看得十分認真和滿足,章承軒也就不敢上前打擾,只好在一旁苦苦等了半天。此時一見流徵收了劍,章承軒立刻趕了上去,朝冰壁中的老人比劃了半天,又指了指那邊的上官鳴。
流徵退開一步,朝冰壁中的老人執了個禮,接著便轉了身,匆匆朝南宮雅的方向而去。
南宮雅哪里還等得下去,早就朝前面緊跑了幾步。
「流徵……」
「我在這兒。」
南宮雅突然鼻子眼楮都有些發酸,好像眼淚很快就要流出來似的。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又覺得十分丟臉︰自己竟然這麼沒用,明明都已經見到了流徵,明明流徵就在她的面前,她卻反倒是覺得心中委屈萬分起來。
流徵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南宮雅立刻抓了上去,半倚著她的手臂,正好將快要哭出來的臉藏在了另一邊。
「別哭。」
流徵低聲在她耳畔道。
「嗯……」
南宮雅吸了吸鼻子,努力地將眼淚都忍了下去。她哪能此時就哭呢?此時局勢未明,還有許多需要她的堅強勇敢才能面對的事,要將這些全部都解決了,她才能真正地倚靠在流徵溫柔的懷抱之中。只是那個時候,她只怕更哭不出來了,她應該會很幸福,幸福到連做夢都是笑著的。
流徵低聲安撫住南宮雅,眼神先看了一遍站在不遠處的眾人。
最奇怪的是,由始至終,南宮家上下的人都沒有擺過任何態度。雖然南宮頌時不時地擺個臉色給她看,甚至出言諷刺,但這一次,南宮雅撲上來,他卻只是鐵青著臉,並未說話。
眾人之中,只有上官策雲動了動。
他似乎是想要上前,卻又看了看另一邊的戰局,咬著牙又退了回去。
流徵也隨著他的目光看了看葉霖風與上官鳴。
說實在的,其實在流徵看來,葉霖風應該支撐不了許久。畢竟葉霖風在這山上一呆便是幾個月時間,又在這幾個月之內經受了寒凍之苦,還要不斷地以內力為冰壁中的老人抵御嚴寒,消耗頗大,此時又與上官鳴比斗了這麼久,只怕已是強弩之末。
這一場戰局,在旁人眼中看來仍是旗鼓相當。
可流徵已經隱隱感到,葉霖風漸漸已經有了頹勢。
「南宮雅。」
「嗯?」
「你再等等。」流徵輕聲道,「我只怕還要再練一次凌雲劍法。」
「再練一次?」南宮雅抬起頭來,有些不解。但她又很快意識到,自己竟然忘記了,流徵的爹正在另一邊與人比斗生死!南宮雅轉頭看了一眼,一下便緊張了起來︰「葉伯伯他……他是不是需要你,助他一臂之力?」
「也許。」
流徵已將手按在了凌雲劍上。
花姑卻已經湊了上來,搖頭道︰「沒事,你不必去幫他。」
流徵听了,心中卻更是疑惑,連她都看出來的敗露之象,不可能花姑看不出來。但花姑卻只是淡然道︰「你是不是覺得你爹要輸了?」
「嗯。」
花姑見她神色極其認真,忍不住笑了起來︰「輸了就輸了吧,有什麼要緊的。又沒有深仇大恨,那個什麼‘天下第一劍’的名頭,你爹也根本就懶得稀罕!這一架,其實就是陪著那個上官鳴玩玩罷了。再說,就你那兩下子,又能幫上什麼忙?」
流徵微微一怔,倒是明白了,又將手上的凌雲劍給松開了。
南宮雅雖然不太明白,卻也感覺到氣氛變得輕松了起來,便趁著這機會問道︰「師父與流徵早就認識麼?」
這一問,倒是讓流徵有些不知該如何解釋,意味深長地看了花姑一眼。
花姑卻咯咯地笑了出來︰「哎喲,南宮丫頭,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若下回見面,也許你既不能再喊我師父,也不能喊我花姑了?」
「嗯,記得。」南宮雅點點頭,又看了一眼流徵,心中更覺得奇怪,「那……我應該喊什麼?」
花姑朝她眨了眨眼楮。
「那你說,若是你將來嫁入我們葉家,做了我女兒的娘子,你該喊我什麼?」
南宮雅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你……你是……你……你怎麼會是……」
「怎麼不會是?」
南宮雅瞪大了眼楮,她怎麼也想不到,她認的這個高手「師父」竟然是流徵的娘!她們兩人,一個冷漠淡然,一個活潑好動,根本就一點兒也不像啊!可南宮雅此時又仔細看了看兩人的容貌,竟然又看出了幾分相似。
「流徵?」
「嗯。」流徵點了點頭。
南宮雅又看了一眼花姑︰「師……」可剛喊出這一個字,她又很快想起花姑剛說的那番話。南宮雅的臉一下子燒得更厲害了。誰說她就真的要嫁入葉家,做流徵的什麼……什麼娘子了!南宮雅想到她們兩人一直故意瞞著她,不由得又有些忿怒,她不敢對花姑發作,只好狠狠瞪了流徵一眼。
流徵十分無奈︰「我問過你‘師父’是誰,可你卻不肯說……」
南宮雅哼了一聲。
花姑在一旁笑個不停,又怕南宮雅看了不高興,只好背轉了身子去笑。可這一轉身,卻又看見了那邊的戰局。花姑總算止了笑,叫了一聲︰「哎呀,你爹要輸了。」
葉霖風手中劍招不停,但力道卻逐漸弱了下來。
上官鳴趁虛而入,手中劍竟似與他的身體融為了一體,快得令人分辨不清。
看著看著,流徵卻發現上官鳴周身突然散出一層淡淡薄霧,那薄霧十分淺淡,在這處處都覆了白雪的地方並不是很顯,可流徵卻認了出來。因為她曾經與幽冥府中的人交過好幾次手,對這一招實在熟悉。
上官鳴用的是幽冥府的以己身養寒氣的內功!
那麼,只怕他手中用的,真就是章承軒所說的那把月魄之劍了。因為隨著那霧氣漸漸散開,那把寶劍的光芒卻愈加耀目,好像被那層寒霧侵染之後變得愈發厲害起來。
流徵心中不由有些擔憂起來。
即便葉霖風真沒將輸贏放在心上,可上官鳴卻是個好勝心極強的人。如若不然,他也不會甘冒奇險,去極北嚴寒之地盜取寶劍秘籍了。那麼,上官鳴若是打敗了葉霖風,真就會那麼輕易罷手嗎?
那個她原本打算問她爹的問題倒真是不必問了。看眼前境況,當年上官鳴與葉霖風的一戰,並不如上官鳴所說是個平局,而應該是他輸給了葉霖風,所以這麼多年以來他才拼盡一切想要打敗葉霖風。至于一直覬覦于凌雲劍的緣故,只怕是因為他不肯承認自己劍法不夠,便將失敗的理由歸結于凌雲劍的厲害。
最終,他沒得到凌雲劍,卻盜走了幽冥府的至寶月魄之劍,還學會了他們的養寒煉氣的功夫。只是,既然她都發覺了上官鳴用的是幽冥府的詭異內功,幽冥府的人自然也……
流徵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然而那冰壁之處卻空無一人!
章承軒呢?
流徵再看冰壁之內,幽冥府的那位老府主仍端坐在其中,又恢復了她剛見到他的樣子,斂神閉目,一動不動。
只不過,原本撐在冰壁上的那只手,如今已經垂放了下去。
流徵似有所悟,又回頭來看這邊的戰局。
月魄之劍的攻勢愈加迅猛,直破葉霖風的劍局!
當一聲。
凌雲劍應聲落地。
葉霖風連退幾步,勉力撐住了身形,面上血色盡失,蒼白得可怕。
上官鳴滿身戾氣,執劍大笑。
「葉霖風!你敗了!」
上官鳴實在得意,他已經想到,葉霖風有「劍神」之名,定然不會輕易言敗,那麼,他便可以趁勝追擊將葉霖風給殺了,以絕後患。
可葉霖風竟然笑了。
「對……」葉霖風才說出這一個字,就吐出了一口血,可這並不妨礙他的驕傲和尊嚴。他面上毫無敗落的頹然之色,反倒泰然自若,「我的確敗于你手。此地眾人皆可見證,你才是‘天下第一劍’。」
听了葉霖風這一句之後,上官鳴卻愣住了。
「你……」
葉霖風緩了口氣,又慢慢走上前將凌雲劍拾了起來。
「葉霖風!你怎麼就這麼輕易地敗了!」上官鳴仿佛突然從美夢之中醒悟過來似的,怒聲大叫,「你不是劍神嗎?你竟然敗了?!你既然敗了,為何還這麼……你為何不憤怒不難過!你……你就不會不甘心嗎?」
葉霖風擦了擦嘴角的血漬,收好了劍。
「哦?我為何要憤怒難過,不甘心?」
「你是……劍神。」
「劍神?這名字又不是我取的,別人這麼喊,我可也從來沒承認過。」葉霖風笑了笑,「再說,既然勝過,就終有一天會敗。我還從來沒听說過,有誰可以勝一輩子的。這不過是一場比斗,勝負之分不過一時,又死不了人,何必看得太重?」
「若勝負都不重要……」
「人活著,比這重要的事還多著呢。」
葉霖風不再看上官鳴,他轉過身來,慢慢地朝著他覺得更重要的人與事走。
上官鳴明明贏了,可卻偏偏要氣瘋了。
原來,他一直為之耿耿于懷,耗盡心力,拼命到如斯地步的東西,在葉霖風的眼中,卻根本就沒有看重過。
那麼,他為何要執著于這一場比斗?
為何要贏?
「葉霖風!」
「哎……」葉霖風長長地嘆了口氣,「你與其一直糾纏于我,還不如好好想一想,怎麼應對幽冥府日後的反撲。」
幽冥府的府主的確已經死了。可章承軒卻听了那府主的指點暗地里逃開了。葉霖風雖然身在戰局之中,卻也看在了眼里。
月魄之劍是死的,被偷走的秘籍也再要不回來,可人卻是活的。只要將此間的事情傳回去,來日上官鳴將遭遇何種境地,實在難以預料。
上官鳴從來沒覺得自己輸得這樣徹底過。
數年之前,他輸了,數年之後,他贏了,卻也是輸了。
——輸在葉霖風的「不屑一顧」上。
他執著多年,如今卻突然發現,原來一切都「不重要」。
上官鳴仰天怒吼,心神俱碎。
南宮雅覺得有些害怕,不自覺地抓緊了流徵的手。許是因為沒有了斗篷的緣故,她的手毫無溫度,冷冷的有些凍人。可南宮雅的心卻偏偏一下子安定了下來。
只要有流徵在她的身邊,她就什麼也不害怕了。
作者有話要說︰昨晚又拼文了,不然根本沒辦法寫出這麼足量的一章!
終于把上一輩的恩怨了結了,下一章必須得解決小輩的終生大事了。
流徵沒有斗篷真是可憐啊,干凍著……→_→
然後……去更花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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