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那群學生被嚇得落荒而逃,楚星辰這才慢慢轉過身來,返回了車前。
他知道孫明海這是想表達某種意思,可究竟什麼意思,他不得而知。
看著孫明海那張不知何時已是變得一本正經的臉,楚星辰也是認真的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重新來過。」說著,孫明海微微仰首,先是看了看楚星辰那張平靜而又略帶稚色的臉龐,後又看向那群落跑的學生,意味深長的道︰「有些事情發生了,可以很快被人遺忘。還有些事情發生了,卻永遠都會叫人刻骨銘心。你楚星辰想重新來過,展望未來,但是還有很多人依然活在過去。而你,就是過去的一部分。」
听到這里,楚星辰也大概明白了一些意思。
他這是在擔心,擔心過去自己得罪的那些人會來找自己的麻煩。不過轉念一想,他說的確實沒錯,自己是可以重新來過,可是有些人未必會給自己這個機會。眼下那群學生的表現,就是個很好的例子,無論自己怎麼改變,楚星辰還是楚星辰,這個名字涉及的範圍太廣,太過深入人心。
而且,在監獄的那段日子里,楚星辰始終都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坐牢,無論多麼凶狠的犯人,他們都是對自己敬而遠之,避之不及,甚至沒有人敢和自己說話,簡直把自己當成了一頭惡魔!
如此可想而知,自己在別人的心里,是個怎樣的形象——
但是,不管別人如何看待自己,這畢竟是別人的事情,自己無法左右他們的思想。只要自己潔身自愛,無愧于人,別人愛怎麼說,愛怎麼想,都與己無關。
想到這里,楚星辰目含堅定,滿面肅然的對孫明海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剛才我說過了,過去該還的我都已經還完,至于其他人怎麼想,是他們的事情,和我無關。另外,謝謝你的關心。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回家。」
說完,他正欲轉身離去,只听孫明海又道︰「作為老朋友,我給你個建議。你要真想重新來過的話,還是換個名字吧,我想沒有人比你自己更加清楚,你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麼,它只意味著過去和仇恨,假如你繼續使用這個名字,我相信數不勝數的麻煩會接踵而來,到時你將會面臨怎樣的處境,我想你應該明白。當然,我這只是建議,決定權還是看你自己。」
楚星辰聞言笑了笑,心知孫明海這也是為了自己好,當下也不猶遲,坦然道︰「一個名字而已,如果換個名字就能使我擺月兌過去,我非常樂意。」
孫明海也是笑了笑,貌似很高興這小子能這麼容易接受自己的意見,以前這小子可不會這麼听話,並且他感覺,這小子確實有股繁華落盡,返璞歸真的感覺。
看來這小子真的是想放下過去,重新來過!
這樣也好,如果他再回南陵高校,像從前那樣用動不動就用武力說話,無法無天的大殺四方,肆意破壞治安,那麼孫明海的頭真會大上三圈。
「忘記告訴你,你的家人兩個月前已經搬到了琴海市的老房子里。他們還不知道你提前出獄,所以也就沒來接你。」孫明海忽然開口。既然以前他經常和楚星辰打交道,那麼楚星辰的家人,他自然也不陌生,尤其是他的父母,三天兩頭的去警局保釋他,時間久了,孫明海也就認識了。
「琴海市?」楚星辰納悶,好好的干嘛要搬家?而且琴海市應該算是自己的老家,那里的確有間老房子。不過,雖然是個較繁華的大都市,但琴海市龍蛇混雜,高校林立,治安很是不好,也是因此,當初老爸老媽才會另尋新居,搬離了那座城市。怎麼今天他們又搬回去了?
「上車吧,我正好去琴海市辦點事情,順路載你一程。有什麼問題,回家後你應該就會明白了。」說話間,孫明海已經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楚星辰沒有拒絕,現在他歸心似箭,只想趕快回家,問問爸媽為什麼要唐突的搬家。最重要的是,自從上次家人去探監,至今已過兩月之久,心里著實想念他們。
兩個小時後,車子已是開進了琴海市的境內。
此時天色漸沉,斜陽似火,將整座城市都映染的金碧輝煌,美不勝收。數不盡的高樓大夏沖天而起,端入雲霄,氣勢恢宏,盡顯繁榮。寬敞的馬路車流不息,人來人往,處處充斥著都市特有的喧囂。
這一路的所經所見,楚星辰卻是感覺有些不適應。
這兩年來,他遠離俗世,一直都是清靜度日,如今重新身臨喧囂不止的繁華都市,他總覺得心里很是沒底。相比之下,他還是喜歡那種恬靜的日子,雖是牢獄生活,但那種生活卻是令他感覺很充實,也很踏實。或者說,他已經習慣了無雜無擾的平淡生活。
孫明海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忽地呵呵一笑,道︰「怎麼了,是不是因為剛剛恢復自由,所以對外面的環境還有些不適應?」
楚星辰始終面向窗外,依舊沿途觀光,沒有回答孫明海的問題。
無論有多麼的不適應,前面的路,總要走下去不是,並且,他覺得這是自己的事情,和誰說都沒用。
見楚星辰不想回答,孫明海也沒有再說什麼。
不過,曾經孫明海自認對他的了解就好像洞若觀火,將他的個性模得很是透徹。可是現在,孫明海卻忽然感覺這個小子很陌生,與兩年前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他的這種蛻變,倒是讓孫明海覺得有些不適應了。
二十分鐘後,在楚星辰的指路下,車子穿過繁鬧的市區,緩緩停靠在了一處較為偏僻的小巷前。
這里,便是楚星辰以往在琴海市的家,只是時移俗易,如今這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雖然沒有吵雜的喧囂和刺鼻的二氧化碳,但是放眼四野,卻是一片荒蕪,渺無人煙,安靜的可怕,甚至,連貧民區都不如,簡直就是一片被廢棄的區域。
「代我向令堂問好,我還有事情要辦,就先走了。以後有什麼事情,就打電話給我。記住,浪子回頭金不換,希望你真的能拋棄過去,好好的面對未來。」說完,孫明海從窗口遞了張名片給楚星辰,然後駕車離去。
楚星辰收起名片,待目送孫明海駕車遠去後,方才舉步往小巷中行進著。
下一刻,待穿過黑暗而又悠長的巷子,漸漸的,一座危聳的兩層小樓便進入了他的眼簾。
仔細瞧去,那樓房表面已是百孔千瘡,上下皆然破爛不堪,一副風吹欲倒的孱弱模樣,渀佛一葉孤舟,孤零零的坐落于一片空曠之上。而對于這座小樓,楚星辰毫不陌生,正是他曾經生活過的家,也是他以後將要生活的家。
駐足樓前,凝視著連個院牆都沒有的家門,楚星辰鼻子有些酸楚,他不知道家人為什麼要重新搬回來住,可是通過目前撂倒的壞境來看,他知道,家人生活的應該很艱苦。
同時他很困惑,按說家里的條件並不差,老爸老媽都有屬于自己的店鋪,老爸代銷家電,老媽有自己的美容院,大小也是個老板,生活算不上中產階級,也達到了小康水平,在這座城市買個好點的房子完全不是問題。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老爸老媽要蝸居在這棟隨時都有可能坍塌的危樓里度日?
歸心似箭,此刻楚星辰很想一頭沖進去,然後問個明白,弄個究竟。可他始終都是踟躕不前,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家人?
要知道,他可不是出去游玩了兩年,而是整整坐了兩年的大牢。雖然他欠別人的血債已經還清,但欠家里人的巨債,還重重背負在他的身上。所以,即便家門就在眼前,他也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家里的那些親人?
「吱嘎~~~」
楚星辰正自踟躕間,那道歷史悠久的木門忽然發出一聲陳舊的裂響,聲音傳入楚星辰的耳朵,當即使他回過了神來。
定楮瞧去,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俏麗女孩從內推門而出。
女孩有著一副魔鬼身材,卻是長著一張天使面孔,濕漉漉的長發似乎還在滴著水滴,顯然是剛剛洗過,卻是襯托出了她的嬌媚性感,而當女孩那張稜線分明的美麗容顏徹底展現在楚星辰的眼簾時,頓時令楚星辰不禁綻放出一抹喜悅的笑容。
縱然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所有東西都發生了巨大變化,但是此刻,在楚星辰的眼里,當前這張美麗可愛的面容卻從未發生過任何改變,她還是那麼的千嬌百媚,惹人憐愛。
女孩手里提著個醬油瓶,剛剛關上家門,正要前行,驀然間抬頭一看,當楚星辰的身影進入她視線的那一霎,她瞬間整體僵住,愣在原地一動不動,手中的醬油瓶也隨之月兌手而落,如花美麗的俏臉上渀佛充裕著難以置信,晶瑩的淚水,卻已莫名的漫過眼眶,涔涔流落,滴滴劃過她的臉頰,在她秀美的臉上留下兩道深深的淚痕,隨即,淚水與醬油瓶一起墜地,摔得粉碎。
女孩在流淚,但是她的心,卻喜悅非常。
她很開心,因為,那個從小就疼她愛她,對她百般呵護的哥哥,此時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只是由于那張親切的面孔太過真實,真實的令她有些不敢相信——
「傻丫頭,不認識哥哥了?」
「哥!」
直至楚星辰那熟悉而又親切的聲音響起,女孩這才堅信不疑,如夢初醒,大喊一聲,然後,什麼都不顧,一頭沖進那個溫暖的懷抱,開心的,痛快的,哭泣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