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幕蓉看得目瞪口呆，一瞬間只覺得腿都軟了，恨不得坐在地上才好，當下把眼一閉，心內暗道︰「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絕對不是真的……」明疊瞧著地上的玻璃碎片，心內十分滿意，說道︰「不錯，摔得挺碎，勻勻實實的，蠻好，蠻好。」抬頭見任幕蓉在那兒閉眼喃喃，微覺奇怪，問道︰「你叨叨什麼呢？」任幕蓉睜開眼楮，見地上玻璃碎片依舊，登時一臉衰敗絕望，有氣無力地對明疊道︰「你是鐵了心地想害死我麼？」
明疊道︰「什麼話！我這是在幫你。你瞧，先前你為了那枝斷了的玻璃花發愁，粘上去也不是，摳下來也不是，左右為難，不知所措。眼下我把這勞什子砸了，就是大羅金仙下凡也修補不好，徹底斷了念想，你不就不用發愁了麼！」任幕蓉听了這番歪理，愣了半天，接著自嘲也似地笑笑，但笑起來愁雲慘淡，簡直比哭還難看。
明疊見狀，心里微微不安，小心翼翼說道︰「你沒事罷，怎麼這樣的臉色，陰雲密布，跟要打雷似的。」任幕蓉道︰「我前生是造了什麼孽，才讓我踫上你。」說著瞧瞧地上的玻璃碎片，轉口說道︰「不過你說的也是，反正已經破了，發愁也沒用，還是去菊園，先給爺爺賠個不是罷。只要爺爺不怪罪，爹爹也不好說什麼。」篤定心思，便向菊園的方向走去。
原本明疊心情不好，到此作弄任幕蓉一番，稍微高興了點兒，眼下見她離開，復而變得冷清，微微覺得不舍，心里不禁涌起一陣失落，蹲子，撿起一片玻璃碎片，自顧自把玩。
這時就听背後有人說道︰「那個……」明疊一听便知是任幕蓉，登時站了起來，轉過身去一看，果然是任幕蓉。任幕蓉見她倏而站起，嚇了一跳，身子不由得退後了幾步。明疊見任幕蓉返回，心里有些歡喜，臉上卻不動聲色，只道︰「怎麼了？」任幕蓉神色扭捏，一陣躊躇，好似鼓起勇氣一般，問明疊道︰「你能陪我去菊園麼？」明疊皺眉道︰「干嘛要我陪你去？」任幕蓉道︰「你不是跟我爺爺很熟捻麼，我心想，如果你能陪我，幫我說些好話，多半爺爺會原諒我的。」一听是為了這個，明疊有些失望，但究竟為什麼失望，他也不明白，只得回答道︰「老太爺怎麼會為了這麼個勞什子家伙真跟你生氣？你去撒個嬌、發個嗲什麼的就行了，他會原諒你的。」
老太爺生性雖然孤高，但對孫輩還是由衷地疼愛，這一點任幕蓉也是深知，也知道爺爺不會為這麼個東西跟自己置氣。但她從小到大熟識禮儀，從未闖過這樣的大禍，心里難免有些擔憂，想著如果明疊能陪自己去，也算是有備無患。便對明疊道︰「你還是陪我去罷，有你陪著，我放心一些。」明疊听得此言，心里十分高興。但凡男子，都有英雄氣概，若有女子願意依靠，登時就會豪氣陡生，現在任幕蓉說得此話，正好打中明疊心坎，尚未說話，就听任幕蓉還在那兒懇求︰「你就陪我去唄，好不好？求你了……」此等溫言軟語入耳，明疊便是想不答應也難了，當下說道︰「好，見你這般懇求的份上，我便陪你走一遭罷。」
任幕蓉見明疊答應，心里大喜，不禁拉住了明疊的手。剛一踫觸，又覺十分失禮，忙把手收了回來，臉若飛霞，嬌羞無限。明疊心子也是一跳，臉上仍舊不動聲色，蹲子來，拾那些玻璃碎片。任幕蓉瞧著奇怪，問道︰「你撿這些東西作什麼？」明疊道︰「不撿了去，難道還留在這兒讓人發現麼？」任幕蓉覺得有理，也蹲子跟明疊一起收拾。這件玻璃花摔得甚碎，大多成了渣子，是以二人只把大片的撿了起來，明疊拉起袍子下擺兜著，結伴離了棲霞圃，往菊園走去。
走在路上，明疊忽而想起，自己是跟老太爺慪氣出來的，現在這麼回去，見了老太爺，豈不尷尬？但隨即轉念又想，老太爺在武林中何等身份，被他說兩句又有什麼的了？其實在他心里，想認錯的念頭轉了好幾遭，只不過因為少年心傲，難以低頭。先前听任幕蓉說了，知道老太爺對自己青眼有加，愛惜傳功，實在是天高地厚之恩，為了這麼點小事發脾氣，豈不是混賬透頂？當下篤定心思，要跟老太爺認錯道歉。
他一路這麼琢磨著，不知不覺就到了菊園，一進園子，只見里恩在花叢中松土，虞晴兒卻站在花階那兒發呆。先前虞晴兒見明疊負氣離去，也沒心思蒔花了，只站在花階前發愣，這時見明疊回來了，心里歡喜，興高采烈地跑了過去。跑到切近，虞晴兒高興地叫了聲︰「明哥哥！」這時她忽而發現，明疊身邊站著一個極美的少女，不禁一怔，不知道這是何人。
任幕蓉見著里恩，便走了過去，親親熱熱喊了聲︰「里恩伯伯！」里恩聞言，轉過身來，一見是任幕蓉，便呲牙咧嘴地一笑，也不說話，隨即回身過去，繼續松土。里恩素來臉色愁苦，明疊和虞晴兒從未見他笑過，雖然此時的那一下憨笑十分丑陋，但足以令人驚訝。虞晴兒望向明疊，露出詢問神色，明疊會意，說道︰「這位是老太爺的孫女，府里的小姐。」這時任幕蓉已經走了回來，虞晴兒張著眼楮打量著任幕蓉，愣愣地叫了聲︰「小姐。」任幕蓉早就听說過虞晴兒，知道她就是那個得老太爺喜愛的丫頭，當即拉著虞晴兒的手，顯得十分親熱。
明疊問虞晴兒道︰「老太爺呢？」虞晴兒道︰「在書房看書呢。」明疊點點頭，對任幕蓉道︰「咱們走罷。」任幕蓉雖已舀定主意，但真到了菊園，心里又有些擔憂，皺眉說道︰「那個……我有點怕。」明疊笑道︰「又不是狼窩子，有什麼好怕的？」任幕蓉尚未接話，只听北面書房中傳來任落華的聲音︰「渾小子胡說什麼，你才住狼窩子呢！」明疊一听，不禁莞爾一笑，他一听老太爺願意跟自己插科打諢，便知他沒生自己的氣，心情登時好了許多，對任幕蓉道︰「你要不去我可去了，到時候我要是胡說了些什麼，你可別後悔。」任幕蓉哭笑不得，只得隨著明疊走進老太爺的書房。
虞晴兒站在園子里，望著明疊和任幕蓉並肩離去的背影，心里升起一股異樣滋味，這種滋味從未有過，但究竟是什麼，她也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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